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加更求月票)寧負如來不負卿(一)
周天行此話一出,眾人大喜,於尚書更是深深鬆了一口氣,道:“謝王爺成全,臣今後定然為郡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得到於尚書的保證,周天行頷首,將懷裏的蕭予綾放在了地上。
驟然離開他的懷抱,一股寒意從冰冷的地上傳到蕭予綾的身上。她的肩胛和腿上還插著斷掉的羽箭,這一著地,使得羽箭再入骨三分,疼得她直抽冷氣。她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抓住他,但是她沒有動,隻是想想而已。
她悲哀的笑笑,本來是想再和他說兩句,轉念一想,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反倒顯得她貪生怕死。索性,她輕輕闔上了眼瞼,坦然受死。
周天行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眼裏似有惱怒之色,卻又很快平靜下來。他直起身子,看向於尚書,說道:“於公,本王雖然答應處死這個婦人,可她曾經與本王共患難,為本王獻計獻策,對本王也算是有情有義。我若是親自動手,怕會令天下婦人心寒。不如,便由你來吧!”
聞言,蕭予綾倏忽睜開眼睛,急急道:“天行,我願死在你的手裏,請看在我們曾經的情義上麵,不要……”
不等她說完,他星眸一寒,臉沉如水,冷喝道:“閉嘴!你三番四次的背叛本王,你以為到了今時今日,本王對你還有情義二字可言?”
說著,他又看向於尚書,道:“於公還請快些動手,隻是於公須得記住,她死後,你的仇也算了了。此事,與本王的公子無關,你莫要記恨於他!否則,休怪本王無情!”
於尚書即便有所疑慮,見了周天行的神態,聽了他的說辭,遂也放下心來。他站起身,向著周天行和蕭予綾走來。
眼看著,他已經將劍從劍鞘之中拔出,蕭予綾倒也平靜,隻是轉頭有些留戀的看著周天行。
這時,周天行開了口,道:“還有一事,於公須得答應!”
於尚書手持寶劍,道:“郡王請說!”
“本王與這個婦人雖然未曾拜堂,她卻是先皇指給本王的妻子,也得了陛下親封,名義上她便是本王的正妃,死後可入皇家園陵,享受後世子孫供奉。於情於理,她都是君,而你是下臣!”
說著,他微微停頓,又道:“你剛才口口聲聲說她是妖婦,實在不敬。不說別的,便是本王老師在天之靈也難安息!”
聽到周天行的話,於尚書的麵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問道:“郡王的意思是?”
“你在殺她之前,該行一下君臣之禮,讓她走得體麵些!”
於尚書一愣,想不到周天行會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這是要他向著仇人參拜呀!
周天行看出他的不願意,道:“若是你不願意,本王也隻好與你一較高下了!畢竟,本王身為天潢貴胄,卻為一個下臣所逼而賜死自己的妻子,實在不是什麽體麵的事情!”
周天行的話,於尚書算是聽懂了,他要他給這個婦人下跪,一是為了進到君臣之禮;二是為了給他幾分身為郡王的臉麵,讓這些逼迫他的官兵們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王者,借此,尋回他的威嚴。
於尚書一心想殺蕭予綾,隻怕節外生枝、錯失良機,再想到以後還要與周天行同舟共濟,便答應下來,道:“郡王所說有禮!”
話畢,他彎腰,將劍放到一旁,對著蕭予綾單膝跪地,道:“王妃,臣對不住……”
他的話未說完,便驚聽寶劍出鞘的聲音,隨即抬首望去,看到周天行手持鋒利寶劍,在空中劃了一道狠烈的弧線,狠狠向著他的脖頸襲來。
蕭予綾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便發現於尚書的腦袋一下從他的脖頸上麵掉了下來,鮮血如噴泉般從他的脖頸中噴將而出。
因為她正躺在地上,於尚書又在她的旁邊,那顆圓睜雙眼的腦袋和血水一起,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幕實在太過驚駭,好在她膽量已經很大,沒有一下暈過去。
周天行用劍將於尚書的腦袋挑到一旁,吼道:“爾等豎子,竟然忘了這天下是誰人的天下,竟然敢跟著一個下臣犯上作亂,冒犯皇室宗親!於姓匹夫,剛才口出狂言,說陛下也要仰仗他,也懼怕他三分,如此大不敬之舉,爾等竟然附和,將本王置於何地,將陛下置於何地,將古來君臣之禮置於何地?”
周天行連番發問,可謂先聲奪人,使得那些下跪的官兵根本顧不得再去追究周天行殺人之舉,更不敢追究蕭予綾是否該死。
他們隻是怔愣,看著於尚書那顆麵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的頭顱惶恐不安。
周天行見狀,又道:“聽著,若真是我大周兒郎,當為我大周而戰,為我大周百姓而請命!而不是為了一個於家小小的阿然請命,也不是為了於尚書這個亂臣賊子而拔劍!若爾等一意孤行,本王便將爾等當做與於家匹夫夥同的謀逆罪人!”
本來,乍然失去領頭羊,那些官兵就已經開始慌亂,再聽周天行提到大不敬和謀逆大罪,他們哪裏還敢再堅持?
眾人唯一的感覺便是驚懼,後知後覺的想到以下犯上是大罪,更想到謀逆要誅九族。
一時間,無論是周天行的親衛軍還是於尚書的手下,紛紛叩首,道:“臣等知錯,臣等知錯!”
周天行沒有多餘的表情,看了看淚眼婆娑的蕭予綾,彎腰將她抱起,扶坐在馬上,道:“翼兒在哪裏,快帶我去找!”
蕭予綾點頭,用手指了指大石所在的放向,道:“據此大概一裏地。”
周天行看了一下距離,遂上馬,坐到了她的身後,但是卻沒有挨著她的身體。他很好的保持著兩人的距離,策馬慢性。
跪在地上的軍士們見狀,忙站了起來,尾隨在他們身後。
蕭予綾沒有意識到周天行不願意靠近她、對她疏遠的舉動,隻是滿心滿眼沉浸在巨大的歡喜裏。她原以為,到了這一步,他必然殺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選擇她。
她知道,他是以天下為重的人,隻是她到現在才知道,他將她看得和天下一樣重。
他今天所做的,怕是天下間沒有幾個人能做到。不然也不會有千古絕唱,也不會有有那句君王掩麵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的千古名句。
此刻,她覺得她的心好似一張在海上撐起的船帆,被風吹得鼓鼓的、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
思及此,她微微向後靠,想要躺在他的懷裏
誰知道,他的手卻是撐住了她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胛,阻止了她投懷送抱的舉動。
蕭予綾錯愕,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忙轉頭去看他。他好似沒有看到她的打量,麵無表情的停了馬,自顧自跳下去,問道:“翼兒可是在附近?”
蕭予綾回神,暗想他定是關心孩子,不是對她故意冷淡。
她斂了心神,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道:“翼兒在那個石頭後麵。”
聞言,他沒有再說話,徑直轉身疾步走向大石。待他繞到石頭後麵時,小家夥尚睡得香甜,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在死亡邊上徘徊了一遭。
周天行將他抱在懷裏,而後走了回去。
待走到蕭予綾的跟前,他卻沒有上馬,隻是對刑風說道:“阿風,你將王妃送回她在烏鎮上的居處。”
聞言,刑風錯愕,蕭予綾也錯愕。
不等刑風回答,蕭予綾最先回了神,道:“天行,我跟你回去……”
周天行冷冷一笑,道:“跟本王回去?你跟本王回去做什麽?既然已經報了仇,既然千方百計的跑了出來,為何又要回去?”
聽到他的話,見到他眸子滿滿的怒火,蕭予綾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在生她的氣。
許是流血過多、許是這晚驚嚇過度,她的腦袋發暈,一時間,想不出要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方能安撫他的情緒。
見她久不說話,他又是一笑,也不管身後跟隨的士兵可聽得到,便對她說道:“阿綾,如今不止是你累,便連我也累了!”
他的語氣,好似疲憊萬分,這令蕭予綾慌張。她怕他下一句便是,他已經累得不能再承載感情,不能再和她走下去。
好在,他隻是說累了,沒有再繼續下去。
想了想,蕭予綾扭頭對刑風說道:“阿風,可否帶著眾人退後十步?”
刑風又是一愣,下意識看向周天行,見他雖然麵無表情卻也沒有反對,便應了聲,道:“眾將士聽令,齊齊後退!”
話畢,刑風便帶著眾人退後,退到離她和周天行不算遠、足以保護他們,卻也不算近、完全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
沒有了旁人,蕭予綾這才開了口,道:“天行,過去的事情,我們都有錯……”
說著,她想了想,又道:“當然,我錯得比你多。今天,你能為我走到這一步,我已經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也感到很慚愧……”
不等她說完,他冷哼一聲,道:“為你做到這一步?難道你不覺得,我可能不是為你了,而是我原本就要除掉於家,你在這裏麵不過是顆棋子而已!”
他的話噎住了蕭予綾,她本就頭重腳輕,此番更是昏昏沉沉的,半響才緩過勁來,勉強陪著笑臉的說:“我相信你,更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她不提這個也就算了,提起這個,周天行立刻變得咬牙切齒,道:“你相信我?你怕是從未相信過我吧!”
“天行……”
“你閉嘴!”他低吼,而後看了孩子一眼,眼中流露脆弱和淒楚,幽幽道:“你從未信過我,從未信過我……以前,終是我不好,我一直再彌補,可是你看不到,你看到了也不相信……”
“我……”
“你回來以後,我說我心裏有你,你不信。我知道你要殺於然報仇,我說待我事成之後一定為你討回公道,你不信。甚至於,我說我會善待你和翼兒,會保護好你們,你也還是沒有相信!”
他的話,在她心裏激起千層浪,是她錯了。她經曆得太多,她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以為成人的世界裏沒有童話,以為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是誰的依靠。是她錯了,她將心思藏得太深,將感情看得太輕,徹底失去信任的能力,所以傷到了他,也傷到了自己。
她由著眼淚簌簌而下,哽咽道:“天行,是我不好,我以後,我以後會相信你的,我會相信你的……”
周天行緩緩搖頭,道:“你不信的,你不信的。就是剛才,你不是也以為我會為了收買人心將你殺了嗎?你可有半點想過我,可有半點想過我對你的好,可有?哪怕一丁點,可有?你可有憶起我對你的承諾?”
蕭予綾被他連聲發問問得羞愧難當,嚶嚶啼哭,一個勁的搖頭,道:“天行,我當時有想到你的,真的,我有的……我隻是想,我若是死了能夠成全你,其實也好……我想到你的……嗚嗚嗚……我想到你的……”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你想到的,不過是反正難逃一死,不如成全我,讓我也好記得你!”
聽他如此說,她更加羞愧,真正是雙手掬起千江水,難洗今朝滿麵羞。是她太自以為是,是她太自我,忽略了他的感受,看不到他的努力。
聽到她哭,卻不再說話,周天行好似很煩躁,蹙眉不耐煩的道:“你莫要再哭,如今我說到做到,馬上讓刑風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絕不會去找你,你大可以安心度日,不必藏頭露尾。至於錢財,你也不必擔心,我自會給足你,讓你這一生衣食無憂!”
“不、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周天行麵露譏諷,道:“既然不要,為何要去我的臥房中查找?”
她再次被他噎住,原來他都知道,不僅知道她想要離開,更知道她去他房中是為了籌齊盤纏。
“天行……我……我……”
見她泣不成聲,周天行長歎一聲,緩和了語氣,說:“你便當信我最後一次吧,不要再哭了,我說了放你走我便不會為難你。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至於孩子,他是我的子嗣,以後便跟著我!”
她雙眼圓睜,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他的意思是,不要她了?連孩子,他也不給她?
想到這點,她很著急,腦袋更加難受,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離開,一定要想個辦法緩和一下矛盾。可是,她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可行的計策。
沒有多大一會,她腦袋更加昏沉,加之心緒起伏太多,她感覺自己好像要飄起來一般。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他麵色大變,張大嘴巴,急急上前欲抱住她……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唯一的念頭便是,幸好,他還心疼她,苦肉計對他還有用!感謝於尚書的神箭手連給她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