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香園
第二日清早，紅珠也不顧傷口還疼著，招呼幾個小丫環將杭雲素從頭到腳仔細打扮了遍。
衣服是從衣櫃的箱子底下翻出來的，是一件蔥綠的短襖和同色的百褶裙，領口袖子和腰帶則用芽黃色的布料和一小圈極軟極白的兔毛做了收邊。衣服穿好後，屋子裏兩個小丫環含真含玉都有些看呆了。
“小姐，這衣服怎麽……金光閃閃的？”含真好容易回過神來，一臉驚歎地問道。
杭雲素笑笑，輕輕抬了抬手：“這是珠光錦，顏色鮮亮，比起一般的錦緞多了些光澤感，看著有點像珠寶礦石的感覺。”
小丫環不懂什麽叫光澤感，珠寶礦石卻是聽懂了，不由認同地連連點頭：“嗯，我瞧著這黃色的像金子，綠色的像我小時候村裏山頭挖出的綠石頭，聽說是什麽寶石，可值錢了！”
“就是就是，這種料子的衣服我還從沒見別人穿過呢！是不是和金子一樣貴啊？”一旁的含玉也忍不住問道。
“金子哪比的上這衣服？”杭雲素還沒來得及開口，伏在榻上的紅珠便得意洋洋地接過了話：“這可是前兩年老太太得了一匹罕見的金蠶絲錦後親自到染坊裏給我們小姐染的，不管是顏色還是料子外麵根本就沒有，拿再多金子也買不到。”
兩個小丫頭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杭雲素無奈輕瞪了眼正笑得開心的紅珠，解釋道：“你們別聽她胡說，一件衣服罷了，隻是少見些，哪有那麽稀罕？把剩下的收拾一下，咱們該去給母親請安了。”
“是，小姐。”兩個丫頭連忙答應，擺了早餐用了飯，聽著紅珠的安排準備好了出門的東西。
“含真，你隨小姐一同出門，我平日裏教你的那些可一樣都不能忘了。”臨行前，紅珠把其中一個丫環叫到跟前，嚴肅地叮囑，圓圓的臉蛋竟也有幾分威嚴。
“紅珠姐姐放心，含真都記得。”小丫環聲音清脆，像背書一般認真答道，“第一，不能隨便讓人靠近小姐，第二，要時時刻刻跟在小姐身邊，第三，如果有人敢欺負小姐，一定要站出來替小姐出氣，不能當縮頭烏龜！”
“嗯，記得不錯，今天可得當起一百二十分的心，回來姐姐給栗子糕你吃！”紅珠聽了滿意地點頭，杭雲素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隻能隨她去了。
全部收拾停當後，她帶著含真去了小竹齋。
隔壁清苑。
“小姐，您再吃一點吧，這幾日統共沒下肚幾粒米，病怎麽會好？”驚蟄捧著一碗銀耳蓮子羹，望著榻上的杭雲初，麵露憂愁。
“我不餓，你先放著吧。”杭雲初倚在靠背上望著窗外，臉上有幾分憔色，聲音也極輕。
驚蟄聞言無法，隻得先將碗放到了一邊。
“小姐，您究竟是怎麽了？那日表少爺來過後您便不吃不喝，還不許我們說出去，夫人問起來也隻說有些小恙。可您這樣分明是出了大問題，奴婢鬥膽問一句，可是那日表少爺對小姐做了什麽不當之舉？”
驚蟄心急如焚又別無他法，索性將這埋了幾天的話問了出來。
“沒有，他沒有.……”杭雲初下意識地立刻否決，想到什麽聲音又淡了下去，“與他無關，是我自己的事。”
“那小姐告訴奴婢，奴婢一起想辦法，您這樣為難自己，奴婢實在是擔心……”驚蟄忙道。
杭雲初沉默著撇過頭，良久才再次開口：“素……二小姐她來過了嗎？”
“還沒有，聽小丫環說二小姐接了梁家小姐的帖子要去香園，這會怕是已經出門了。”驚蟄說著，忍不住道，“這幾日二小姐來了這麽多趟，小姐都避而不見，如今又主動問起，小姐這究竟是為何？”
“恕奴婢直言，雖然二小姐安排表少爺到園子裏與您私自見麵是有不妥，可當時的情況顯然家中的幾位長輩都是默許的，小姐莫非還是為了這事與二小姐置氣？”
杭雲初微微垂眸，笑容慘淡：“我如何能與她置氣？”
“既然這樣，小姐就快吃些東西，將身子養好了，和二小姐一起好好過個年。這過了年沒幾個月小姐就要嫁到侯府，往後也再沒這樣的機會了。”驚蟄沒注意到她的神情，重新將碗端在了手裏，舀了一勺遞到杭雲初嘴邊。
杭雲初怔了一會，緩緩張口，甜絲絲的羹湯流進嘴裏，嚐起來卻是異常的苦澀……
杭雲素從小竹齋出來，坐上金氏安排好的馬車，慢悠悠趕往香園。含真坐在她旁邊，被紅珠和金氏再三叮囑的她像隻警惕的小兔子般豎著耳朵瞪著眼睛，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有歹人出現一般，看起來好玩又好笑。
“含真以前可去過香園？”怕她太緊張，杭雲素柔聲問道。
“沒有，今天是含真頭一回出府。”小丫環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靦腆夾雜著幾分興奮，“不過香園我在聽院子裏的媽媽們說過，那是燕京最漂亮的園子，據說一年四季花草如春，便是隆冬時節裏麵也開滿了花，神奇得很呢！”
杭雲素也不由詫異：“冬天也有？”
含真連連點頭：“有！聽說裏麵大半個園子隻接女客，想去的夫人小姐多得都要排隊呢！”
看來，梁家小姐倒也花了不少心思。
杭雲素微微一笑，也有幾分期待起來。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馬車在一處寬敞的巷子裏停下，含真先跳下車，隨後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下了馬車。
“小姐，到了！”含真望著眼前的拱門，咧嘴笑得眉眼彎彎。
白牆黛瓦，綠枝藤蔓纏繞著屋簷瓦楞間，片片粉白點綴其中，隻從拱門間略略一瞥，就能想象香園的秀美精致。
含真敲了門，出來迎客的是位中年婦人婆子，衣著得體，笑語晏晏，熱情可親。待問清杭雲素的來意，更是笑得見眉不見眼。
“原來是杭小姐，梁小姐正在園子裏等著您呢，咱們這就過去吧！”
杭雲素跟在她身後踏上台階，心中有一絲淺淺的期待和雀躍。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情，她微微彎起了嘴角，眉眼如桃花般綻開，叫人移不開目光。
就在這時，巷子裏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聲音越靠越近，轉眼已到了她們身後。含真轉過身看見一年輕男子正站在門前直勾勾地盯著自家小姐，頓時杏目圓睜，將杭雲素攔在身後，大聲嗬斥道：
“你是誰？在這亂瞧什麽！”
杭雲素不由停住了腳步，側身瞧了一眼，前頭領路的婆子也停了下來，皺眉看向男子。
“曼……曼兒？”
看清她的側臉，男子的麵色明顯激動起來，朝前走了一步。
“站住！什麽曼兒？你亂叫什麽？”含真又急又氣，跺了跺腳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可喊人了啊！”
男子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杭雲素，似乎發現了什麽，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朝她深深一揖，歉意道：“實在抱歉，在下認錯人了，唐突了二位，還請原諒。”
他身上斜背了個長竹筒，一身青衣長衫，文質彬彬，看來是個書生。見他態度誠懇，杭雲素也無意多些是非，淡淡嗯了聲便轉身進了園子。
含真還不太放心，又衝男子警告性地瞪了一眼才跟著跑了進去。
“公子若是要進園子，男客的入口在巷子那頭。”婦人關門時看了他一眼，留了一句。
“哦……是，多謝嬸嬸！”
年輕書生連忙揖手道謝，婦人有些意外，朝他微福了福身，掩上了門。
又在原地停留了會，男子才有些失魂落魄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