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要活下去
初夏的早晨，溫和的氣溫，而冷宮，仍然是一片蕭條的景象，死氣沉沉的，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日子漸漸過去，蘇妤婼漸漸學會了自己穿衣束發，偶爾翠竹會幫她整理一下。
這日早晨，蘇妤婼起床，摸索著衣服的位置。右手邊的架子上，翠竹一直都放在那裏的。
“小姐醒了？”翠竹剛好走進來，替她整理好衣服。
“嗯。”蘇妤婼應了一聲，起身洗漱束發。
“翠竹你看，如今我也能自己穿衣服了呢！”蘇妤婼笑起來的樣子還是那麽好看，明媚得讓翠竹心疼。
“小姐.……”翠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也不用管我，我自己也可以的。”說完，蘇妤婼才想起來這裏是冷宮，翠竹與葉容微已經沒有那麽些活兒需要做了。
“女兒.……女兒……我來給你好吃的。”張氏走進來，嘿嘿笑著。
她手裏是一塊糕點，她的手上還有一些血跡，想來是跟別的人打架得來的，當然，這一切，蘇妤婼都不知道。
“你來了啊？”張氏這段時日時常會來看蘇妤婼，然後帶一些她認為的好東西給蘇妤婼。
“給你糕點。”張氏說了一句，就像個孩子一樣的笑起來。
蘇妤婼把手伸過去，感覺到張氏把東西放在她手心裏之後，才摸著那糕點的形狀。
“嘿嘿.……這是我從她們那搶的，肯定好吃！”張氏嘿嘿地笑，她這個樣子，雖然是瘋了的，但仍舊像一個母親一般，對蘇妤婼好。
蘇妤婼笑笑，摸索著把糕點放在桌子上，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外頭很熱，知了也不願意在這裏呆著，倒是清靜了不少。這裏偶爾會死幾個人，或者餓死，或者別的。烏鴉飛過這兒，叼著她們腐爛的肉吃。
坡腳太監遠遠地看著她們，一時間有些感概。入了冷宮之人，大多都是自生自滅，極少有人像她這般樂觀，竟然還想著出來走走！屋外的環境髒亂不堪，真的是不堪入目！不過另一方麵，蘇妤婼看不見這些，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翠竹和葉容微昨日給她做了根棍子，方便她走路的時候不會磕著碰著。蘇妤婼一直都不讓她們兩個侍候，畢竟她已經被禠奪了封號，罷了其位分，就再也不是主子了。
“娘子，你要出去？”葉容微迫不得已換了稱呼，蘇妤婼是不讓她再喚她主子的，隻是讓她叫她娘子，若是有朝一日重回瑤華宮，那麽，她才有再次做回主子的資格。
“嗯，我出去走走。”蘇妤婼背著她，道。
冷宮不大，但是人確是不少。先帝還在的時候，就有許多人在這兒了。算來算去，竟有數十個！
所以坡腳太監才不願在這兒待，成天守著幾十個瘋子，換誰誰不瘋？
說是走走，也不過是在前麵的一寸之地轉轉罷了，若是走得遠了，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呢，瘋婆子，可不止張氏一個。
蘇妤婼站在院子裏，她已經讓張氏回去了。神奇的是，張氏已經瘋了，但隻有蘇妤婼的話，她會聽。
眼前全都是黑乎乎的，沒有一點兒光亮，蘇妤婼敲打著地麵，能明顯感受到地麵的凹凸不平，和起伏感。
因為眼睛看不到，所以耳朵聽得特別清楚，遠遠聽見有人在說：“我可是當今的皇後娘娘，你們還不向我行跪拜之禮？！”
另一個也不相上下，要求她向自己行禮，然後兩個人就互相打了起來。蘇妤婼不用看也能知道，必定是見了血的。
瘋子是不會疼的。
蘇妤婼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一隻手抓住了，那隻手上黏糊糊的，不知道沾了些什麽，蘇妤婼皺了皺眉，想把那隻手給拿下來。
“大膽刁民！見了本宮還不快快行禮！”又是一個瘋婆子，好像就是剛才在遠處的那一個。
葉容微這時過來尋她，看到之後，倒抽一口氣：“娘子.……”
蘇妤婼隻是輕輕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葉容微看沒看見，然後對著那個人就行了一禮：“民女給皇後娘娘請安。”
那瘋女人樂了樂，又突然怒了，道：“本宮在這兒，你為何要向那邊行禮？”
蘇妤婼無奈的笑笑，道：“我雙眼失明，自然是看不到你了。”
那瘋女人突然哭了起來：“嗚嗚.……你要不要緊？嗚嗚……”然後就離去了。
蘇妤婼一時間摸不清頭腦，隻能聽到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才舒了口氣。
“娘子.……”
“我沒事，我們回去吧。”蘇妤婼敲打著地麵，往回走去。
“娘子，那邊是牆。”葉容微趕緊拉住她，轉了個方向。
這些事是時常會發生的，畢竟這裏的人大多都瘋了，幾乎隔幾天就會死一個人，然後腐爛幾天，就會有烏鴉過來吃肉，這，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蘇妤婼每日都過得渾渾噩噩，但是翠竹和葉容微每日都會為她盤發，所以她的麵容永遠都是整潔的，也象征著她並沒有放棄。
不得不說，這是對的。因為很快蘇妤婼就離開了冷宮。
很快便過去了兩年的時間，下一批秀女，應該已經過了選秀了吧？蘇妤婼此時已經二九芳齡，初入宮的時候，自己才十四歲，如今，已經過了四個年頭了。
在冷宮的這兩年，讓蘇妤婼改變了不少，性子也沒有初入宮時候的那樣天真了。
佟詩韻在軒轅胤麵前提了幾次，也暗自查了許多那天的事情，終於，證明了蘇妤婼的清白，故而軒轅胤得以下了旨意，讓蘇妤婼重返瑤華宮。
“小姐！真是太好了！”翠竹抹了把眼淚，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從冷宮裏出來。
“嗯。”蘇妤婼仍是拿著手裏拿根竹竿，用了兩年了，早就已經不成樣子了。這根竹竿不止見證了她失明的這段時間，更是見證了她在冷宮的這段歲月。
這一天，軒轅胤並沒有來，他的心中是沒有自己的吧？蘇妤婼自嘲的笑笑。踏出冷宮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主子小心台階。”葉容微扶住她，走出冷宮，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佟詩韻站在冷宮門外，哭得聲淚俱下，她的妹妹，經曆了這兩年的苦難，連麵容都有些憔悴了。
她拉住蘇妤婼的手，絮絮叨叨說著。
蘇妤婼抬手慢慢撫上她的臉，眼睛卻盯著別的方向，笑道：“姐姐怎麽哭了？我能出來，這可是好事啊。”
佟詩韻笑著止了眼淚，道：“好，我不哭了。我們先回去吧。”
“嗚嗚.……你要走了嗎？”張氏跟著出來，卻被侍衛給攔在裏麵，立刻就慌亂起來。
蘇妤婼轉過身，朝她笑了笑，道：“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真的嗎？”張氏嘿嘿笑起來，轉身手舞足蹈的逢人便說：“我女兒以後還會回來看我……嘿嘿！”
佟詩韻看著張氏，感慨道：“她也是個可憐人呐！”
因為軒轅胤剛下了旨意，瑤華宮上上下下還來不及收拾，他們想著要給蘇妤婼一個驚喜，好讓整個毓靈閣熱鬧熱鬧，慶祝一番。
所以佟詩韻好說歹說帶她回了碧秀宮，說是要帶她見一個人。
“是誰啊？這麽神秘。”因為考慮蘇妤婼眼鏡的原因，軒轅胤特別批準了蘇妤婼可以坐著轎子。
佟詩韻在轎子外麵跟著走，滿眼的慈愛，蘇妤婼聽著她的聲音也變得柔軟起來：“待會你就知道了。”
轎子顛簸了一路，蘇妤婼扶著轎框，才稍稍有些安全感，走了一會兒，就停下了，想是碧秀宮已經到了。
“小心。”蘇妤婼沒了杆子，隻能一點一點往前走著，左右有佟詩韻與翠竹扶著，倒是也沒有碰到什麽。
“奴才（奴婢參見）主子。”走過一路，耳邊聽著碧秀宮的人對著佟詩韻行禮。
佟詩韻淡淡回應一聲，對蘇妤婼道：“到了，婼兒。”
突然感覺到手指觸摸到一處柔軟，似是吹彈可破一般，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再往下是嘴。嗯？是個嬰孩？
蘇妤婼皺了皺眉，問道：“這.……是個孩子？”
耳邊聽見佟詩韻笑了笑，道：“嗯，是我的孩子。”
蘇妤婼突然像觸電了一樣收回手，然後流下幾滴眼淚：“姐姐有孩子了？真好。”
佟詩韻知道她定是想起了那個已經殤了的孩兒，心中明白，寬慰道：“以後我的孩兒就是你的孩兒，她長大之後，也會叫你娘親，莫要傷心了。”
蘇妤婼點點頭，抱著這個孩子，突然有一種滿滿的滿足感，從心底爆發出來，摸著她柔軟的身子，蘇妤婼也笑了起來，問道：“她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名字取好了嗎？”
佟詩韻嗔笑對孩子說道：“你瞧瞧你蘇娘親，竟是連你的性別都不知道。”
蘇妤婼赧顏道：“姐姐你莫要打趣我了！”
佟詩韻笑了笑，道：“她呀，是個女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