153 一夜等待
碧雲村裏，方家一家其樂融融。
距離碧雲村十多裏的丹霞庵內，一片冷冷清清。
丹霞庵不大，供奉的是觀世音娘娘，大殿裏隻點了兩盞長明燈燭，顯得有些昏暗。
正對著菩薩的蒲團上，跪著一個穿著青色僧衣的女子，她頭上戴著和僧衣同色的帽子，脖頸處稍稍露出黑色的發根，顯然這並不是真正出家的尼姑，隻是一名修行的居士。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緩緩起身，然後穿過廳堂和長廊，到了丹霞庵後院歇息的廂房。
這是一個四方小院子，牆角放著水缸，旁邊是一棵桂花樹，看那樹的高度，栽種了約莫有七八年了。
院子裏都是青磚鋪就，除了一棵桂花樹外，一點兒其他花兒草兒都見不著。
方才在前麵大殿念經的居士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上是一盤青菜，一盤豆腐並一碗米飯，進屋之後，她坐下來緩緩吃飯，吃完了之後去牆角的水池那裏將碗筷清洗幹淨，與托盤一同擺放穩妥，然後轉身回屋。
不一會兒，屋裏點燃了如豆一般的燭火。
隨後就見這位居士走進裏麵一間更小的屋子，然後跪了下來，繼續誦經。
透過隱隱約約的燭火，能夠看到這間小屋子裏麵是一條長案，案上從左至右分別是三個靈位，隻是燭火太暗，實在是看不清靈位上書寫著誰的名字。
這位居士便是端親王世子周嘉言的母親，端親王的前王妃，丹霞縣富戶沈家的沈謝芳，如今為慧明居士。
是夜，周嘉言被絕影背著，天恒和另一名親衛拿著輪椅和燈籠，趁著夜色上了山。
等到了丹霞庵門口，天恒欲言又止。
最後他還是沒忍住：“世子，你看庵堂裏燭火都滅了，肯定都歇息了，我們這個時候來庵堂做什麽？這庵堂裏畢竟都是女子，我們三人是男子……”
周嘉言示意天恒放下輪椅，然後吩咐絕影把自己放到輪椅上，自己滾動輪椅，在庵堂前那一棵巨大的菩提樹下停住。
隨後他看向丹霞庵。
夜色下，丹霞庵仿佛一個黑沉沉的影子，周嘉言就這麽靜默的看著。
跟隨周嘉言過來的幾位親衛心裏又是心疼又是難受。
最後天恒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樣的場景，轉頭到一旁呆著去了。
不一會兒，另一位叫流雲的親衛也過來了，和天恒蹲在一塊。
過了一會兒，流雲甕聲甕氣的開口：“可能是我沒有爹娘吧，我也沒當過爹娘，我不知道爹娘對孩子應該是什麽樣的，可看到世子這個樣子，我這心裏真他娘的難受！”
天恒沉默著，然後狠狠的揉了一把臉。
“你想想世子突然說不要我們了的感覺吧。”
“想象不了，世子不要我，那說明我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沒有價值的人不配活著。”
身為親衛，其實更多是作為暗衛培養的天恒和流雲，是真的沒有辦法去理解周嘉言對母親的感情。
夜色越來越深，叢林裏麵本來是蟬聲混著蛙聲，可到了後半夜，連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偶有風過，吹的樹葉一陣嘩啦啦作響，然後又重新回歸到寂靜當中。
從夜色深沉到東方露出魚肚白，一夜就這樣過去。
等到東方旭日初升的時候，庵堂緊閉了一夜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拿著掃帚的尼姑準備出來掃地，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等待在大門外菩提樹下的周嘉言。
此時已入秋，早晚有些許涼意，在這裏等了一夜的周嘉言身體周遭帶著涼氣，尤其是頭發，顯得有些潮意。
在這裏掃地的尼姑已經在庵堂十年，見過周嘉言的次數數不勝數，就這幾個月，周嘉言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上山一次，但是似乎從來沒有得到過慧明居士的接見。
這個尼姑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心灰意冷所以出家為尼的，但是她並沒有徹底斬斷塵緣，平時家裏人過來看望她，她也會去見一見。
而且當初喪失孩子這件事讓她痛不欲生，因此對於孩子，不管是誰家的，她縱帶著一種憐惜之情。
也是因此，她根本就不能理解，為什麽慧明居士能夠這樣冷待周嘉言，那可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親生骨肉啊！
一想到這裏，她心裏就有諸多不忍，連忙走過去。
“施主，慧明居士此時應該剛起床，需要貧尼為你通知一聲嗎？”
周嘉言一夜未曾說話，此時開口嗓音已然沙啞。
“居士，煩請為我轉告慧明居士，隻——隻需言及我前些時日遭遇刺殺，刺客所攜武器淬有劇毒，現雖為大夫救回性命，可這雙腿已然無法行走，且性命隻剩半年。”
“我想見她一麵，問她可否？”
這尼姑神色震驚，目光從周嘉言蒼白的臉色到他坐著的輪椅，隨手雙手合十，雙目微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轉頭便往庵堂裏去。
過去約莫一刻鍾的功夫，這尼姑重新回來：“慧明居士前去早課，早課時間為半個時辰，請施主耐心等待。”
一個晚上都等過去了，不差這半個時辰，等到半個時辰之後，從庵堂裏跑出來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娃娃，也是一身僧衣，頭上的頭發剃的幹幹淨淨。
她幹淨漂亮的眉眼之間帶著對周嘉言的好奇，一路小跑出來：“施主，慧明居士請你前去相見。”
到了此刻，周嘉言本以為自己會激動。
過去那麽多年，他來這裏的次數，連自己都記不過來了，可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他母親的接見，就算是見到人影，那也是他強求的，隻不過是趁著她不知道，過去看一看她的背影罷了。
可是他隻覺得心裏一片平靜，絲毫沒有激動的感覺。
就像是看著因為他雙腿殘疾，既想靠近又心生猶豫的容夢雲一樣，不能讓他的心生出一絲絲漣漪。
周嘉言想：也許是經過這一遭，他看透了很多東西。
跟在周嘉言身後的四個親衛卻十分激動，絕影當即扶住了周嘉言的輪椅：“世子，我們送你過去。”
周嘉言垂下眼眸，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