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掛斷電話後,蔣方沒再找他,鬱徊也沒有太過在意。


  他從不在意不相關人的性命,因為這點以前經常被人說是冷血。但是在他那個世界,冷血幾乎算是每個人的“品質”,作為一個喜歡新奇與刺激的人,沒有像死靈法師那樣把魔爪伸到同類身上,已經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所以他隻是悠哉悠哉吃完了剩下的餅幹,摸摸有了幾分飽腹感的肚子,後知後覺地再一次意識到他吃多了。


  希望晚飯前能消化好,他還挺喜歡廚師做的菜色的。


  下次讓他們少準備一些下午茶的零食好了。


  鬱徊起身在房間慢悠悠轉圈,體內時不時傳回精純的魔力,看來這一下午薩爾那麵有不少的收獲。


  沒轉多久,他聽到大門開啟以及管家的問號聲——是晏宗回來了。


  每天嚴格按照人類下班時間回家的人正站在玄關,換上家居拖鞋。整齊的西裝交給管家妥善安放,修長的手指鬆了鬆領結,一雙藍眸敏銳地向他這麵望來。


  鬱徊站在二樓的欄杆處,饜足的飽食感讓他連說話聲都帶上幾分懶散:“歡迎回家,晏先生。”


  晏宗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歡迎回家,仿佛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在人類的世界中,兩人已經是可以被稱為家人的關係。


  龍族的伴侶是一個人類,聽上去很荒謬也很怪異。


  “晏先生。”鬱徊又開口:“反正離吃飯還早,要不要來我房間坐坐?”


  晏宗冷靜拒絕:“這不合適。”


  鬱徊在上麵懶洋洋地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隻是讓你上來給我補課。”


  下麵沉默了一會兒。


  他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笑出聲,抿著唇道:“我先回房了。”


  他倒是不擔心晏宗會因為惱羞成怒不理他,回房後將課本攤開,搬來兩把椅子放在書桌旁。


  果然沒過一會兒,換了身舒適家居服的晏宗敲響了他的門。


  “來這麵坐。”鬱徊撐著頭朝他招手。


  兩人坐在一起,晏宗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靠得這麽近,更能嗅到對方身上幽幽的冷香。


  像冰原中開出一朵雪白的幽蘭。


  鬱徊深吸兩口,指尖曖昧地點在晏宗的手背上:“晏先生的香水很好聞,是哪個品牌的?”


  聽起來像是調侃一般的話,可對上他那雙純淨烏黑的眼睛,總會讓人懷疑是否是自己想得太多。


  晏宗仿佛被手背上那一丁點大小的熱意燙到一般,唰地將手抽走:“我不用香水。”


  他麵上的冷淡在此刻看起來像是強行鎮定:“不是要補課嗎?你哪裏不懂?”


  “課本的知識都複習過了,但是實際的題目做起來還有些不會。”鬱徊知道若是想讓補課關係長久發展,就不能總是逗他,此刻便將書本推過去:“比如這裏,還有這裏。”


  和晏宗想的不同,他問的問題並不算淺顯,有時講解得太過深入,擔心對方跟不上,卻發現鬱徊不僅聽懂了還能舉一反三提出一些另辟蹊徑的舉措。


  水平和調查的勉強及格的成績完全不搭。


  “你很適合搞經濟。”晏宗結束這一模塊的補習,少見地讚揚人類:“畢業後要不要來我的公司。”


  “沒興趣。”鬱徊撐著頭,指尖翻過一頁書:“湊個畢業證罷了。”


  “那你喜歡什麽?”晏宗看向他。


  青年垂眸凝視著書本上的字,他穿了身深色的絲綢睡衣,更是顯得整個人蒼白瘦弱。可等他抬眼看過來,柔弱感便被那雙波光瀲灩的黑眸完全碾碎。


  比他收藏的寶石也不遑多讓,晏宗不由自主地想到。


  “我喜歡新奇的事物。”鬱徊道:“新奇的事物總是刺激又有趣,但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晏宗微微斂眉。


  “為了獲得利益而對你笑臉相迎,發現無法獲益甚至利益會被威脅則露出醜惡的嘴臉。”鬱徊漫不經心地道:“令人作嘔的感情。”


  他對情感的評價出乎意料的偏激。


  雖然知道鬱徊曾被家人詛咒,但對方並未表現出在意的模樣,晏宗也權當他不在意。現在看來,並非不在意,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晏先生被嚇到了?”鬱徊突然笑盈盈地湊近他:“覺得我偏激嗎?”


  “還好。”晏宗移開視線:“怎麽認為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幹涉。”


  他不認同鬱徊的想法,卻並不準備改變對方——對鬱徊來說,這種想法也許更加安全,對他來說,也不必擔心鬱徊會因為情感毀壞他們的約定。


  說到約定,晏宗頓了頓:“可以研究新奇的事物,但是刺激性的不可以。”


  鬱徊眨了眨眼,過了兩秒才意識到他把話題轉了回去,忍俊不禁:“我會等我身體好得差不多以後再嚐試的,畢竟我也很在乎自己的命。”


  晏宗:……


  他覺得鬱徊不太在乎。


  鬱徊和他對視兩秒,愣是從那雙冰藍色的眸中看出了不讚同。


  雖然還不明顯,但總覺得他的“管家”以後可能要再多一個了,真沒想到晏宗對他們的約定這麽在意,竟是真的在認真保護他的性命。


  “好啦,我知道了。”鬱徊被盯得受不了,靠在椅背上舉起手做投降狀:“我不會進行有危險性的活動的。”


  “你現在器官仍舊虛弱,刺激性的活動一律不可以參加。”晏宗認真道:“我會讓葉淺來和你說明這件事的嚴重性。”


  想到葉淺那嘮叨的本事,鬱徊這回是真的有些頭疼:“……饒了我吧。”


  葉淺平時慫慫得像個小白兔,一進入醫生狀態就絮絮叨叨不停,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多話。


  “你老實一點,身體好轉他就不會說那麽多。”晏宗道。


  鬱徊雙手抱起:“我看晏先生倒很喜歡聽他說,不如由他和你說一遍,你再複述給我聽。”


  晏宗道:“可你不聽我的。”


  鬱徊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管家來通知他們晚飯做好了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別讓他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鬱徊起身,勉為其難地解釋:“開始修練後,身體在逐漸好轉,以後會變得比常人更強健。”


  晏宗嗯了一聲。


  他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


  晚飯過後,鬱徊忽的想起什麽:“晏先生最近會出差嗎?”


  晏宗擰眉快速思索一番:“暫時沒有出差的打算。”


  “那王嘉許的事查得怎麽樣了?”鬱徊話題迅速跳躍,笑眯眯地道:“他好像在各地都有所安排,這麽多年堅持不懈地詛咒,一定別有目的,恐怕不單是我的私事,應該上報給異管局,讓他們一起查才對。”


  “你加入了?”晏宗問。


  鬱徊歎氣:“沒有,雖然他們有邀請我,可給不出我想要的條件。”


  他笑著望向晏宗:“說是局裏有一位神秘的強者坐鎮,大概覺得多我一個也隻是錦上添花。”


  晏宗的神色果然有些許變化。


  他趁熱打鐵道:“晏先生和異管局有聯係吧?你知道那位神秘人是誰嗎,我對他很感興趣。”


  “探究太深對你並無益處。”晏宗轉過臉,拒絕之意十分明顯:“王嘉許的事我會告訴異管局的人。”


  他最近查王嘉許確實意識到對方在下很大一盤棋,從當年叛出清遠觀後便一直在為某個目的東奔西走,製造了不少慘劇。


  如同鬱徊這樣的詛咒事件還有很多,隻是像鬱徊這樣撐了十幾年的並不多,在晏宗查到前便已經身消命隕,成了凶手的墊腳石。


  王嘉許最初的詛咒方式還是用玉佛等被怨氣浸染的法器,到現在已經可以用符咒和其他簡單的手法進行詛咒,在這個靈氣匱乏的世界,他的提升速度快得不正常。


  這件事確實並非鬱徊的私事,王嘉許犯下的罪行足以讓國家傾力逮捕他,可在靈氣複蘇後,原本沉寂的異管局某些高層按捺不住野心,蠢蠢欲動,在爭權奪利之時,自然無從顧忌其餘的事。


  這樣的異管局即使加入了也沒辦法給鬱徊更多的幫助,反而有可能成為他的拖累。


  當然,為了鬱徊的安全,晏宗並不建議他摻和進這件事中。


  “蔣方今天又來找我了。”鬱徊突然道:“好像是一個任務出了問題,但異管局並不在意,所以想要我幫忙。”


  晏宗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我不是讓你去幫他們。”鬱徊點點下巴:“隻是沒想到罷了,世界還沒開始混亂,異管局反而先亂成一鍋粥。”


  “早亂早解決。”晏宗說得冷淡:“被垃圾占據就毀了重建。”


  鬱徊歪頭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


  這個解決方式幹脆利落,很合他口味。


  本來還想說什麽,薩爾那麵的契約忽的波動兩下,似乎有話和他說。鬱徊掩蓋住周身的氣息,掛著笑與晏宗道了聲晚安。


  進了房間,薩爾的聲音響起:“我又發現了幾處法陣,研究了一番,這東西可以滋養鬼怪身上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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