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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十三章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十三)

  曲英話落,兩個宮奴上前,一左一右將蕭予綾架起,往大甕旁邊挪。


  眼看著要被她們關進甕中,蕭予綾使出吃奶的勁,撲騰開去。奈何手腳被綁住,隻能猛力的擺腰搖臀,借此阻礙兩個宮奴的動作。


  兩個宮奴畢竟不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加之蕭予綾求生欲強,一時半會竟然製不住她。


  見狀,曲英大怒,上前揮起手向她的腰臀處拍打下去。


  她吃痛,忽然大聲說道:“夫人,夫人,你要讓我進甕,我可以自行進去。隻是……在我進去之前,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哼!”曲英冷哼,道:“即便你不願意進,我也早晚能讓你進,難道還怕你不成?”


  “夫人,夫人,我既然是你手中的螞蚱,你又何必著急?難道說,夫人如此懼怕我?覺得即便我到了這個田地,也有辦法逃出夫人的手掌心?所以,不能等我把要說的事情說完?”


  曲英被她一激,十分憤怒,狠狠說:“我懼怕你?你未免妄自尊大!有什麽話盡管說,我倒要看看你死到臨頭了,還能耍什麽陰謀詭計!”


  聞言,蕭予綾潸然淚下,道:“我別無他想,隻是希望你能為我帶幾句話給郡王。”


  “帶話給郡王?你想對他說什麽?”


  “就說阿綾想問問他,為了一個於然,如此費盡心思值得嗎?難道,我所做的努力,郡王都看不到嗎?”


  蕭予綾話畢,曲英臉上表情微變,問:“於然?哪個於然?”


  蕭予綾見她的反應,放下心來,她果然是在乎周天行的,聽到和周天行有關的事情便大驚失色。


  思及此,蕭予綾雙眼流露出仇恨之色,道:“就是於尚書的女兒,於然。”


  “她?”曲英因為久居宮中,對於然之事並不了解,聽到蕭予綾這般說,忙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詳細說來。”


  “我真傻,我以為即便我是男子,但隻要真心對王爺,王爺也會好生對我。誰知道,王爺一心撲在於然的身上,為了她,什麽都不顧。於然容不下我,王爺便毫不猶豫的將我送到宮裏來,真正是絕情呀!”


  聞言,曲英又是喜又是妒,狠狠道:“你活該落個如此下場!那個於然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蕭予綾露出了嘲諷的神色,問:“我活該?難道夫人覺得自己也活該嗎?”


  “你這話何意?”


  “哈哈哈……”蕭予綾沒有回答她,而是放聲大笑起來。


  曲英眉毛一蹙,問:“你笑什麽?”


  “我笑,自然是因為你可笑!”


  “我可笑?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說著,曲英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蕭予綾的臉上。


  蕭予綾的嘴角被打破,她呸的吐出一口血,說道:“夫人為何動怒?我雖然落得如此下場,起碼是做了一個明白鬼。哪像夫人這般,至今被蒙在鼓裏!”


  “被蒙在鼓裏?你指什麽?”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蕭予綾低喃,卻沒有回答她。


  此時,曲英有些著急了,怒道:“我問你話,你快回答!”


  蕭予綾搖首,神情十分堅決,呢喃:“雖然,他對不起我,但是我不能對不起他。他心中無我,或許隻是因為我是男子。現下死了也好,死了以後,我就能投胎,說不定我成了女兒身,他的心便不會隻看到於然,而能看到我了……”


  蕭予綾這絕望的話語聽在曲英耳中,令曲英又是吃驚又是著急。曲英一直以為周天行寵愛蕭予綾,可如今聽到蕭予綾的呢喃,好像和她自己的認知有了出入。


  想到蕭予綾口口聲聲說她被蒙在了鼓裏,曲英不由惱怒,又是一巴掌打到她的臉上,說道:“你跟我說,到底我有什麽事被蒙在鼓裏!”


  蕭予綾被打得頭暈眼花,卻還是緩緩搖頭。


  見狀,曲英先是怒,轉念一想,又笑了起來,說:“你若是告訴我實話,興許我心情一好,便饒過了你!”


  她話落,蕭予綾先是一喜,隨即便沒有了表情,道:“不能,我不能說,我不能出賣王爺……”


  曲英真是著急了,蕭予綾越不肯說,她越想知道,而且越發覺得蕭予綾不說的事情肯定極為重要。


  她沉吟片刻,對身邊的宮奴說道:“給她鬆綁!”


  宮奴先是一怔,而後在曲英凶狠的眼神下慌忙頷首,上前幾下將綁住蕭予綾手腳的繩索鬆開。


  曲英對蕭予綾換了一副嘴臉,道:“你說吧,隻要你說出到底我被郡王隱瞞了什麽,我便放過你。”


  蕭予綾還是一副十分猶豫的模樣。


  曲英看在眼裏,忙勸說:“你不是說郡王對不起你,隻在乎於然而不顧你的死生嗎?既然他為了於然的喜惡,而把你送到宮裏來,你又何必為了他連命都不要呢?”


  聞言,蕭予綾好似十分心動,一咬牙,問:“我如果說了,夫人真的會放過我嗎?”


  曲英頷首,答:“自然!”


  蕭予綾心知曲英隻是暫時答應下來,騙出她嘴裏的隱情,再處置她。


  可,她要的就是這個,這個說出‘實話’的機會!


  她躊躇一會,便說:“聽聞王爺在做太子之時便和於然有了一麵之緣。本來,他有心求娶,可後來變故忽生,他到了鹹陽做郡王。盡管如此,他卻從來也沒有忘記過於然小姐。於然小姐也是同樣對郡王衷情十分,為此不惜拒絕了太後子侄的請娶。”


  蕭予綾的話,說得半真半假,於然和周天行確實有過一麵之緣,於然也確實拒絕了太後子侄的求娶。這,是她自從知道於然的存在後,在周圍人那裏打聽得來。


  這些事情,曲英多多少少知道,她和於然沒有來往,但是聽說過於然一口回絕了太後的說媒。聽蕭予綾如此說,曲英雖然沒有全部相信,但是也動了些心思。


  曲英思量一會,問:“此事與我有什麽幹係?”


  “當初,郡王曾許諾於然小姐,此生隻娶她一人為妻。縱使不得已有了其他婦人,也絕不會威脅到於然小姐的地位。”


  聞言,曲英雙眼圓睜,道:“你這話從何得知?”


  “此事,很多人都知曉。你大可令你身邊的這些婢女們去打聽打聽,王爺是不是已經和於然有了婚約,是不是準備上奏朝廷娶她為正妃!”


  曲英的視線立即看向一名宮奴,道:“你常在宮中遊走,可曾聽到此事?”


  宮奴頷首又搖頭。


  曲英大吼:“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知道郡王有意娶於家的貴女,可是並不知道他們私下的事。”


  話到此,真真假假的事實參雜其中,曲英越來越相信蕭予綾的話。她的麵上露出了一些哀傷,喃喃道:“原以為郡王的眼睛看不到我是因為他更喜愛男子,原來是他早就心有所屬了。”


  聽到她的低喃,蕭予綾高懸的心已經落回了原地,繼續道:“可憐夫人與我一般心思,也與我一般遭遇!”


  曲英霍然抬首,瞪著眼睛問:“我怎麽和你一般遭遇了?”


  “哎!”蕭予綾長長歎了一口氣,問:“夫人可知道當初你和王爺的婚禮在即,為何陛下突然下旨封你做了南國夫人嗎?”


  “知道,當然知道,全是拜你所賜!”曲英咬牙切齒的說。


  “什麽?”蕭予綾驚得雙眼圓睜,不可思議的問:“夫人以為這是我做的?”


  “難道不是嗎?”


  “哈哈哈……”蕭予綾又是一陣大笑,道:“敢問夫人,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執筆郎,有何能力讓陛下封夫人做南國夫人?”


  “你對周炳有恩!我早已經打聽過了,就是那閹人周炳在陛下麵前進言,才使我遠離兄長,到了這裏。”


  蕭予綾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道:“難怪了,難怪了……”


  見她如此,曲英有些不確定,問:“難道此事不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蕭予綾說完,又道:“夫人好生糊塗!”


  “我糊塗?”


  “夫人怎麽不想想,我隻是一個男寵而已,即便王爺再寵愛我,也不可能為了我而不娶其他的婦人。我為何要如此對付夫人?沒有了夫人,也還有其他的婦人呀。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做正妃,不僅不能做正妃,連個名分也不可能有呀!”


  曲英越聽越相信她的話,問:“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說著,她又歎氣,接著道:“夫人想想,我雖然對周炳有恩,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執筆郎,如何能夠和身在宮闈之中的周炳有來往,又如何能夠讓他在陛下麵前進言?”


  “這……”


  “所以,我說夫人糊塗呀!我雖然對周炳有恩,可是安排他進宮的人是王爺,他真正的主人也是王爺呀!”


  “什麽?”曲英霍然提高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王爺不會如此對我,他不會如此對我的……”


  低喃許久,曲英方才懷著一絲期望的道:“王爺這樣做對他並無好處,也破壞了他和我兄長的結盟!”


  “若是王爺不鍾情於然小姐,或許真的會在乎和你兄長的聯盟。可他鍾情於然呀!”


  “你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我便對你說實話了吧!當初,於然小姐在京城中知道王爺要先迎娶你過門,十分害怕你先誕下子嗣,令她正妃之位不保。她便寫信給王爺,言明若是王爺在她之前有了其他婦人,便和王爺恩斷義絕!”


  說著,蕭予綾斜睨曲英一眼,見她聽得專注,忙接著道:“收到她的書信時,王爺已經在準備與你的婚事,周炳也已經到了京城。那個時候若是退婚,隻怕會惹怒你的兄長,也會讓王爺被人恥笑為言而無信的小人。萬般無奈之下,王爺才出此計策,連夜給周炳寫信,命心腹送到了皇宮之中。”


  曲英連連搖頭,說:“不,我不信,我不信,定是你,定是你為了活命胡編亂造的!他不會如此對我,不會如此對我……”


  曲英說到最後已經帶了明顯的哭音。


  蕭予綾歎口氣,道:“我說的句句屬實,王爺並不是真的寵愛我,我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而已,早早的已經被他丟棄。此番於然小姐容不下我,我不也被送進了宮裏嗎?”


  “你隻是他的棋子?可我見他對你十分疼愛……”


  蕭予綾不等曲英說完已經打斷了她的話,道:“夫人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王爺之所以對我好,隻是利用我拉攏那些喜愛少年的達官貴人。”


  “此話當真?”


  “當真!”蕭予綾說著,挽起了一邊的衣袖,露出她一段手臂,道:“夫人請看。”


  曲英聞言望去,頓時被驚呆了。隻見蕭予綾白皙的手臂上麵遍布紅疹,密密麻麻的紅疹讓人看了臉皮發癢。


  曲英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這、這是怎麽回事?”


  “王爺為了拉攏那些達官貴人,將我在他們之間轉送。我身體髒了,自然也染上了髒病……”


  蕭予綾說到這裏,淚水已經如同泉湧一般,麵上表情十分淒慘。


  可她的內心,感到一陣的慶幸,她要那些毛桃來,用毛桃擦拭她的身體,還將用過的毛桃吃下肚子,弄出了一身可怕的紅疹子,目的隻是為了保護她的清白,騙過荒淫的成帝,避免侍寢的厄運。


  沒有想到,竟然先在曲英這裏派上去用場。


  她的話,實在說得滴水不漏,由不得曲英懷疑,加之她手臂上那些髒病的象征,曲英當即十分懊悔。


  同時,曲英對她也不再有恨。隻覺得她可憐無比,甚至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我一直以來嫉恨於你,卻是恨錯了人,恨了一個比我還要可憐的人!”曲英幽幽說完,擺擺手,道:“你走吧。”


  蕭予綾並不著急,而是轉而看向她,欲言又止。


  曲英見她這副模樣,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夫人,剛才我忽然想通了,我覺得,與其去奢望王爺不可能的疼愛,不如我們好好活下去。”


  曲英怔住,實在是蕭予綾的話觸及了她的靈魂最深層,令她久久不能回神,甚至連蕭予綾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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