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聽到樂陵郡主如此說,崔嬈一怔,忙反駁道:“郡主,我沒有推你呀!”
“你不是推的,也是拉的。要不是你,我會掉河裏去?”說罷,她捂著臉,哭得更厲害了。
“郡主,明明是你先推我,我才拉的你!”崔嬈不服氣地說道。
“你不來搶我的箭,我會推你?”樂陵郡主抬起頭來瞪著崔嬈,“如果你不把我拉下馬來,我又怎麽會受傷?”
聽樂陵郡方提起腿上的傷,崔嬈想到那箭如今還深深刺在樂陵郡主的血肉裏,心中一軟。如今畢竟是樂陵郡主受了傷,而自己完好無損,算了,就不跟她多計較了。
想到這裏,崔嬈將頭扭到一邊,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謝潯看了崔嬈一眼,忙轉過臉,對著樂陵郡主說道:“郡主,現在爭這些也無用,你也別再多說了。你們倆現在一身都濕透了,趕快回營去換衣裳吧!”
“三公子,我自己走不了。”樂陵郡主指了指腿上的傷,抬頭望著謝潯,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我腿受傷了。”
謝潯看見樂陵郡主腿上的箭,眉頭一皺,正想叫崔嬈來幫忙。可他扭頭看了一下崔嬈,見她氣鼓鼓地將臉扭到一邊,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
他知道她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叫她來扶樂陵郡主,隻得自己走到樂陵郡主身邊,說道:“那我扶你吧。”說罷便俯下身來,準備去扶她。
聽到謝潯要自己去扶樂陵郡主,崔嬈想到樂陵郡主身上那身衣裳,忍不住轉頭提醒道:“郡主的衣裳……”
聽到崔嬈的話,謝潯這才注意到,樂陵郡主身上那銀蠶絲所製成獵裝,沾水後,簡直成了無物,將裏衣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臉瞬間一紅,趕緊轉開臉,有點不知所措了。
“阿嬈!”
正在這時,崔植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大哥,我在這裏!”崔嬈趕緊回過身應道。
“三公子,我該怎麽辦呀?”樂陵郡主麵色一白,“要來人了,你快幫幫我呀?”
聽到樂陵郡主的話,謝潯一怔。
她一個姑娘家,現在這般情形,被人看了,確實有些難為情。
想到這裏,謝潯眉尖輕輕一皺,然後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背著身子退到樂陵郡主前麵,將手伸向身後,將衣裳遞給她:“郡主,若不嫌棄,便先將我這衣裳披在身上吧。”
“多謝三公子。”樂陵郡主擦了擦眼淚,伸出接過謝潯手中的衣裳,緊緊裹在身上,仰頭對著謝潯說道:“三公子,我好了。”
謝潯轉過身來,看見自己的衣裳剛好將樂陵郡主的身子遮嚴實了,這才說道:“郡主,你能不能抓著我的手臂自己起身?”
“不行。”樂陵郡主望著謝潯,梨花帶淚道,“我現在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那你一會兒怎麽回去?”謝潯一愣。
“我也不知道。”說著樂陵郡主又嚶嚶哭了起來。
“別哭了!”謝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我一會兒抱你上馬。”
樂陵郡主收住淚,望著謝潯,溫順地點了點頭:“謝謝三公子。”
崔嬈一聽謝潯要抱樂陵郡主,氣得牙根直癢。可再一想,別人倆昨天就抱過了,也不在乎多抱這一次兩次嗎?
想到這裏,她咬牙一笑。
謝潯轉臉看著崔嬈,輕聲說道:“阿嬈,郡主傷得有些重,我先帶她離開。你就呆在這兒,千萬別亂動,你大哥馬上就到了。”
崔嬈轉過臉來,看著謝潯冷冷一笑,說道:“你照顧好你的樂陵郡主就行了,我的事,用不著你管!”說罷,她便將臉扭到一邊,不再理他。
聽到崔嬈如此說,謝潯隻覺得一股酸氣直往自己身上衝來,可當著樂陵郡主的麵,他又不好多向她解釋什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然後才轉過身,低下身,一把將坐在地上的樂陵郡主抱起來。
聽到身邊的動靜,崔嬈還是沒忍住,將頭轉過來來。卻看見樂陵郡主羞答答地伸出手臂,摟住謝潯的脖子。
這一瞬,崔嬈隻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下,鮮血淋漓。從昨晚到今日的委屈,讓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謝潯小心地將樂陵郡主橫放到自己的玉驄馬上,然後翻身上馬,將似乎快要搖搖欲墜的樂陵郡主摟在身前。
“多謝三公子。”樂陵郡主回過頭,一臉的嬌羞。
“無事。”謝潯淡淡回應,眼睛卻轉過來,望向崔嬈,卻看見她已經將頭埋了下去。
正在這時,崔植也趕了過來,看到謝潯與樂陵郡主這般模樣,他一驚,問道:“三郎,出了什麽事?”
“郡主腿受傷了,我先帶她回去。”謝潯對著崔植說道,“阿嬈在那邊,你趕緊帶她回去將濕衣換了,千萬別受寒了!”
“好。”崔植也不多問,趕緊下了馬往崔嬈跑來。
謝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崔嬈一眼,隻見她還是低著頭,雙手抱著膝蓋,身子縮一團,像隻小貓一般,楚楚可憐。
他心裏突然湧上一股衝動,想要跑到她身邊,將她摟進自己懷裏。
可理智提醒他,不可如此。
見崔植已經跑到了她身邊。他知道,崔植會照顧她,她不會再有事了。他這才轉過臉,騎著馬帶著樂陵郡主往營地而去。
崔植看著崔嬈低著頭,身體抱成一團,不停發著抖。
他心中一驚,忙蹲下來,輕聲問道:“阿嬈,你怎麽了?”
聽到崔植的聲音,崔嬈身子微微一顫。
她慢慢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大哥,我冷!我摔到河裏去了。好冷!”
崔植心中一疼,伸出手拉住崔嬈的手,冰涼。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我們快回去,不然你會著涼的!”崔植學著謝潯的樣子,將外衣脫下來,裹在崔嬈身上,“還冷嗎?”
崔嬈點了點頭,說道:“冷,還是冷!”
看著謝潯擁著樂陵郡主慢慢遠去,她隻感覺,自己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全都是冰涼的。
崔植將她扶了起來,用力將她摟在懷裏,似乎這樣便可將自己身上的溫暖傳給她:“別怕,大哥這就帶你回去!”
“嗯。”崔嬈應了一聲,眼淚洶湧而出。
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永遠隻是家人。
因為崔嬈和樂陵郡主落水事件,這天的狩獵便草草結束了。
崔植將崔嬈送到秋霜院,趕緊叫提香為她將濕衣裳換掉。
蔡靜蘊看崔嬈渾身濕透,忙她會受涼生病,便叫雲香去請太醫過來。
崔植見到這秋霜院中住的都是女子,自己久留在此似乎有些不便,可讓他就這般丟下崔嬈,又有些不放心。
蔡靜蘊似乎看出他心中顧慮,忙說道:“崔公子,你先回去吧。若是放心,把阿嬈交給我便是。”
聽到蔡靜蘊這麽說,崔植一臉地感激:“自然是放心,隻是怕麻煩蔡姑娘了。”
蔡靜蘊望著崔植,含笑說道:“這有什麽麻煩?崔公子不必跟我客氣。”
崔植笑著點了點頭:“好。”
正在這時,崔嬈換好衣裳走出門來,對著崔植說道:“大哥,我沒事的,你回去吧!”
崔植點了點頭,說道:“若有事,讓提香來叫我。”
怕崔植擔心自己,崔嬈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應道:“我知道了。”
崔植摸了摸崔嬈的手,覺得比先前暖和了些,這才說道:“那你好好休息,大哥走了。”
“嗯。”崔嬈點頭應道。
崔植又與蔡靜蘊互相行禮道別,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蔡靜蘊站在闌幹邊,望著崔植的背影,怔怔地發著呆,崔嬈唇邊印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如此看來,這回春蒐也不是沒有收獲。
崔家很快便要娶新婦了吧?這一世的大哥與靜蘊姐姐,定會很幸福的。
直到崔植走出院子,看不到他的人影了,蔡靜蘊才慢慢轉過頭來。看見崔嬈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她麵上微微一紅,走到崔嬈麵前,拉起她的手,說道:“聽崔公子說,你今日從馬上摔下來,掉到河裏?”
崔嬈點了點頭,輕聲道:“嗯。”
蔡靜蘊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怎麽這麽不小心?上次便跟你說過,從馬上摔下來,可大可小的!可有哪裏摔壞沒有?”
聽到蔡靜蘊的話,崔嬈一愣。
蔡靜蘊之前確實對崔嬈說過這番話,當時是她還以為謝潯從馬上摔了下來,嚇得半死,心急火燎地去看,結果便被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想到那時兩人偷偷對望,眉目傳情,崔嬈心裏湧出的不是甜蜜,而是絲絲苦澀。
腦中又浮現出樂陵郡主一臉嬌羞地伸出手,摟著謝潯脖子的那一幕。
心,驟然一痛。
眼淚,毫無預兆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蔡靜蘊嚇了一跳,趕緊將崔嬈扶到床邊坐下,問道:“阿嬈,摔到哪裏了?很疼嗎?”
崔嬈忙將自己麵上的眼淚拭掉,搖了搖頭,說道:“沒摔到哪裏,隻是想到落馬之事,有些後怕。”
蔡靜蘊聽崔嬈這麽一說,鬆了一口氣,安慰道:“別怕,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崔嬈抬起頭望著蔡靜蘊,強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雲香走了回來。
看見隻有雲香一人回來,蔡靜蘊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雲香,太醫呢?”
雲香回道:“樂陵郡主摔下馬,箭刺到腿上,箭頭全嵌進肉裏,拔不出來,皇帝陛下很是生氣。太醫們正在商議對策,看如何將這箭從她腿裏取出來。安太醫說崔姑娘隻是受了涼,讓我回來先熬點薑湯祛寒給崔姑娘飲,待將樂陵郡主腿上的箭取出之後,他再過來給崔姑娘看。”
聽到這裏,崔嬈這時突然想到,樂陵郡主在河邊指著自己鼻子說,是自己將她推下馬的,也不知皇帝聽了她的話,會不會怪罪。若隻是怪罪自己,倒還好說,若是因此惱了崔家,誤了崔植出仕便不好了。
想到這裏,崔嬈抬起頭,對著雲香問道:“雲香,你有沒有聽到樂陵郡主說她是如何摔倒的?”
聞言,雲香一臉訝然地看著崔嬈,說道:“崔姑娘,不是說是你與樂陵郡主為了爭搶一隻白狐,兩人的馬撞到一起,雙雙跌到河裏的嗎?”
崔嬈一愣。
這麽一會兒,樂陵郡主居然又換了一種說法了?
當初自己雖是無意之為,但她確實是自己拉下來的啊?她是皇帝的堂妹,若是在皇帝麵前加油添醋告一狀,自己怕也是百口莫辯的。可她怎麽會這麽輕易便放過自己了呢?
看崔嬈呆坐著,雲香一怔,問道:“崔姑娘,難道不是這樣嗎?”
崔嬈不好直接回答,便抬起眼,望著雲香笑了笑,又問道:“樂陵郡主現在如何了?”
“一直在哭呢。”雲香說道,“太醫本想幫她將腿上的肉劃開一點,好將箭□□,可太醫拿著刀一靠近她,她便開始尖叫哭鬧。弄得太醫誰也不敢動手,箭頭取不出來,受傷的地方腫得老高,人都開始發熱了。”
“用刀割肉多疼啊!”蔡靜蘊搖了搖頭,歎息道,“樂陵郡主金枝玉葉的,哪受得了這個罪啊。”
“是啊!”雲香說道,“不過,聽說謝家三公子一直陪在樂陵郡主身邊安慰她,她才好了些。”
蔡靜蘊不妨雲香一下說起謝潯陪在樂陵郡主身旁,怔了怔,趕緊轉過臉看向崔嬈,果然見她麵色青白。
蔡靜蘊忙回頭瞪了雲香一眼,說道:“雲香,你今日怎麽變成個多舌鬼了?趕快下去給崔姑娘熬薑湯!”
雲香被蔡靜蘊說了一通,趕緊退了下去。
看著崔嬈呆坐著,蔡靜蘊小心地笑道:“應該是看樂陵郡主受了重傷,謝三公子才在那邊陪著她的。”
崔嬈抬頭望著蔡靜蘊,勉強笑了笑,說道:“他為何在那裏,與我無關。我都說之前那些事,是蔡姐姐你誤會了。”
聞言,蔡靜蘊歎了一口氣,沒說話。
“靜蘊姐姐,我覺得頭有些暈,想躺一會兒。”崔嬈突然說道。
她現在好想躲起來。
就算是舔舐傷口,她也想自己一個人偷偷的舔,不想把自己的虛弱暴露在人前。
“躺著好。”蔡靜蘊笑著說道,“等會兒把薑湯喝了,發身汗便好了。”
“嗯。”崔嬈點了點頭,便叫了提香進來服侍自己更衣。
見此,蔡靜蘊笑了笑,說道:“那我出去催催雲香。”
“多謝靜蘊姐姐。”崔嬈說道。
“跟我客氣幹啥?”蔡靜蘊拍了拍崔嬈的手。
也是,反正你也很快便是我大嫂了。
想到這裏,她抬頭望著蔡靜蘊笑了笑:“那我就不跟靜蘊姐姐客氣了。”
“這才是。”蔡靜蘊笑盈盈地站起身來,出了門去。
提香服侍崔嬈換了寢衣,便將她扶到床上躺下。
“姑娘,你先躺著。”提香一邊替崔嬈將被子掖好,一邊說道,“奴婢就在外麵,姑娘若有事,叫奴婢一聲便是。”
崔嬈點了點頭,將眼睛閉了起來。
提香輕輕站起身,悄悄走到外間。
崔嬈躺在床上,雖然是閉著眼睛,可總是不停想起樂陵郡主伸手去摟謝潯的脖子的情景。
她睜開眼,甩了甩頭,又閉上眼睛,還是看見謝潯抱著樂陵郡主。
一時間,悲從心來,忍不住眼淚便從眼中滑落下來。怕提香聽到自己的哭泣聲,她將頭埋在被子裏,悄悄地嗚咽著。
正在這時,她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門前響了起來:“提香,阿嬈這就睡了嗎?”
提香悄聲回答道:“謝三姑娘,我家姑娘說頭有些暈,在床上躺著呢。”
“哦。”謝絡的聲音似乎有些失望,“我還說來看看她呢。”
崔嬈忙將眼淚擦幹,揚聲叫道:“是阿絡來了嗎?”
“是啊!你還沒睡著呢?”謝絡一聽到崔嬈的聲音,便微笑著往裏屋走來:“聽說你也摔著了,我過來看看你。”
崔嬈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對著謝絡淺笑道:“謝謝阿絡還記著我!”
提香見崔嬈起了身,趕緊拿了件衣裳給她披在肩頭,這才退了下去。
謝絡坐到床邊,拉過崔嬈的手,笑道:“記得你可不止我一人,還有其他人更記得你。”
崔嬈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麵色微微一變,冷聲說道:“阿絡,你能來看我,我很欣喜。但其他的人和事,就不必再提了。”
謝絡一愣:“阿嬈,怎麽了?”
“沒怎麽。”崔嬈冷冷說道。
看崔嬈這模樣,謝絡知道她與謝潯之間必定是出了事,忙問道:“阿嬈,這到底怎麽了?昨日你們不都還好好的嗎?”
“那是我傻!”崔嬈冷笑道,“被人騙了還不知!”
謝絡愣了愣,小心地問道:“阿嬈,誰騙你?你說的是我三哥嗎?他騙你什麽?”
“你問我做甚?”崔嬈抬起頭,望著謝絡,鼻尖一紅,說道,“你怎麽不去問他?我與樂陵郡主都摔下馬掉到河裏,他為何隻管樂陵郡主不管我?如今這時候,他人又在哪裏?”
“阿嬈,你這事可別怪我三哥!”謝絡一聽,趕緊解釋道,“樂陵郡主腿受了重傷,三哥自然要先救她。現在他陪在樂陵郡主身邊,也是因為郡主情緒不穩,隻要三哥一走,她便大哭大鬧不肯讓太醫看。三哥陪在她身邊,也是無法。”
崔嬈吸了吸鼻子,冷笑道:“這些是謝潯跟你說的?沒想到,他連你也騙了!阿絡,我實話跟你說吧,他和樂陵郡主兩人早就在一起了!”
“不會吧?”謝絡一愣,“三哥很擔心你的,他自己脫不開身,便特地差人帶話給我,讓我過來看你。”
崔嬈冷笑道:“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想著左右逢源,左擁右抱啊?”
說到這裏,她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謝絡,說道:“阿絡,你替我帶句話給你三哥。既然他已經有了樂陵郡主,還來招惹我,又是什麽意思?他這是想享齊人之福嗎?那我和樂陵郡主都跟著他,哪個做大?哪個做小?那樂陵郡主不做妾,我清河崔氏的女子也不可能做妾的!你跟他說,請他以後離我遠點,我再也不想看見他!”
聽到崔嬈這麽說,謝絡的麵色便有些難看:“阿嬈,你怎麽如此說我三哥?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崔嬈抬眼望著謝絡,小臉漲得通紅,憤然說道,“怎麽可能是誤會?我昨晚在望高石上,親眼看見他與樂陵郡主抱到一起!”
“什麽?”謝絡一聽這話,不禁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