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萬梓瑛不放心,讓司機掉頭直奔市中心的傅氏辦公大廈。


  彼時,傅延琛正在開董事會。


  他力排眾議,決定收購海島的爛尾項目,將半荒廢的主題遊樂園改為主題度假村。


  一部分年紀大的董事並不讚成,擔憂傅氏步主題遊樂園的後塵。


  當年的首富曾家就是因為攤子太大而導致資金鏈斷裂,接著牆倒眾人推,人人搶著分一杯羹,曾氏集團從此在瀠北市查無此人。


  姍姍來遲的二股東陳董事更是帶頭反對。


  他仗著自己和傅延琛的父親是老朋友,端著長輩的架子當麵指責他,“你這就是胡鬧,先前因為私人感情耽誤了東南亞的收購項目,現在又要一意孤行,拿整個集團的流動資金冒險?”


  傅延琛笑笑,給白特助遞眼色,白特助立馬給在座的每位董事發放了一份文件資料。


  來得正好,就等他來發難呢。


  傅延琛道:“大家請看,這是劉家在東南亞所有產業的財務調查報告,七個產業裏,六個出了問題在打官司,唯獨快倒閉的酒店幹幹淨淨,毫無瑕疵,你們信嗎?”


  董事們:“……”


  都是老狐狸了,誰還不懂這裏頭的貓膩,沒問題才是真有大問題。


  一旦閉著眼收購,早晚爆雷。


  傅延琛觀察著大家的神色,而後迎上陳董事不快的目光,“陳叔叔,您也是風裏雨裏闖過來的,您覺得我應該代表傅氏,收購這麽一家滿是隱患的二流酒店嗎?”


  陳董事冷笑一聲,“可是我收到消息說,你臨時終止談判,是因為幾個小孩子之間的鬧劇,你的小女朋友和劉家的孩子發生口角,有沒有這回事?”


  傅延琛大方地點頭承認。


  陳董事立馬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所以我就說,你這孩子太感情用事,怎麽能為了兒女私情損害股東們的利益?”


  白特助早就聽不下去了,捏著手裏的檔案袋,恨不得將裏麵的東西甩他一臉。


  他盯著傅延琛,見他終於輕輕頷首,立馬衝上去將檔案袋裏的東西往外一倒。


  嘩啦,一疊照片和一份dna鑒定結果掉落在會議桌上。


  諸位董事早看出傅延琛和陳董事在別苗頭,一個是年少成名的商業天才,一個是混跡政商圈多年的老油條,這倆人打起來,保準有好戲看。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大家看到那些照片和那份親子鑒定結果時,還是驚掉了下巴。


  哦豁,這個姓陳的,他可真敢。


  照片是陳董和劉夫人秘密約會的,從年前到最近,日期地點時長在背麵標得清清楚楚。


  親子鑒定結果更狠,劉家的獨子劉晏,他根本不姓劉,而是姓陳!


  這是眼看著他的私生子即將一無所有,所以趕緊讓傅氏當冤大頭,掏大家的錢給劉家擦屁股嗎?

  老狐狸們想通其中的關鍵,看陳董的眼神不善起來。


  占股5%的元老級孟董事冷哼,“老陳,解釋解釋?我記得,東南亞劉家這個項目,一開始就是你讓手下提議的吧,這到底是誰在以權謀私,故意損害我們的利益?”


  另一位姓趙的女董事將照片放在桌上,一張張並排擺好,拿出手機拍了張照,而後衝陳董晃了晃手機。


  “看好了,是我發給曼華的,別到時候出去亂咬人。”


  陳董事腦子是懵的,此時才想起來,這個姓趙的跟她媳婦是高中同學,關係還不錯!

  他衝上來搶手機,可惜被白特助擋了一下,等他夠到人時,照片已經發了出去,收信人正是他家的母老虎。


  他憤怒地指著趙董事的鼻子大罵,“你這是幹什麽?你就這麽見不得別人家過得好?這年頭,哪個男人真幹淨,你以為你老公沒在外麵找人?”


  趙董事輕輕撥開他的手指,神態依然優雅從容。


  “他找就找,就跟我沒找似的,我們夫妻各玩各的,關你什麽事?本來就是聯姻,這是默認的遊戲規則。”


  “你——那你還發照片,我跟你有什麽仇?你趕緊撤回,快!”


  “要點臉,你的情況跟我們一樣嗎?入贅時怎麽跟曼華發的誓,那些話都讓狗吃了?”


  陳董事十幾年沒聽到這麽赤‘裸裸的諷刺了,突然被揭了短戳到痛處,揚手就要打人。


  白特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一個反剪將人製住。


  陳董事的胳膊被扭在背後,轉頭瞪著傅延琛怒吼,“這些資料都是假的,你汙蔑造謠,侵犯我隱私權,我一定會告你,臭小子你給老子等著瞧!”


  傅延琛朝門口等待多時的保安隊長招手,“陳董精神狀況不太好,幫我送他出去。”


  保安隊長帶人呼啦湧入,將氣瘋的陳董事扭送離開。


  **

  陳董事被保安們扭送下樓時,恰好遇到等電梯的萬梓瑛。


  他掙紮著湊上前,低聲威脅道:“讓你兒子立刻銷毀那些東西,就說是他造假誣陷我,去我家裏登門道歉,否則,你當年做的那件事,我會立刻告訴所有媒體,辛家也不是好惹的,你們一家子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發生什麽事了,你到底在說什麽?”


  萬梓瑛茫然一瞬,隨即聯想到辛念小時候被綁架的事,畢竟她們倆不久前才提到過。


  除了那個案子她身上嫌疑最大,她捫心自問,自己這輩子根本就沒幹過可以讓人拿來當做把柄的虧心事。


  陳董事見她若有所思,以為自己捏住了傅延琛的要害,惡狠狠道:“上去問問你兒子,他幹了什麽好事,給你們一天時間考慮,明晚之前,我要他登門道歉,然後當麵跟我簽署劉家酒店的收購合同,聽明白了嗎?”


  萬梓瑛皺眉,“你瘋了,跟我說的什麽胡話?”


  陳董事冷笑兩聲,揮手驅趕幾個保安,保安隊長得到萬梓瑛的眼神示意,後退幾步站定。


  陳董探著頭,一臉的神秘得意:“看,你也怕被人聽到,還不是心虛?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跟沈清顏搶角色,她小女兒忽然被綁架,那個綁架犯後來沒抓著,你猜,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萬梓瑛微微一怔,心中沒由來的激動。


  沒想到姓陳的說的還真是這事,他手裏竟然還有那個綁架犯的下落!

  十多年了,當年到底是誰想陷害她,又害得辛念那麽好的孩子自閉,終於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了嗎?!


  陳董事對萬梓瑛的反應非常滿意,“我在家等著,記住,你們隻有一天的時間。”


  萬梓瑛沉住氣反問:“你說知道綁匪的下落就知道,我憑什麽相信?”


  陳董事不上當,“甭想套我話,不按我說的辦,後果自負。”


  **

  萬梓瑛匆忙乘電梯上樓時,傅延琛也得到消息立即散會。


  剛好鬧了這麽一出,董事們已經無心再談工作。


  當然,傅延琛的才幹有目共睹,剛剛的一幕就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他這麽看好海島主題度假村的項目,還作保會邀請國際知名的藝術家來為主題度假村的整體設計把關,大家便默認通過了。


  投資什麽不是投資,總比替某些人養私生子強吧?


  傅延琛擔心他媽和辛念兩個人吵架,快步往辦公室走,進門看到萬梓瑛難看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


  看樣子好像吵得很嚴重啊?

  肯定是辛念吵贏,他媽來告狀了。


  他先給萬梓瑛接了杯水,“您來是為了辛念的事吧,別著急,喝口水潤潤嗓子,然後慢慢說。”


  萬梓瑛進門前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跟兒子提辛念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呢?

  一來得過自閉症是隱私,從她這個長輩嘴裏傳出去不太好。


  再者說,辛念打算晚上就主動跟兒子坦白身份,現在被自己提前說破,難免壞了兩個孩子的情分。


  然而聽傅延琛這麽問,她以為姓陳的已經跟他說過了,沒了顧慮的同時輕歎一聲。


  “延琛,你聽媽說,別生辛念的氣,被騙一回也沒什麽,你是男孩子,心胸要寬闊,知道嗎?”


  傅延琛接水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被騙?確定不是說反了?


  他繼續接水,順著萬梓瑛的話安撫一句,“嗯,您放心,我不生她的氣。”


  兒子這麽好說話,反而讓萬梓瑛心裏發毛。


  她又勸道:“為了我跟沈清顏的過節,你跟辛思從小鬥到大,我有時候其實也後悔以前跟你念叨那些,現在你們都長大了,辛念的身份還沒正式公開,她也未必就是故意騙你,往好了想,也許她是太喜歡你了才撒謊的呢?”


  傅延琛抽了抽嘴角,“要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雖然不知道兩人到底聊了什麽,他媽的反應又為什麽這麽奇怪,但顯然,辛念的身份已經曝光。


  後知後覺杯子裏的水滿了,他不得不倒出去一些。


  萬梓瑛聽出兒子的無奈,也有些感慨,“當年的事,最無辜的就是辛念,她才五歲,被綁匪帶走那麽些天,也不知道遭遇過什麽以至於得了自閉症,要不是她命大自己跑出來——”


  傅延琛手裏的熱水沒拿穩,灑出來一些。


  萬梓瑛剛坐下又急忙起身上前,“燙到沒有,快讓我看看,不行讓小白趕緊去買燙傷藥。”


  他輕輕搖頭,若無其事地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漬,順便擋住了被燙紅的地方,聲音清冷道:“您繼續說,我聽著呢。”


  萬梓瑛沒看到燙傷處,以為沒大事。


  她放心地坐回沙發上,將在樓下遇到陳董、還有對方說的那些話重複了一遍。


  傅延琛把一次性水杯放到她麵前,坐在對麵,始終安靜地聽著。


  末了,萬梓瑛道:“你媽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他什麽,但是這事一旦被捅出來,以我跟沈清顏當年的人氣,肯定會被某些無良的媒體添油加醋,鬧得沸沸揚揚,驚動那個在逃的綁架犯不說,我更擔心辛念的精神狀態。”


  傅延琛迎上萬梓瑛殷切的目光,一瞬收起眼底的寒涼,微笑道:“您別擔心,陳玉柱的事我會立刻處理,有我在,不會讓她再受欺負,任何人都不行。”


  得了兒子這句保證,萬梓瑛心裏舒服許多。


  **

  當晚,傅延琛破天荒地早退了,並且沒帶著工作回家。


  辛念在大廚的指導下,親手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其中就有她之前承諾過的蕎麥餅。


  她拉著他坐下,自豪道:“看,這是唯一一塊沒烤糊的,特意留給你吃。”


  傅延琛揉揉她的頭,想笑卻又有點難受。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辛寶貝受過這麽多委屈啊。


  難怪她從大學宿舍搬出來後,剛來家裏那段日子,每天晚上失眠睡不著,找各種借口來他的房間賴著不走。


  難怪她後來即使一個人睡了,也要徹夜開著燈。


  難怪在英國時,她會嫌棄大家都喜歡的單人間留學生公寓,明明不想補課,每天看他上門又表現得十分開心。


  難怪……


  辛念沒注意到傅延琛的反常,用小叉子紮了一塊蕎麥餅送到他嘴邊,“嚐嚐我的手藝,啊——”


  傅延琛的眼底蔓開一絲笑意,聽話地張嘴一咬,嚼了兩下,麵色一肅。


  辛念緊張地問:“怎麽了,是不是裏麵的麵沒熟?我怕糊,所以不敢烤太久……”


  傅延琛搖頭,認真道:“不是,是太好吃了,突然意識到我的辛寶貝多才多藝,擔心你太美好,將來會被人搶走。”


  辛念一顆心軟得不成樣子,又氣又笑地拍了他兩下,“肉麻鬼,你就是故意嚇唬我,討厭。”


  傅延琛忽然伸手將她抱在懷中,側臉輕輕摩挲她柔軟的發絲,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氣息縈繞在鼻間。


  辛念就算再遲鈍,此刻也察覺了傅延琛的不對勁,“你怎麽了,是工作太累,又被股東們刁難了嗎?”


  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還打算坦白身份後,說服辛思跟傅氏合作一回。


  不管傅延琛到時候會不會生氣不理她,她都想做點什麽表達歉意。


  傅延琛輕輕搖頭,卻沒說話,隻是靜靜地和她互相依偎在一起。


  辛念越甜蜜就越感到內疚,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傅延琛的眼睛輕聲說:“對不起,傅延琛,我騙了你,我其實是——唔!”


  傅延琛目光灼熱,唇卻很涼,死死地封住了辛念的聲音。


  “傅……延琛……你……讓我把話唔唔……說完唔……”


  明明隻是一個溫柔繾綣的吻,聽著自己破碎的聲音,辛念卻臉紅心跳。


  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她放棄掙紮,不再試圖說什麽,從任由對方索取,漸漸變成了主動。


  他們倆默契地加深這一吻。


  過了很久,久到辛念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的快要窒息,傅延琛終於放過她輕微紅腫的唇,用下巴摩挲著她的臉頰,柔聲道:


  “辛寶貝,我不在乎你是誰,我隻在乎你。”


  辛念說不清她這一瞬的感受,隻知道自己想哭又想笑,“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她想到萬梓瑛的反應,覺得對方忍不住提前警告兒子也很有可能。


  傅延琛點頭,“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辛念:“……”


  好吧,四年前就知道嗎,小醜竟是她自己。


  察覺到辛念的抗拒,傅延琛將她抱得更緊了些,“辛寶貝,對不起,沒能在很早以前就認識你,沒能在身邊保護你,讓你一個人受了那麽多委屈,以後不會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好好地愛你。”


  辛念忽然意識到他在說什麽,她曾經被丟下、被綁架、因為自閉症被孤立……


  一刹那間破防,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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