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忠賢之死
就在權勢滔天的大太監魏忠賢，被皇帝罷免了一切的官職，離開京城的當天。魏忠賢的鐵杆手下崔呈秀、田爾耕等人也被錦衣衛抓進了詔獄。霎時間，大明的朝堂就如同一隻被潑進了一瓢冷水的熱油鍋，一下爆裂開來。
原本那些被魏忠賢一夥死死壓製的東林殘餘以及同情東林的官員們激動萬分，一本本充滿了悲憤委屈的奏本彈章紛紛湧進內閣。
而朝中那些帶著閹黨烙印的官員們，在一瞬間的茫然無措之後，也開始拚了性命的上本。他們的本章中，或是忙著剝離自己與魏忠賢的關係，或是忙著彈劾其他閹黨官員以表示清白，或是幹脆就亂咬一通，想將本就迷亂的情形攪成一灘渾水，好趁機脫身。總之，就從魏忠賢離開京城的那一刻起，大明的朝局就亂成一團。
而就在這紛亂之下，崇禎皇帝的兩道旨意卻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這兩道旨意其一就是建立一處名叫軍機處的臨時衙門，另一道就是建立宮內的內賬房。
紛亂持續了三天，直到已經升任為錦衣衛指揮史的孫祖壽同接掌東廠大權的太監曹化淳，帶著大隊錦衣馳出西直門時，喧鬧不休的朝堂才忽的一靜。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暫時停下了手中的筆，驚疑不定的望著那隊錦衣衛的遠去的背影。
。。。。。。
天啟七年十一月六日夜，直隸河間府阜城縣。
位於縣城西部的驛站一片燈火通明，驛站幾間上房的四周，站滿了手持燈籠火把的錦衣衛士卒。劈劈啪啪的燃燒聲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道緊閉房門。
曹化淳與孫祖壽麵色平靜的站在眾多士卒之前。
稍傾，一名錦衣軍將快步走到兩人麵前低聲報道：“大人，公公，都已經布置好了。”兩個人相互看了看，曹化淳微微側頭對身邊的一名小太監低聲說了幾句，那名小太監躬身應是，隨即便轉身跑向停在人群之後的一輛黑沉沉的馬車。
。。。。。。
道袍散發的魏忠賢獨自坐在屋中。他的一雙眼睛，愣愣的盯著麵前那微微跳動的燭火，手中慢慢的轉動著那串碧玉佛珠。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又停止，而後再一次響起。
魏忠賢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一動不動。
屋門並沒有插上。門外的人推開門走進屋後，又回身將那兩扇門關了起來。
一陣極輕的腳步緩緩走來，最終在魏忠賢的身邊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來人才開口說道：“雜家，見過魏公公。”
魏忠賢慢慢的轉過頭，看向燈影中那微微蜷縮著的瘦小的身形。片刻之後，他苦澀的笑了笑說道：“嗬嗬，專門讓你來送我，皇爺有心了。”
王體乾微微的笑了笑說道：“是我向皇爺求來的恩典，來送送你。”
“哦？那雜家可要謝謝你了。”
“嗬嗬。”王體乾笑了笑說道：“不敢當魏公公的謝。”
魏忠賢挑了挑嘴角，將視線再次轉向那團燭火。
王體乾掃了一眼魏忠賢，轉身做到了另一側的椅子上。
房間中忽的沉寂了下來，兩人都低垂著視線，似乎都在想著心事。
片刻之後，魏忠賢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火光和影影綽綽的人影，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嗬嗬，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老王，傳旨吧。”
王體乾抬起頭看了魏忠賢一眼並未起身，而是停了一瞬說道：“完吾，您知道嗎？上次幫您遞交那個盒子時，皇爺曾經想過。。。。。。放過你，甚至。。。。。。還想給您更大的權利。”
“哦？”魏忠賢一直猶如死水般的眼睛微微一亮，然而很快，那道亮光便消失不見了。他慢慢的搖搖頭說道：“不可能的。作為那隻咬人的狗，我已經太強壯了，強壯到所有人。。。。。。包括狗的主人都害怕的地步了。”
“嗬嗬。”王體乾輕笑了兩聲，“您太看重自己了。狗的主人手中有鐵鏈和皮鞭，甚至於還有匕首和鐵錘。隻要有了防備之心，再強壯的狗，也隻是一條狗罷了。”
魏忠賢皺著眉頭有些不解的看著王體乾。
王體乾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雖然狗的主人並不害怕狗的強壯，但得不到主人信任的狗卻終究難逃一死。”
“嗬。”魏忠賢嗤笑了一聲。
王體乾並未理會魏忠賢的動作繼續說道：“所以，我就勸皇上打消了那個想法，下決心殺了你。”
“你！”魏忠賢猛地轉過頭，狠狠的盯著王體乾。而片刻之後，他眼中的怒氣慢慢消散。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到：“呼——也好，能用雜家這條命，換回你的身家性命也不枉咱們朋友一場。”
“哦？朋友？”王體乾兩道白眉微微一挑。
“嗬嗬。老王，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必要為了這事說謊嗎？”魏忠賢苦笑搖搖頭，“雖然你這個朋友。。。。。。並不怎麽樣。”
王體乾微微笑了笑：“是啊，畢竟先帝隻是讓我跟在你身邊，並沒讓我同你交朋友。”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時笑了笑。
“可惜呀，現在沒有酒，否則真想同你喝兩杯。”魏忠賢有些遺憾的搖搖頭。
“沒機會了。”
“唉。。。。。。”一聲歎息之後，屋中又是一片寂靜。
半晌之後，王體乾問道：“誠心的問你一句，你現在心裏可有怨恨？”
“怨恨？”魏忠賢微微抬頭想了想，“我本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市井無賴卻享受了這些年的錦衣玉食，成了手握大權掌控生死的廠公，還有什麽可怨的？雜家不怨。”
王體乾死死的盯著魏忠賢的眼睛，停了許久才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真的沒有怨恨之心，那雜家就可以放心了。”
魏忠賢斜著眼睛看著王體乾，“你這是什麽意思？”
王體乾垂下視線，看向光線照不到的黑暗：“在來之前，雜家曾經求皇爺下了一道恩旨。。。。。。”
魏忠賢的眼睛不禁微微眯了眯。
王體乾說話的聲音更低：“雜家想要用自己的這條命作保。。。。。。保你的性命。”
“嘶——”魏忠賢一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他呆呆的盯著麵前這個弓著背縮著肩的太監，停了半晌才有些艱難的說道：“
皇爺。。。。。。皇爺。。。。。。同意了？”
王體乾微微點了點頭。
魏忠賢頓時覺得身上的力氣消逝一空，幾乎癱坐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扶住了麵前的木桌，看著王體乾，“為。。。。。。為什麽？你這是為什麽？”
王體乾吊著嘴角笑了笑說道：“兩個理由，第一我想看看新皇帝值不值得我去賣命。我可不想全心全意的當狗，卻被主人隨意殺了吃肉。第二。。。。。。”王體乾看了看魏忠賢，“或許因為咱們算是朋友吧。”
“這。。。。。。”魏忠賢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麽。正當他想著要不要道謝時卻被王體乾伸攔住。
“先不忙道謝，有幾句話雜家要說在前麵。。。。。。你的命可以留下，但是，你的名字必須死。”
魏忠賢慢慢點點頭，他知道這是應有之意。
王體乾繼續說道：“再者，因你的權勢，你的那些親戚子侄都做過太多不法的事，所以他們。。。。。。必須死。”
“這。。。。。。”魏忠賢一驚，抬眼看著王體乾。
“不管你答不答應，他們都必死無疑。畢竟就算你不答應，他們做的那些事也夠他們被砍頭的了。”王體乾微微皺著眉說道。
魏忠賢想了想，咬牙點了點頭。
“第三，我知道，你手中有著一整套朝中官員的秘密文檔。而這套東西你並沒有放在東廠之中。所以，你必須將這套文檔交出來。”
魏忠賢雙眼微微一眯，嗬嗬的笑了幾聲，“嗬嗬，老王，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保下我的命的。”
王體乾笑了笑說道：“想在皇爺麵前留下你‘九千歲’的命，僅靠雜家這條賤命肯定是不夠的。”
魏忠賢想了想說道：“東西可以給你，但要給我魏家留一條根。”
王體乾沉吟了一下說道：“雜家記著你那個侄子，好像有一個沒出滿月的庶子。”
“。。。。。。好，成交。”
。。。。。。
十一月六日夜，魏忠賢自縊於阜城縣驛站之中。
幾天之後，在直隸府一座不起眼的村莊之中，住進了一名年老的歸隱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