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有意
品香閣。
元暉與梁沛今日聚到了一起飲酒,他們坐在二樓的包廂,從窗戶向外望去,便能看見酒樓中間被四麵圍廊圈起的花園。
“這裏應該就是她碰到呂世安的地方了。也是她運氣好,那姓呂的可是混不吝的主兒,真要發起狠來,她一個嬌弱小姑娘怎會是他的對手?”梁沛掃了眼花園的布局,輕笑道。
元暉嘿嘿一聲:“就她那一腳踢的,姓呂的當時隻怕是疼得有出氣沒進氣,還能發什麽狠哪!”
梁沛想起打聽到的消息,忍不住搖了搖頭:“也不知是誰教她的,瞧著安安靜靜溫溫柔柔的模樣,膽子竟這般大。”
“怎麽?梁三公子這是後悔了?”元暉齜牙一笑。
梁沛放下酒杯,微一挑眉:“暉公子這是何意?”
見他故作不知,元暉輕哼了一聲:
“自打那天從昌陽王世子那回來,小爺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不是被我哥抓著教訓,就是被我姨母拉出去到處替人解釋。如今我算是和杭家二小姐撇清關係了,梁三公子卻好像不在意這滿城的流言,還讓你那大嫂梁家大少奶奶親自去了一趟杭家。嘖嘖,時下在燕京你與她的名字已牢牢綁在了一起,成了板上釘釘的一對兒了!”
梁沛嘴角勾了勾,神情未變:“暉公子覺得這樣不好?其實經此一事,她閨譽必然受損,我雖不才,自認也配得起她,亦不會因此事看輕她。這姻緣對她和杭家來說,應當不差。”
“你堂堂國公府嫡子,她配你自然不虧,可你怎知她心裏沒有別人?”聽他說得篤定,元暉忍不住道。
梁沛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若有比我更好的人選,我自當讓步。隻是出了這種事,她的意中人可還會如昔日一般待她?”
他似乎意有所指,元暉心中立時警惕起來,抬手擺了擺,哈哈一笑:“嗨,她嫁你也好,別人也罷,反正都不關我的事,要不是阿祺整天在我耳邊念叨,我才懶得插手!”
他態度轉變地有些生硬,梁沛也不點破,兩人各懷心思地繼續聊天喝酒。
小竹齋裏,金氏也正在為此事煩惱。
“.……要老奴說,這梁家做事也太不講究了,這個當口他們不和咱家避著些,還專程跑上門來,這不是落人口實嗎?真不知梁家大夫人是怎麽想的……”於媽媽一麵替她揉著背,一麵皺眉道。
金氏剛剛送走幾位名為探望實為打聽的官家婦人們,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捏著眉心,臉色疲憊,聞言歎了口氣:“人家屈尊降貴來一趟,又是賠禮道歉又送了兩匣子南珠,我便是心中再不滿也得給人家些麵子。不過瞧著他家這態度,怕是真看上了素素,我隻是想不通為何他家早前不來,偏偏要挑這個時候,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聽金氏說梁家看中了杭雲素,於媽媽麵色變了變,幾個念頭飛快閃過,想了想道:“這事老奴倒是有個猜測。”
“哦?快說來聽聽。”金氏催促道。
於媽媽停了手上動作,壓低了聲音道:“這梁家等二小姐出了事才上門透露結親的意思,老奴隻怕他們不是要娶二小姐作正房太太的。”
“你說什麽?”
金氏不由驚訝皺眉,想了想又覺得不是不可能。
“這樣倒是解釋得通了。現今滿城的流言蜚語,我們想替素素尋門好親定是困難,國公府這樣的門第,便是做妾也不算委屈了她,一個妾室名聲有損對他們家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此倒是兩全其美。隻是老爺定然不會同意自家女兒去給人做小,這親事怕是難成。”
說到這,金氏倒覺得有些可惜起來。
於媽媽暗暗鬆了口氣,安慰道:“夫人也別太擔心,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二小姐人品才貌在那放著,遲早會尋到合適的人家。再說國公府那樣的深宅大戶,嫡庶好幾個房頭,二小姐心思單純,如何應付得來?依老奴看,不去還好些。”
“嗯,也隻能這樣了,等這陣風頭過去,我再與老爺好好合計一番。她婚事一天不定下,我這心裏就一天難安生。答應了老太太的事,早些完成我才能落個輕鬆。”金氏說著,隻覺一陣疲憊,於媽媽便扶著她到榻上躺了下來。
“夫人先睡一會,老奴去廚房給夫人端些補身的湯羹來。”於媽媽替她蓋好軟綢薄被,輕聲道。
聽見金氏嗯了聲,她起身退出了內間,喚了黃鶯進去守著,自行去了廚房。
離飯點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廚房正開始忙碌,掌灶的管事丁婆子瞧見於媽媽進了院子連忙停下手裏的活,快步迎了上來。
“媽媽來得真巧,夫人的燕窩剛熬好,我正準備讓人給您端過去呢!”
“夫人累了,這會正在休息。我正好有空,就過來看看。”於媽媽笑道,一麵由她領著進了膳房。
膳房裏熱氣騰騰的,充盈著各種食物的香味。她輕輕皺了皺眉,掃了一眼擺著各種菜肉的長台,狀似無意地道:“二小姐那裏這幾天都用的什麽?”
丁婆子撤下爐子上的砂鍋,正要把裏麵吊著的燕窩羹盛到燉盅裏,聞言連忙停下手裏動作,小心應道:
“二小姐那吃食都是照著以前的慣例來的,早上一份清粥,一碗素麵,三種餡的包子餃子,還有四碟小菜,中午則是四菜一湯,晚上若是小姐胃口好,就和中午一樣,若是不想吃就做上一份麵配幾個澆頭,有時也做些餛飩送去。”
“那就好,二小姐雖說闖了禍被關禁閉,但吃食上也不能怠慢。倒是夫人為了二小姐的事這些天都沒什麽胃口,隻進得下幾口清淡的,沒二小姐那麽好的口福。”於媽媽語似感歎,輕輕搖了搖頭。
丁婆子能做到管事的位置,自然也是精明之人,很快就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可不是,如今夫人日夜為了二小姐操心勞累,飯都吃不下去。這哪有父母受累,子女還每日大魚大肉的道理?我這就吩咐灶下的人注意些,二小姐每天的吃食也當清淡些才好。”
丁婆子如此機敏,倒讓於媽媽有些意外。
她掃了眼膳房裏幾個幫廚的婦人,稍稍抬高了聲音道:“先前也沒想到,你這一說卻是提醒了我,二小姐現下閨譽怕是難保,若再落個不孝的名聲,這可就難辦了,還是你細心。”
丁婆子知道自己那番話是說對了,不由暗喜,笑嗬嗬道:“我再細心也隻能管管這灶上的事,哪比得上於媽媽,您才真是夫人的左膀右臂呢!”
於媽媽笑了笑,與她客氣了幾句,待燕窩收拾好放進食盒,由丁婆子送了一截路後,回了小竹齋。
一進門,她就聽見了一連串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