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加霜
不知不覺他們已到了北槐巷附近,想到現在決不能讓沈恒見到杭雲初,杭瑞景立刻鎮定下來,將腦中紛亂的思緒整理一番,迅速做了決斷。
“恒弟可要進府坐坐?不過母親她們知道這事後怕是要亂上一陣,隻怕招待不周。”他說道,對沈恒微微一笑,“不如等這次風波過去,我再請恒弟來家裏好好聚一聚。”
沈恒自是不會多想,點頭道:“正擇不必客氣,替我向姨父姨母問聲好,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那就辛苦恒弟了。”杭瑞景鬆了口氣,喚停了馬車,目送沈恒離開後,立刻吩咐車夫快馬加鞭趕回了杭府。
一下馬車,他便一路疾步趕到了小竹齋,進了屋便吩咐於媽媽帶著下人退了出去。
“可是出什麽事了?”見他神色凝重,金氏不由問道。
“是有件事。”杭瑞景在她對麵坐下,沉聲將沈恒帶來的消息告訴了她。
金氏即便素來極有涵養,此時也越聽越怒,忍不住抬手砸碎了手邊的茶碗。
“這定安伯府真是教的好兒孫,竟如此不知廉恥,大放厥詞!真當我杭家人泥捏的不成?!”
“母親息怒,莫氣壞了身子。”杭瑞景忙道,“呂世安這次傷得不輕,也算給了他一個教訓。不過這事不出幾日定會流傳得滿城皆是,咱們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保住素素的名聲,不能讓這個混賬壞了素素的閨譽。”
金氏深深吸了幾口氣,胸口才舒暢了些,聞言又氣從中來,冷哼了一聲:
“她若在意自己的名聲,當初就不該去招惹呂世安,又何來今天這個局麵?如今不僅扯上了那紈絝,連暉公子和梁三公子都牽扯了進來,這種事素來都是越描越黑,你我有幾張嘴能說清?就算說了,又有誰會信?”
她話裏的責備之意讓杭瑞景微微驚訝,但他沒有多想,接著道:“母親說的是,這事若是咱們自己出麵,隻怕說什麽外人都不會信,所以兒子想著不如請嶽母幫忙?”
杭瑞景的嶽母,工部左侍郎紀夫人不僅有二品誥命在身,且出自燕京百年世族的邱家,在京城高門命婦中也是極有分量的人物,若她肯替杭雲素說幾句話,這事的影響定能減小許多。
“不行,這事決不能牽扯到你嶽家!”金氏斬釘截鐵道,肅容看著杭瑞景,“自你與元嬌定親,可知娘與你父親聽了多少風涼話?幸虧你自己爭氣,如今中了進士,才把旁人的嘴堵上。你嶽父嶽母也是看中咱們家風清正,人口簡單,才舍得將元嬌嫁進來。若我們為這事求上去,反而顯得心虛,讓人懷疑。依我看,應對這事最好的法子便是晾著不管,燕京最不缺的便是新鮮事,過上幾日也就沒人提了!”
杭瑞景不由大驚:“可是母親,流言蜚語最是傷人,素素她如何承受得住?況且這幾日不是有好幾戶人家向母親打聽素素的親事,若是因為這事反悔,豈不耽誤了她的終身?”
金氏卻已拿定了主意,偏過頭淡淡道:“她隻要老實在屋子裏呆著,自然聽不到什麽流言。即便日後知道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行事也能收斂些。至於親事,自有我和你父親替她考量,萬不會委屈了她。”
“可素素她——”
杭瑞景還欲再說,金氏卻已有些不耐,沉聲道:“你若真替她著想,就該擔起哥哥的責任,好好教教她為女子的道理,而不是一味地寵著她,犯了錯還這般偏袒!”
金氏的話很重,杭瑞景滿心的勸解都堵在了嗓子眼,隻能應了聲是。
氣氛有些沉悶,金氏微微軟了心腸,正待勸解他兩句,腦中卻忽然想到什麽,眉心一跳,朝他急急問道:“恒哥兒見你的時候,可還問了什麽?他知不知道那日品香閣的事?還有初兒她……”
“沒有,恒弟什麽都沒問,母親放心。”杭瑞景安慰道。
金氏不由鬆了口氣,麵上浮出一絲欣慰:“恒哥心地淳厚,他什麽都不問,是特意給咱們留足了體麵。”
杭瑞景點點頭,心中卻有些滋味複雜。但他畢竟敬重愛戴金氏,不忍對她做無端的猜測,又坐著聊了幾句,便起身告退,出了小竹齋。
金氏的心意已無轉圜的可能,杭瑞景一麵替杭雲素擔憂不已,另一麵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杭雲初事情的真相。
在清苑門口停留了片刻,他終是沒有進門,拐了個彎到了靜閣。
自杭雲素被關了禁閉,院門口便站了兩個看門的婆子,見杭瑞景走過來,連忙朝他彎腰行禮。
杭瑞景擺擺手,瞧著緊閉的院門,想到金氏強硬的態度,暗暗歎了口氣。
“二小姐可還好?”
左邊年紀大一些的婆子忙應道:“回大少爺的話,老婆子倆個在這守門,倒也沒親眼見到二小姐,不過每日送進去的飯食二小姐都有好好用,也不曾聽見什麽吵鬧聲,應該沒什麽大事。”
“嗯,你們在此看守用心些,別讓什麽閑話傳到二小姐耳裏。”他稍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
兩個婆子連忙應下,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後,皺著眉,帶著一肚子擔憂和苦惱回了簡堂。
靜閣裏,杭雲素繡完了一條帕子,正拿了剪子修剪窗台上的一盆羅漢鬆。
她穿了一身寬鬆的廣袖長裙,烏發鬆鬆綰起,不簪一物,隻耳間戴了顆小巧圓潤的粉白珍珠,愈發顯得小臉如素蘭般幹淨柔美。
紅珠在收拾衣箱,如今天氣越來越暖和,厚一些的春衫都穿不上了,拿出來疊好裝進箱籠裏,再放上幾粒樟腦避蟲潮。
含真則在屋外和呼嚕玩耍,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
“都這個時候了還笑得出來,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死丫頭!”紅珠瞥了眼窗外,輕罵了句。
杭雲素瞧著那活潑的身影笑了笑,柔聲道:“我倒覺得這日子清淨得很,無人打擾,也沒什麽煩心事,不是自在得很?”
紅珠抱著手中正在疊的衣服,朝杭雲素的背影不滿道:“小姐,您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還被關了禁閉,怎還說這日子好過?梁小姐和夏小姐原本都約了咱們去郊遊的,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麽沒了,奴婢都覺得可惜!”
“這次不行下次再去便是,總不會一輩子關禁閉。”杭雲素道,略過了她前麵那句。
紅珠撇撇嘴,嘀咕了兩句便不再多說。
說了也沒用,她家小姐是下定決心要背黑鍋,反正已經關了禁閉,想想怎麽苦中作樂才是真的。
收拾完衣裳,含真也將呼嚕抱了進來,紅珠先是數落了她一番,又拿出給呼嚕做的小衣裳要替它試試。含真也不生氣,在她一旁幫忙,兩人七手八腳地亂忙一通,看著穿上紅馬甲的呼嚕都笑得直不起腰,連忙又拿了另外幾件要給它穿上。
杭雲素也不管,隨她們鬧去了,自己則揀了本書看起來。
待晚膳送進來,三人坐在一起用過,又與杭雲初隔著牆說了幾句話,二更便洗漱歇下了。
禁閉的日子安靜無波,日夜悄然交替,倒有幾分山中無歲月的意思。不過院子外頭,燕京的街頭巷尾因為一則新鮮事而格外地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