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次日一早，傅延琛和辛念一起吃完早餐，趕去公司開會。
臨走前他又一次跟辛念確認，“午飯你一個人去沒問題？真的不要我陪你？”
辛念擺手，“快走快走，不然一會兒堵車，讓司機開慢點。”
說完覺得自己這話怪矛盾的，噗嗤一笑。
傅延琛走到玄關，忽然又走回來，低頭在她額間輕輕一吻，“如果，萬一我媽再給你錢，你盡管收下，但是不能離開我。還有——”
還有什麽？
辛念好奇地歪頭看他。
“到底是我親媽，懇請辛寶貝大人手下留情，別真氣著她，好嗎？”
辛念抿著嘴笑，嗔怪道：“你怎麽知道不是我被氣到呢，偏心。”
傅延琛不客氣地揉了揉她隨意紮的丸子頭，“我對你有信心，隻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我媽剛好是個麻瓜。”
辛念一怔，隨即“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
臨近中午時，辛念準時等在約定的地點。
萬梓瑛由傅家的司機送來，穿得休閑接地氣，也沒戴墨鏡口罩那些生怕別人不多看她幾眼的影後套裝。
辛念定睛一看，不得不承認，這才是真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樣子。
——隻要有勇氣素顏出門，很多藝人都可以輕鬆實現當回素人的夢想。
可能是因為既不在鏡頭前，也不在兒子的公司，萬梓瑛將一身氣勢很好地收斂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不少。
她快速打量了下辛念身後的雙層小私房菜館，語氣熟稔道：“就是這家嗎？延琛以前在對麵念書，我來過這附近好幾次，還是頭一次注意到這裏開了店。”
辛念點頭，在心裏算了下。
傅延琛還在念書，大約得是六七年前，那時候她還念高中呢，這家私房菜館當然開在她高中對麵了。
畢竟是爸媽留給她的私人小廚房，還沒智能到提前幫她懟到未來男友的校門口來。
她笑著解釋，“是在傅延琛畢業之後開的，這個月房租到期就搬走了。”
萬梓瑛就是隨便一問，轉而又道：“這家有什麽拿手好菜？”
“讓我想想啊，有點多。”
辛念從小學住宿後開始吃，吃到現在也沒膩，可見大廚的手藝之好、花樣之多。
她掰著手指慢慢數，“三絲敲魚、清湯越雞、東坡肉、雪花蟹鬥……”
兩人討論著菜單，不知不覺已經走進門，上了二層落座。
萬梓瑛後知後覺店裏隻有她們兩個客人，不放心道：“沒服務員嗎，咱們倆就這麽上樓沒關係吧？”
辛念搖頭，“是一家三口經營的，我跟他們很熟，不用見外，您看看想吃什麽，咱們先點好。”
她將桌上的老式菜單推過去。
萬梓瑛一看字都是手寫體，圖片也是畫的，筆下的魚蝦活靈活現，不由得笑起來，“這家人真有意思，畫得好，字也寫得很漂亮。”
一個文雅的男聲傳來，“謝謝誇獎，為了寫這個菜單，我爸從小就逼我練字學畫。”
很多人羨慕他從小師從知名國畫大師崔先生，卻不知道，老人家願意收他，完全是為了讓他把菜單畫好看一點，好讓小時候自閉不理人的辛念主動吃飯。
年輕男人身穿白色整潔的廚師服，頭戴廚師帽，手上的托盤裏並排立著兩杯風格迥異的飲料。
他直接將托盤遞給辛念，“我爸讓我跟你說，少吃甜的，他剛才從後廚瞄了一眼，覺得你最近好像有點胖了。”
辛念：“……”
她滿臉怨念地瞪大眼睛將人趕走，拿起一杯清新碧綠、裏麵漂著嫩綠葉子的飲料放到萬梓瑛麵前，“這是草藥茶，養生效果很好，您嚐嚐看。”
主要是清爽降火，等下多半用得著，嗯。
萬梓瑛指著剩下那杯，“這是什麽，看起來不像奶茶。”
“是巧克力牛油果汁，高營養高熱量，我每周都喝一杯，不過傅延琛說您在控糖，所以沒給您準備。”
她拿到嘴邊美滋滋地吸了一口，表情享受。
萬梓瑛也跟著抿了一口自己這杯草藥茶，還以為是苦不拉幾的口感，沒想到意外的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連最近因為公司股東給兒子搗亂而煩躁的情緒，也一下得到安撫。
她優雅地啜飲一小口、又一小口，“這個不錯，你眼光很好。”
辛念沒想到她真的喜歡，臉上的歡喜掩藏不住。
那個多少帶點草藥味兒，連冉初曼喝過一次後都掐著脖子說她毒殺親閨蜜，搞得她一度懷疑自己味覺有問題。
萬梓瑛被她的情緒感染，越發放鬆。
她不自覺地就抽出一張紙巾，幫辛念擦掉了掛在嘴角的巧克力沫，慈愛道：“你這孩子，跟延琛小時候一樣，就愛吃甜食，小心蛀牙。”
忽然間，她動作一頓。
等等，不對勁，她今天來是打算幹什麽來的？
恰在這時，年輕的男廚師去而複返，一連上了三道菜，兩冷一熱，盛在精致的青花瓷小碟裏。
以萬梓瑛的眼光來看，怕是這盛菜的碟子本身就造價不菲，沒想到這家私房菜館雖然沒什麽名氣，還挺深藏不露。
她對今天的碰麵越發滿意起來。
選址低調又講究，延琛這個女朋友一看就是用心了。
辛念難得找到同好，主動用公筷給萬梓瑛夾了幾根涼拌薺菜，送到她盤子裏，“您嚐下這個，用的是年後新挖的野菜。”
萬梓瑛夾起嫩綠的葉子嚐了一口，眼神微亮。
自家公公年紀大了，越發懷念小時候吃過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如果帶回去，他一定喜歡。
不過今天還是算了，連吃帶拿不合適，她改天自己過來一趟，還可以帶幾個姐妹一起來嚐嚐鮮。
**
菜品一道接一道送上桌，量不大，勝在種類豐富。
因為辛念昨晚就打過招呼，食材都是最新鮮的，不管冷熱葷素，樣樣做得又快又好。
萬梓瑛到後來完全忘了約見的初衷，隻當辛念是投脾氣的忘年交，聊得別提有多開心。
不僅如此，說得越多，辛念給她的驚喜越大。
眼界開闊、談吐得體，跟她那份調查資料上描述的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事實上，早前那一千萬分手費以她的名義捐出去，萬梓瑛意外之餘，保險起見還是雇人私下查了辛念的背景。
她有個叫蘇什麽的高中室友賣了不少消息，說辛念的父母是豪門的司機和保姆，豪門千金好像姓冉，把她當親姐妹照顧。
提到姓冉的，本地隻有一家，雖然跟傅氏不能比，但資金實力不容小覷。
萬梓瑛一下想起來，慈善宴會在洗手間遇到辛念那次，走廊裏的確有個女孩幫她說話，她後來走出去，恰好見到了冉家的女兒。
這麽一來就對上了。
門戶之見她不是沒有，門當戶對也是豪門聯姻的常態，但隻要女方品性不差，真心對她兒子，她也願意尊重孩子的選擇。
至少在親眼見識了趙瓊昨天的表現，再和眼前的女孩子對比之後，家裏是做什麽的、父母是誰，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一頓飯吃完，賓主盡歡。
萬梓瑛自覺和辛念的關係拉近不少，越看兒子這個女朋友越喜歡。
天知道，她當年才不想生個難搞過頭的臭小子，而是想要個嬌俏可愛的小棉襖啊！
年輕的男廚師最後給兩人上了手磨咖啡和自製的杏仁布丁，淡淡的苦和淡淡的甜在舌尖糾纏碰撞，讓人無限回味，完全是極致的享受。
不知不覺，辛念和萬梓瑛的話題已經從美食延伸到電影。
發現辛念這麽年輕，說起一二十年前的經典作品來卻頭頭是道，一看就是真的反複看過，而不是靠惡補網上的影評充樣子，萬梓瑛真恨不得立刻把民政局搬來，當場敲定這個合心意的兒媳。
話趕話地，她好奇地隨口一問：“你看過沈清顏的《別靠近她》嗎？覺得怎麽樣，跟我同期的《一個奇怪女人》相比？”
這是當年奠定她和食人花地位的兩部爆款電影，她們倆憑此拿到了雙料影後，從此一路被拿來對比，衣食住行、資源演技、甚至到後來的老公和兒子……
萬梓瑛意外勾起那些年被食人花的陰影籠罩的記憶，莫名頭大。
幸虧他兒子長大後處處壓著那個辛思一頭，多少幫她挽回些顏麵。
話說回來，辛念這個名字起得真是不湊巧。
要不是知道她家裏的情況，真容易讓人聯想到辛思那個小小年紀被綁架、後來因為生病而被藏起來的親妹妹。
眨眼那件事已經過去十七年了，也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小姑娘現在如何？
哎，當年食人花雖然嘴上什麽也沒說，一怒之下直接報警退圈，但她肯定懷疑過是自己雇人綁架了那孩子。
畢竟，當時兩人在搶一部好萊塢女二的試鏡機會，換誰都會這麽想……
“萬阿姨？”
“啊，我在聽，你說。”
萬梓瑛回過神，心中感慨，看來她真是老了，看著年輕可愛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就想起她們當年那些舊事。
辛念看了眼萬梓瑛身前幾乎見底的草藥茶，慢慢地做個深呼吸，真誠道：“論演技，我覺得您二位各有特色，您的眼神會說話，沈清顏的聲音和台詞功底更有情緒感染力，論個人喜好，我更喜歡沈清顏。”
萬梓瑛詫異，這丫頭還真敢說。
她好笑又不服氣道：“為什麽論個人喜好，我反而輸了？你別忘了，我可是傅延琛的媽。”
辛念伸手將僅剩一口的草藥茶往她麵前推了推，“您把它喝完，我再說。”
萬梓瑛笑著舉杯喝下最後一口，就聽她幽幽道：“您是傅延琛的媽沒錯，可沈清顏是我媽啊。”
噗！
咳咳咳！
辛念早有防備，第一時間拉起桌上的餐布一擋，這才幸免於難沒被噴一臉綠沫兒。
萬梓瑛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辛念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笑，遞給她一張紙巾，“您先擦擦嘴，要不該流身上了”。
萬梓瑛哼一聲，沒接，自己伸手連續抽了好幾張拿來用。
辛念表情訕訕，完全理解對方此刻的心情。
一定是，嗶了狗吧。
她也知道自己四年前肯定是騙了傅延琛，不然他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不至於非要選擇死對頭的親妹妹。
雖然還沒想起來自己那麽做到底是為了搞潛伏，還是真的被他的顏值迷惑到叛變，但騙人不對，她必須承認錯誤。
“萬阿姨，對不起，我之前出了點意外，失憶了，具體的經過記不住，隻知道我跟傅延琛交往了四年，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麽想的，但至少現在，我一點也不想騙你們，晚上回去我就告訴他真相，給你們帶來困擾了，真的很抱歉。”
“原來你就是當初那個被……你現在情況好點了嗎，還怕不怕提起那件事？”
辛念稍稍驚訝一下，隨即恍然。
她就說嘛，她媽才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哪至於為了撕資源鬧到退圈，應該是和她被綁架的事有關，這才急流勇退。
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麽家裏早就設法清除了綁架案相關的痕跡，萬梓瑛卻清楚地知道那件事。
想通其中的聯係後，辛念笑著搖頭，“我沒事，早就好了。”
萬梓瑛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什麽心情，震驚有，失望有，遺憾和愧疚也有幾分。
這麽好的女孩子，要是能當她兒媳婦多好。
可惜是沈清顏的女兒，看情況也是瞞著自家大人談的這場戀愛，先不管她能不能接受，為了當年的綁架案，沈清顏不跟她拚命就不錯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得知那個孩子現在成長得這麽好，她也總算能放下一件心事。
真就，造化弄人。
萬梓瑛可能都沒意識到，她短時間內已經連續歎了好幾聲氣，連辛念都感受到了她的沉重心情。
她想起傅延琛之前的交代，故作輕鬆道：“我讓廚房多備了一份薺菜，麻煩您一會回去的時候幫忙帶給傅爺爺，傅延琛聽說這家野菜做得好，特意囑咐我別忘了給老人家捎一份，嚐嚐鮮。”
萬梓瑛心情複雜地點點頭，“你們倆，哎，都是好孩子。”
辛念沒想到她聽到真相後會是這麽個反應，靦腆一笑。
萬梓瑛還是不放心，又囑咐她，“我兒子的脾氣我知道，萬一他發現被你騙了，可能會發火，你到時候就告訴他，說是我說的，不許他欺負你找你的麻煩，記住了嗎？”
辛念：“……”
事情的發展方向就很出乎意料。
傅延琛，別不是抱來的吧？
兩人離開時不僅沒不歡而散，感情反而比先前又增進一分。
回家的路上，辛念想著等下要怎麽跟傅延琛開口坦白，而另一邊，萬梓瑛琢磨著辛念的話，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辛念說她失憶了，隻記得自己跟傅延琛交往了四年。
這和那個姓蘇的高中室友說的不一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