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不懂
別人沒看見袁陵香臉上的表情,正好麵對著她的武三可是瞧的一清二楚。他端起碗來把陽春麵的湯喝幹淨,爽快地歎了口氣,把碗往桌上一頓站起身來,“跑堂的那丫頭,錢我付過了,碗放這你想著收了。”
武三沒理會袁陵香飛過來的眼刀,輕聲吹了了口哨出了茶棚。他躍上馬背,得意地小聲哼道:“裝什麽裝,德性!”
袁陵香按下心口的羞惱,重又穩住心神換上得體的笑容,對蘇縝道:“公子,小女子剛剛失禮了,您莫要見怪。”
蘇縝抿著茶,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袁陵香心裏有氣卻也發作不得,於是轉頭對蔣熙元微微點了下,頭算是見禮,“公子怎麽稱呼?”
蔣熙元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目光有點輕浮,倒也客氣地回道:“蔽姓蔣,姑娘呢?方便問嗎?”
“袁。”袁陵香大大方方地說道,她意外而又不意外地看見蔣熙元的眉梢輕輕挑了一下,接著說:“我家原在東陵郡,才到這裏不久。”
“東陵啊,是個不錯的地方,難怪養出姑娘這般水靈的模樣。”蔣熙元的笑容裏多了幾分意味深長,“怎麽放著好好的東陵不呆,跑到聊城來了?”
“說起來,倒是與我的那表妹有些關係。”袁陵香掩嘴笑了笑,輕瞟了一眼蘇縝,“這事說來話長,今天時候不早了,改日若是公子有空過來坐坐,我再請公子飲茶,慢慢聊。”
蔣熙元舉起茶杯對她讓了讓,笑道:“也好,我最愛與佳人聊天。”
袁陵香也掂器茶杯來沾了沾唇,放下後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攏著袖子施施然地走了。
安良在一邊聽著他們聊天頗是無趣,張嘴打了個哈欠,“主子,喝會兒茶咱走吧,晚膳前還要到錦城呢。”
蘇縝笑了一下,雲淡風輕的說:“你問熙元吧。”
安良眨眨眼睛,扭頭看著蔣熙元,“公子,怎麽意思?”
蔣熙元卻沒回答安良,對蘇縝道:“你不覺得這很是有意思嗎?好像有什麽事兒咱們不知道。”
“姓袁的不算少。”蘇縝說。
“東陵姓袁的不多。東陵姓袁的又有這般舉止的就更少,這也算不得與你無關。再加上那個什麽敬的,蘇縝,你不覺得還是弄清楚比較妥當嗎?”蔣熙元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的調笑神色,“莫要讓別人抓了漏洞節外生枝,不差這幾天的工夫,有備無患。”
蘇縝默默半晌,隻道:“隨你。我沒興趣。”說完飲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走出了茶棚。安良趕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顆碎銀子來放在桌上,快步地跟了出去,“主子,咱走嗎?”
“走。”蘇縝打起扇子來遮了遮陽光,“先回聊城。”
蔣熙元忍不住笑了笑,拿起佩劍,也低頭走了出去。
一車一馬從官道轉回了聊城,待他們走得遠了,袁陵香才從院中邁步出來,站在門口,誌得意滿地笑了笑。
孫氏木然地到桌前將那顆碎銀子揣進了袖口,收茶具時看見杯口一點胭脂紅,便回頭問袁陵香:“你跟他們聊什麽了?”
袁陵香冷眼看著孫氏,“你活了半輩子,富貴也享了,如今是可以無欲無求心止如水。我二八年華剛過,難道你要讓我窩在這地方一輩子不成?”
孫氏驚疑不定地看著袁陵香,“你這是又要幹什麽?你是女孩子,可不能……”
“你說什麽呢?!”袁陵香嫌惡地皺了皺眉,旋即又冷笑一聲:“以色誘人的事,我袁陵香還真瞧不上。”
不管那白衣公子與晚鏡到底有沒有關係,就算沒有,她也得扯出關係來,不能讓晚鏡安生了才是。隻是那蔣公子雖然看上去略顯輕浮,但卻不像個好相與之人,這事,她得好好盤算盤算。
孫氏手捧著茶盤,看看陵香,又看看已經走遠的馬車,心頭直覺得發沉。
從倒甕山上下來之後,晚鏡去了一趟桑園。桑園的主事江夏是江渝的堂弟,晚鏡不太熟悉,張禾與他倒是還算熟識。
江夏已經知道林墨山將桑園送給了晚鏡的事,所以晚鏡算是東家。東家親自上門,江夏自然不敢怠慢,迎到桑園門口將晚鏡請進了房中。
她站在晚鏡下手,頗是恭敬地欠了欠身,問道:“大小姐今天來桑園,是查賬?還是想了解一下桑園的日常運作?用不用我叫下麵的人過來?”
“不用,這些事我不懂也就不胡亂插手了。雖然我爹將這桑園送給了我,但這總還是霽月山莊的產業,你們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不必顧及我。”
江夏聽完心裏倒是鬆口氣。他沒見過晚鏡,還怕她是個凡事不懂卻頤指氣使的大小姐,那樣的話他這活計可就難做了。眼下見著了便放下心來,笑得也愈發由衷了,“那我帶小姐到園子裏看看吧?”
“不忙,江主管,我有事想問問您。”晚鏡接過小夥計遞來的桑子汁飲了一口,冰涼沁爽的,舒緩了一路過來的燥氣。她沉下氣來,緩聲問江夏道:“桑園裏有個叫華瓊的,您知不知道?”
江夏怔了一下,臉上顯出幾分尷尬,“知道。這事兒……,怪我用人不察,沒想到東家他……”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晚鏡擺手道,“這華瓊是什麽時侯到桑園的?”
江夏捋著頜下胡須想了想,“我記得是年節過了,天兒剛暖和起來的時侯,約摸著三四月份吧。掛甲村裏有幾戶在咱桑園做工,介紹了她過來。”
“簽的長契短契?”
“我這是按年與她簽的。她一個二十歲上的姑娘按道理早該嫁人了,簽長契怕到時候麻煩。”江夏說到這不由得噤了噤聲。他當初可沒看出華瓊有什麽特別之處,沒想到竟把林墨山給迷住了。對於納妾一事,山莊裏的消息雖然不讓往外傳,可就衝最近耽擱的幾筆買賣江夏也知道那邊消停不了。更何況,哪能真的一點消息都走露不出來。
有些話江夏不好說,但他覺得林墨山此舉卻是有點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嫌了。那林墨山當年不過一窮書生,李香兒攜著萬貫家財下嫁,雖然他林墨山也有幾分能耐,但畢竟還是在霽月山莊的基礎上做事。如今腳跟穩了翅膀硬了,就反過來要納妾,真是有點說不過去。
“我爹爹……”晚鏡沉吟了一下,“是在桑園與她認識的?”
“應該是吧。東家將桑園送與小姐您了,過來改契,順便看看運作情形,大概就是這麽遇見的。說實話,我沒太留意這件事。”江夏低了頭輕輕搓著手,苦笑了兩聲,“等知道的時候就已經……”
“你把華瓊簽的契拿來給我看看。”
江夏領了吩咐下去,晚鏡回頭對張禾道:“七月十五爹爹將桑園送與我,當日晚上我便病了,聽初雲說頭幾天爹還去看過我。這樣算來,到如今最多不過十來天的樣子,十來天……”她輕哼了一聲,“哪有道理愛的這般死去活來拋家舍業。”
張禾看著她,沒搖頭卻也沒點頭,“莊主的古怪卻是明擺著的了,隻需看這點便好。這與愛或者不愛,與時間的長短,倒也沒什麽關係。”
晚鏡心裏沉沉地跳了一下,不知道張禾這是就是論事還是意有所指。胡亂想了片刻又暗笑自己多心,便拋開這個不提,轉口道:“不知道那華瓊是偶然與爹爹相遇起了什麽心思,還是早有預謀的進這桑園做工。如果是早有預謀,就算是解了傀儡術我怕她也不會善罷甘休。如今沒有那王奇君似的人物掌管刑獄,怕是說出去也沒人信,治不住她。”
“別想的太多,沒事的。”張禾淡淡地回道。
晚鏡抓著扶手的手指緊了緊,略略提高了點聲音,“怎會沒事。這異能邪術這樣厲害,如果她存心與霽月山莊過不去,不找爹爹還可能會找別人。李坤那事才沒過去多久,我可不想……”
張禾忽然抬手將手掌按在了晚鏡的肩上,力道很輕,“不會的。莊主與夫人與人為善並無什麽仇家,就算是仇家,也犯不著用這種方式。暗箭放過一次便成了明箭,兵來將擋就是了,別怕。”
張禾的手掌溫熱,那輕緩的溫度透過晚鏡輕薄的衣衫熨在皮膚上,不灼不燥。不知道是因著這隻手,還是因著那一席淡定的話語,晚鏡的焦躁奇異地被安撫的了下來,隻是心跳的厲害。
她想要側身躲開張禾,還沒動,那隻手便已經移開了。溫熱過後,反而更涼。
“小姐,這是那華瓊簽的契。”江夏捏著張紙適時地走了進來,緩解了晚鏡的尷尬。她接過紙展開看了看,紙上簽契的時間是四月初八,落款清麗的小楷寫了華瓊兩個字,按了枚暗紅色的手印。另一邊則是林墨山的名字。
晚鏡算了算時間,四月初八到如今差不多快四個月的時間了。或許事情沒有想像的那麽糟,如果華瓊是有預謀而來,按說不會等這麽久才是。
晚鏡把契還給了江夏,“她如今還在桑園做工嗎?”
“怎麽會呢,她如今可是不同了……”江夏小心地看了晚鏡一眼,“東家不用她上工了,親口說的。還允了每個月二十兩的銀子從賬上劃給她。”
“倒是不多。”晚鏡咬了咬下唇,有點想不明白。
不圖財也不害命,用這傀儡術做什麽?是這事情太複雜她想不破,還是這事情原本很簡單,是她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