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杭府
劉叔離開小院後,便差人端著酒和菜去了柳岩方住的屋子。
一進門就瞧見柳岩方正頂著張漆黑的臉,使喚著貼身小廝來回收拾行李。隻不過他此刻心氣不順,行李物件換來換去,怎麽都不滿意。可憐那小廝跑來跑去忙碌半天還被罵的狗血淋頭,早就眼淚汪汪了。屋子裏其他人也不敢作聲,一個個都心驚膽戰的模樣。
劉叔歎口氣,讓屋子裏的人都退了,自己拉著柳岩方坐下,替他斟了杯溫酒。
柳岩方端起來就一口飲盡,滿口酒香讓他忍不住嘖了嘖嘴。放下杯子,他挑眉瞥了老劉一眼:“你這老家夥又當和事佬來了?”
“怎麽?還嫌棄我老頭子?”老劉翹著胡子故作生氣,“要不是瞧著大人還看得上你,老頭子我才不來和你這窮酸書生喝酒呢!”
“窮酸書生?”柳岩方一聽,頓時怒目圓瞪,作勢就要拍桌理論一番。但對麵老漢不但不怯,反而挺直了胸膛氣勢很足的模樣,倒讓他動作一頓,這股氣便衰而竭了。
“說得沒錯,我確實就是個窮酸書生,要不是大人拉了我一把,這會怕早爛成白骨,埋在深山無人聞了。”柳岩方自嘲地搖頭笑笑,眉眼間透出一絲寂寥。
“嗨,誰的過去沒點糟心事,你是有真本事的人,難得大人也看重你,你把差事辦好了,這日子過得順心暢快,還記著以前做什麽?”老漢勸慰著,仿佛忘了正是自己說的“窮酸書生”勾起了對方的傷心事。
熱心地又替柳岩方斟了杯酒,他笑嗬嗬道:“這可是我藏了幾年的好東西,也就為了給老弟你餞行才舍得拿出來。正好今兒大人不用我老頭伺候,咱們倆兄弟喝個痛快!”
柳岩方哪裏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但又有些羞恥的感動,隻得端起酒杯笑罵了句:“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酒過三巡,柳岩方心頭那點鬱氣便消了,敲著扇子,兩眼迷蒙,還有一臉不解地看著老劉頭:“我說老劉頭,咱們大人到底對那位是個什麽心思?為著一句話就能把我發配到範縣,可要說在意吧,這都一年了也不見大人有什麽動作。雖說那位的家世作妻室是差了點,可做妾室總行吧,且也不算委屈了她,隻要大人開口,這姻緣必是能成的,總比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得好吧?”
老漢放下酒杯,抹了下嘴,搖搖頭道:“這種事就不是你我該管的了,大人自有他的打算。隻一條得記著,咱們是替大人做事的,大人看重的,咱們自然也要看重。心要齊,嘴要緊,這萬萬不能忘。”
“曉得曉得,你也不用作那敲打棍,我這條命都是大人給的,自然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柳岩方斜睨了老漢一眼,一臉無奈地保證。
這下老劉徹底地安了心,喊來小廝又添了幾個菜,和柳岩方喝了個痛快,一直到下晌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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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雲素回到千重寺的時候,守在廂房裏的丫環紅珠正一臉憂愁地抱著一串佛珠,有一搭沒一搭地念著經。見自家小姐這麽早就回來了,她先喜後驚,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寺中人多,等她們坐上馬車,杭雲素才解釋了下,紅珠不由激動地雙手合十連拜了幾下。
“總算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小姐,咱們這次可要好好過個年,去去晦氣!”
“是啊,平日裏辛苦你了,過年的時候想要什麽盡管開口。”這一年紅珠跟著她擔驚受怕,比來時瘦了一大圈,杭雲素心疼也愧疚,握著她的手柔聲道。
“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小姐能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滿意足了。”紅珠搖搖頭,抱著杭雲素的胳膊一臉認真地道。
這一年她的確過得辛苦,每次來這裏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什麽端倪,吃不下睡不好是常有的事,可這些委屈和自家小姐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隻要小姐能平安地過了這坎,要她拿命去換都行。紅珠每天都會這麽想。
“真的什麽都不要?那待會經過百果鋪,我就不去買栗子糕了哦。”杭雲素翹起嘴角,俏皮笑道。
“啊不要!不對不對,是要!我要栗子糕,小姐你最好了!”一聽到栗子糕,紅珠就立馬忘了剛剛說過的話,像小孩子一樣耍起了賴皮。
杭雲素見她又活潑起來,忍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饞貓,以後可別被人拿包栗子糕給拐了去。”
“才不會呢,起碼也要兩包!”
馬車載著笑鬧著的主仆二人回了城,在百果鋪裏買了兩份栗子糕,便一刻不停地趕回了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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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槐巷在燕京西側,位置算不上多好,但勝在安靜,能住在此處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貴。
杭久新雖說如今在工部擔著五品郎中的職位,但在這貴胄遍地的燕京也隻勉強算能入眼。若不是杭家家底殷實,也不能在北槐巷置下這四進的院子。
杭家人口簡單,杭久新僅金氏一個正室妻子,膝下一兒兩女,因而院子雖不大,卻也都單獨辟了小院給兒女們居住,平日裏的飲食穿著也算得上優渥。
杭雲素如今住的地方是將杭雲初的清苑一分為二,中間砌了道牆隔出來的,姐妹倆比鄰而居,雖然地方小了些,但也夠住了。
回房略作梳洗後,杭雲素照例要去前院給金氏請安,紅珠跟在她身邊,兩人才踏出門就聽見隔壁院子裏傳來兩個丫環說話的聲音。
“今兒我跟著小姐出門,瞧見夫人給咱小姐打的金釵足足有三兩重,還有幾顆魚眼大的珍珠,可值錢了,估摸著得有一兩百兩銀子呢!”
“真的啊?夫人出手可真闊綽!”
“可不是,自從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來,夫人就一直在張羅嫁妝,都不知添了多少衣服首飾,我估計等大小姐出嫁的時候都能湊足六十四抬了!”
“這可比萬家小姐出嫁的時候還多,到時候一定很多人眼紅咱們小姐。”
“這怎麽能比,萬家小姐嫁的那家不過是個普通的四品官,咱們小姐可是嫁去侯府,以後是要做侯爺夫人的!”
“小姐真是有福氣!說起來二小姐跟我們小姐是孿生姐妹,按年紀也該說親了,不知道夫人會不會也給二小姐找到這麽好的親事?”
“這怕是難了,雖說二小姐和我們大小姐是孿生姐妹,可長相卻大不相同,這也就不說了。我們小姐從小就跟在老爺夫人身邊,學文識字,知書達禮,見識也廣。二小姐可是老太太養大的,隻在齊陽老家那小地方待過,沒見過什麽世麵,比咱們小姐差遠了,侯府那樣的高門大戶怎麽看得上這樣的?能和萬家小姐那樣就不錯了——”
那丫頭話還沒說完,隻覺得頭上一痛,不由哎喲一聲,一塊泥巴從腦袋上掉到了腳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泥巴哪來的,一個怒氣衝天的聲音就從牆的另一麵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