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柏林的空氣裏有納粹的臭味
伯納德·明護送約瑟芬妮到了羅斯柴爾德家族的莊園,他們下了車子來到了莊園的主屋。
約瑟夫·羅斯柴爾德走到伯納德·明身旁,說道:“伯納德,謝謝你,特意送我妹妹回來,這次的事情真是遺憾啊,沒能讓你聽完我的演奏會。”
“沒關係,隻不過我很奇怪,這些人很明顯是有預謀的,有組織的,而且好像就是衝著你來的。你看剛才他們打出來的標語,很顯然,他們在強調門德爾鬆的猶太人身份。而這種標語肯定不可能是剛剛寫好的,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伯納德·明提醒道。
“伯納德,你的意思是說,在我舉辦音樂會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了我要演奏門德爾鬆的樂曲,而且他們肯定是通過音樂會內部的工作人員了解到的。所以我的音樂會內部工作人員中一定會有內鬼,對不對?”約瑟夫·羅斯柴爾德問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伯納德·明肯定地說道。
“其實這個我早就想到了,有些事情本來不應該讓你知道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伯納德,所以有些事我必須跟你說。因為你也是我們家的朋友,我不希望因為我和我家族的關係,牽連到你。”約瑟夫·羅斯柴爾德說道。
“事情難道有這麽嚴重嗎?”伯納德·明問道。
“你應該也覺察到了,現在整個德國開始出現一種反對猶太人的思潮,一些泛日耳曼民族主義者把我們叫做十一月猶太叛徒集團,把德國現在存在的所有社會問題一股腦的都推卸到我們猶太人身上。可能你也聽說過巴伐利亞的希特勒,那個人組建了一個叫納粹黨的政治集團,他們在巴伐利亞已經開始反猶了。而現在在柏林,納粹黨的爪子已經伸到這裏了,我們羅斯柴爾德家族是德國猶太財閥中的旗手,他們肯定會先對我們家動手的。”約瑟夫·羅斯柴爾德說道。
“難道魏瑪共和國沒有法律了嗎?軍警憲特難道沒人管得住他們嗎?”伯納德·明連續問了兩個問題。
“現在德國已經是一個沒有法製的國家了,人們已經開始瘋狂了,伯納德,你知道的,那些日耳曼人都不喜歡我們,雖然我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因為我們是猶太人。無論我們在這裏住多長時間,繁衍了幾代人,無論我們是不是說著他們的語言,是不是和他們吃著相同的東西,在那些人的心裏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和他們一樣,我們永遠是外來者。而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那些虐猶狂們一定會把我們當做替罪羊的。就像他們把我們現在叫做十一月猶太叛徒集團一樣!我甚至擔心像中世紀日耳曼人屠殺阿瓦爾人和猶太人的那種大屠殺,又會再次降臨在我們腳下的這塊土地上。我們雖然積累了很多財富,但是我們手無寸鐵,我們就像擺在那裏等待豺狼掠食的羔羊。”約瑟夫·羅斯柴爾德越說越激動,身體甚至開始顫抖起來。
約瑟芬妮趕緊上前握住他哥哥的手,撫摸著他哥哥的背說道:“約瑟夫,你不要激動,這樣會讓你犯哮喘病的!”
伯納德·明也走上前去,對約瑟夫說道:“約瑟夫不要太激動了,你還是先坐到沙發上去吧,這樣會對你的呼吸係統有好處的。”
“約瑟芬妮,你好好照顧約瑟夫吧,今天有些晚了,我需要先回學校了,否則的話,校門就會關上了。”伯納德·明對約瑟芬妮說道。
“我讓家裏的司機開車送你回去吧,那樣會比較快一點。”約瑟芬妮說道。
“沒關係,不用的,我想走兩步,呼吸一下柏林的空氣,看看他是不是已經變了味道!”伯納德·明富有深意的說道。
約瑟芬妮輕輕地笑了一下,朝伯納德·明點了點頭。
伯納德·明從羅斯柴爾德莊園裏出來之後,點了一根香煙,一邊吸煙一邊往學校方向溜達。
現在的柏林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尤其是夜晚,空氣還是很清新的。伯納德吐出了一個又一個煙圈,看它們在空氣中從有形狀的圈,逐漸化為了無形狀的一股霧氣。伯納德明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時候,他看過的一本書,那本書裏說到過所謂的物質是空氣中漂浮的小水滴,而所謂的煙則是空氣中漂浮的小顆粒。不論是小水滴還是小顆粒,用肉眼根本就無法分辨出他們真正的形狀,而隻能看到它們聚集起來構成的宏觀圖形。
伯納德想到這裏,他突然發覺自己有某種頓悟,無論是這些小水滴,還是那些小顆粒,在某種尺度之內它們都是有磁性的,在地球天然磁場中,它們都會呈現一定的極性,而是按照地球磁力線的方向進行有規則的排列。
而這地球上的芸芸眾生呢?如果從更宏觀的尺度去觀看地球上的芸芸眾生,這些家夥是不是也是一些小水滴或者小顆粒呢?他們的行動是不是也遵循著某種類似有磁性的微粒在磁場中的那種整齊劃一而有規則的排列呢?一旦某種社會政治運動形成的時候,比如說現在的德國人排猶運動,這些從更宏觀尺度上看去,就是一些小顆粒和小水滴的芸芸眾生們,是不是也被某種看不見的力場操縱著,他們的行動和所作所為,是不是就和那些小顆粒和小水滴一樣,會因為某種強大的力場的幹預,而突然偏向某種極端的方向,從而導致整個社會的傾覆呢?!
伯納德想到這裏,突然掐滅了自己手中香煙,他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襲上心頭,現在柏林的政治形勢可以說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有些人偷偷地在猶太人商店上畫上六芒星,而過不了幾天,這些商店就會遭到打砸搶燒。伯納德知道這些肯定是那些納粹分子做的,但是柏林的軍警憲特似乎並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們是在故意的縱容這種犯罪行為嗎?!這一切的背後是不是有某種巨大的力量,在操縱著這些行為?!
伯納德·明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一條商店街上,他知道穿過這條商店街之後,就可以看到柏林大學的校門了。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影影綽綽的有一些人影聚集在一家商店的櫥窗門口,那些人好像在對櫥窗油漆,伯納德·明突然提高了警惕,他覺得這些人肯定就是那些在猶太人商店上畫上六芒星的家夥,也許就是那些納粹黨的衝鋒隊,那些褐色瘟疫。
伯納德·明悄悄的躲到了一條街上的小巷子裏,他探出了半邊臉,仔細觀察那些在櫥窗上刷油漆的家夥,然後他又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了一下那家櫥窗被刷油漆的商店。那是一家裁縫鋪,伯納德知道那是一家猶太人開的裁縫鋪,鋪子老板叫做林登伯格先生,伯納德的西裝就是在他的鋪子裏做的。林登伯格先生雖然是一個在衣服的價格上很斤斤計較的猶太人,但是他的鋪子裏所做的衣服絕對是合體而又不失時髦的。而且他這個人做生意,絕對不會占你的便宜,你的衣服裁剪剩下的邊角料他都會還給你,如果你願意的話,他還可以把這些邊角料為你製作成胸花或者領結。所以伯納德知道即使林登伯格先生非常的斤斤計較,但是他還有很多回頭客和老主顧。
那幾個人油漆完了,朝四下望了望,然後就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就拐到了街角,消失掉了。
因為燈光太昏暗的關係,伯納德·明並沒有看到那些人究竟是不是“褐色瘟疫”的人。於是伯納德·明快速走過去,裝作路過似的,但是在這個快速行動的過程中,他用眼睛仔細瞟了一下櫥窗上被油漆的圖案——一個大大的六芒星!他知道六芒星是專指猶太人的符號,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這個商店裏漆上這個符號,他們究竟是要幹什麽呢?難道這家商店又要倒黴了?難道他們要對林登伯格先生不利?
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伯納德·明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柏林大學的門口,還好大學校門並沒有封閉,伯納德·明抬起手表看了看,馬上就要到晚上十點了,於是他並沒有再想其他的,趕緊進入了校門,回到自己宿舍,洗了個淋浴之後,他就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是一個星期日,伯納德·明有睡懶覺的習慣,這天早上他並沒有起床,但是他突然被樓下嘈雜的聲音吵醒了。伯納德·明朝窗子的方向望了一下,與他住在同一個宿舍裏的捷克同學貝拉索正站在窗戶前麵張望著什麽東西似的。
貝拉索好像知道伯納德被吵醒了,他扭過頭去對伯納德說道:“伯納德,你終於醒了,剛才我就想把你喊醒的,不過看你睡得正香呢。”
“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怎麽會這麽吵呢?這大星期天的!”伯納德·明趕忙被窩裏鑽了出來,披了一件衣服也站到了窗戶的前麵。
當他向窗外望了一眼的時候,他突然被眼前所看到的情景嚇呆了,學校宿舍前麵的廣場上停滿了沒有標誌的卡車,而在那些卡車前麵站了一排排穿著褐色製服的衝鋒隊員,他們的手臂上都配著納粹紅白黑的三色“卐”字袖章,一個個子非常矮小,臉龐長得好像很窄的人,正站在那一排排褐色製服的衝鋒隊跟前訓話,他走起路來的時候,一隻腿好像有點瘸。
雖然他們站得在窗外有一段距離,但是伯納德·明依然可以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他留著一個油亮的背頭,額頭很寬闊,也很高,腦袋很大,有兩隻金魚眼,不停地在他臉上打轉,還有一個很大的鼻子,和一張嘴唇很厚的嘴,而他正在伸出一隻手臂揮舞著拳頭,正在歇斯底裏的講著什麽。
“那個人叫戈培爾,是納粹黨柏林-勃蘭登堡地區的黨部書記,他們來這裏是要向我們宣傳他們的反猶太人理論,他告訴我們,不要去林登伯格先生的裁縫鋪,因為那家裁縫鋪已經被他們標記出了,那是對日耳曼人不友好的猶太人開的買賣。”貝拉索不疾不徐的說道。
“什麽?他們腦子有病嗎?為了這種事情,他們居然鬧了那麽大的陣仗出來!這些人都是神經病嗎?!”伯納德·明突然反應很大。
貝拉索扭過頭來看了看伯納德·明,然後突然憤憤的來了一句:“褐色瘟疫!早晨我出去了一趟,林登伯格先生的裁縫鋪已經被人燒了。幸虧昨天林登伯格先生一家子中沒有人住在裁縫鋪裏,否則的話很有可能就被燒死了!”
“難道警察不管嗎?柏林的警察都是幹什麽吃的?”伯納德·明突然明白過來了,那些昨天晚上在林登伯格的裁縫鋪上做標記的人,肯定就是這些衝鋒隊!原來他們坐標係是要燒毀裁縫鋪。
“據說他們不光燒了林登伯格先生的裁縫鋪,還燒了兩個街區旁的一個麵包店,還砸毀了幾家猶太人的珠寶店。”貝拉索繼續說道。
“他們瘋了嗎?!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難道沒人管管他們嗎?”伯納德·明問道。
“據我所知,現在柏林的警察局長,也是秘密的納粹黨成員。你說柏林還有法律嗎?伯納德!”貝拉索突然轉過頭來問伯納德說道。
“我終於知道這一切陰謀的策劃人是誰了,”伯納德·明心裏這麽想著,但是他嘴上並沒有這麽說出來,相反,他倒是勸了一下貝拉索,他說道,“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相信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像你說的一樣,我覺得柏林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壞了,到處都充滿著納粹的味道!”
“說實話,伯納德,我覺得我應該離開這個城市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母親是一個猶太人,按照猶太人的規矩,如果母親是猶太人,她生的孩子也是猶太人。但是我隱瞞了我的猶太人身份,因為我已經改變了天主教。不過看到他們在這裏殘害猶太人,我的心裏真的十分難受。我覺得今年畢業答辯之後,我想到英國去繼續求學,我可不想再在歐洲大陸呆著,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在奧地利,在捷克的蘇台德地區,褐色瘟疫到處都在蔓延。”貝拉索解釋了自己為什麽要離開柏林。
“普朗克教授也建議我去哥本哈根。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躲開這個地方。雖然我不是猶太人,但是我也不是白人,我是個東方人。東方人在那些泛日耳曼主義者的眼裏,可能連猶太人都不如,猶太人在他們看來至少還是人,而我們黃皮膚的東方人可能在他們的眼裏連人都不算!”伯納德·明說道。
“我覺得不久之後,柏林可能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貝拉索用含有恐懼的眼神看著窗外。
“但願到時候我們兩個都已經離開了這個鬼地方!”伯納德·明的話裏暗含著讚同。
他們看到下麵那個模仿著希特勒瘋狂演講的家夥——戈培爾,還在一排排的衝鋒隊員麵前做著表演。看到他一瘸一拐的在那裏瘋狂演講的模樣,讓人想起了德意誌古代神話裏描繪的瘸腿的惡魔。而現在的柏林,好像已經是這個惡魔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