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緊鑼密鼓

  蔣熙元回了客棧,安良在廊上看見他便迎了過去,笑道:“公子,主子早上找你來著,讓您回來後去屋裏說話。”


  蔣熙元看著安良臉上的笑容,輕哼道:“你和你家主子一準笑話我來著。”


  “喲,奴才哪敢呀!”安良手指掩著嘴,走到蘇縝的天字號房前敲了敲門,語帶笑意地輕聲說:“主子,公子回來了。”


  屋裏嗯了一聲,安良便小心地將門推開來。蔣熙元歎了口氣,走進屋裏將門反手關上,大聲道:“這回算我輸了。”


  蘇縝正在看書,聽了蔣熙元的話便頭也不抬地伸出手來。蔣熙元從懷裏摸出張五十兩的銀票放進他手裏,蘇縝抬眼看了看,把銀票疊起來夾在了書中。又將書合上,放到了桌上。


  “貪財。”蔣熙元撩袍坐下。


  “拿回去賞奴才也是好的。”蘇縝笑了笑,“聊的如何?”


  “下午我讓安良再去弄輛馬車來,明天咱們出發,把她帶上。”蔣熙元從懷裏把那帕子掏出來,笑吟吟地放在了桌上,“她也告訴我了,那個女子叫做晚鏡,是錦城霽月山莊的小姐。餘的沒多說。”


  蘇縝看著那帕子沉吟片刻,“我倒想起來一件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京畿縣令梁家公子梁文傑的事,我母妃還發過好大的一通脾氣,最後找人保舉了梁縣令到吏部,又好生安撫了一番惠嬪和我三哥,才算把那件事壓下去。”


  “記得。怎麽?那個許了梁文傑的庶女不會就是這個茶棚姑娘吧?”


  “可能是。”蘇縝端起茶來悠閑地品了一口,“如果真是她的話,那她說起來算是我表姐,有這層關係倒是更放心一些。你覺得她還堪用?”


  “嗯。”蔣熙元想了想,“我想先帶上,再派人去好好查查她的底。聰明人也有聰明人的不好,不攥點把柄在手裏,怕有一天會拿捏不住。”


  蘇縝抬眼幽幽地看了看蔣熙元,“那個與我相似的人呢?是不是也覺得是個把柄?”


  蔣熙元心中一凜,麵上卻帶著幾分調笑地說:“如果捏在別人手裏,那才叫把柄。眼下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許全無關係呢。”


  蘇縝轉頭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輕聲道:“沒關係也可能會被編排出關係來,偏偏對方還是個女子。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保不齊又是一籮筐的麻煩事。”


  蔣熙元手指在桌上劃了一下,“那不如索性就……”


  蘇縝看了看蔣熙元放在凳子上的佩劍,沉默了片刻道:“先看看再說。二哥那邊最近也要啟程返京了,先別惹事,留神落了他的口實。”


  蔣熙元點頭應下,“回程會路過錦城,我去探一下就是了。”


  霽月山莊裏,吳掌櫃撐著傘隨著月華到了林鈺的院中,將傘收好了放在門邊,撣了撣衣角的水珠,邁步走了進去。


  進門看見晚鏡也在,便滿麵笑容地作了個揖,“大小姐,上次小女月娥的事還未當麵道謝。”


  晚鏡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吳掌櫃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您差人送來的點翠珠花我很喜歡。月娥現在可好?”

  “好,好。”吳掌櫃搓了搓手,“嫁過去了,日子過得挺安穩,我總算是了了這樁大事,放了心了。”


  “那就好。”晚鏡抿嘴笑了笑,看了林鈺一眼。林鈺便接過話茬來,說道:“吳掌櫃,這次請您過來是有點別的事想問,您坐下說話。”


  吳掌櫃道了謝,撩袍坐下,麵朝著林鈺恭聲道:“少東家請問便是。”


  “我記得以前天工坊做過藍海珍珠的生意,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您還有印象嗎?”


  “哦……”吳掌櫃捋了捋頜下短須,側頭想了片刻,道:“那至少得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在山莊做事,還沒到天工坊。”


  林鈺與晚鏡對視一眼,顯得有點失望。不過,吳掌櫃緊接著又道:“之前天工坊的掌櫃姓鍾。我記得那年鍾掌櫃跟莊主去了一趟膠寧看貨,在那邊遇到了海賊襲村,受了傷,那一趟耽擱了兩個多月才回來。鍾掌櫃原本年紀就大了,受傷後身體大不如前,便辭了掌櫃的差事回鄉養老去了,所以我才被調到的天工坊。那藍海珍珠的生意自然也就停了。”


  “膠寧?”林鈺眼前一亮,不禁往前探了探身子,“在膠寧那兩個多月裏還發生過什麽事,您可知道嗎?”


  吳掌櫃嗬嗬地笑了兩聲,搖搖頭,“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您要是想知道,可能得去問問那鍾掌櫃。”


  “鍾掌櫃現在在哪?”


  “噢,我與他並不熟識,王掌庫一直在天工坊做事,他該是知道的,我回去問問他再報給您。”


  林鈺站起身來,“走吧,我現在就陪您回去一趟。”


  吳掌櫃隨著他站起身來,卻是有些茫然地道:“少東家什麽事這麽急?”


  “大事。”


  晚鏡起身拉了拉林鈺,“明天吧,問過了王掌庫,少不得還得再去找那鍾掌櫃,還不知道他住的遠不遠。你這熬的眼睛都紅了,別回頭事情還沒有眉目你再累病了。”


  林鈺扭頭看了看晚鏡,粲然一笑,“也對。”


  轉眼已是八月初八。


  辰時,承雲樓的後院中,雲摘硯一邊撚著魚食喂魚,一邊聽著下麵的探子向他報說:“馬車多了一輛,那車中是個女子,是從聊城帶出來的。他們一行剛過了錦城,在此處未作停留,看意思是想趕在主子之前回京。”


  “女子?什麽來路?”


  “是從聊城外一個茶棚接上的。茶棚裏還有個老媽子,眼下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暗衛盯著,所以沒敢過去探問。不過,那蔣熙元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風流公子,保不齊瞧著野花香順便采了。”


  “采野花?”雲摘硯訕笑了兩聲,“得了,你們留意著吧,過些日子讓人側麵打聽打聽。”


  探子點頭稱是,躬身退了出去。雲摘硯把手裏的魚食撒出去,撣了撣手,“陪皇子出行還有心思采花?蒙誰呢。”

  這時又有樓麵侍應的夥計跑了進來,對雲摘硯道:“東家,樓麵來了個人,看穿著很是一般卻點了天字號房住,還讓您去見他,牛氣的不行。”


  “誰呀?!”雲摘硯不耐煩地嚷了一嗓子,忽然又拍了拍腦門,“我知道了!趕緊趕緊。”說完拎著垂地的長袍便往前樓跑過去。


  未時剛過,采薇一臉不悅地坐著馬車到了城外掛甲村,進到華瓊家的院子裏,見林墨山正在院中坐著,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


  華瓊看著采薇手裏的包袱,淡淡地一笑,“你家主子讓你送衣裳來了?不嫌晚了點嗎?”


  采薇氣的夠嗆,也顧不得李香兒的囑咐了,把包袱往院中的小桌上一摜,“依我的意思,這衣裳大可不必送過來,不願意穿就甭穿。”


  華瓊嫌棄般地用手指扒拉開包袱瞄了一眼,又撚了撚布料,“這料子不好,再說這粉色的也不襯我。幸好我也沒指著她給我準備這些,墨山早就幫我備好了。”


  采薇看了林墨山一眼,壓下心頭的火氣,好聲道:“莊主,夫人讓您回去呢。明兒個……明兒……”


  華瓊低頭笑了一下,手掌輕輕地在林墨山的手上拍了拍,“夫人的意思是,明兒個是你大喜的日子,有些事你也得準備準備不是?”


  林墨山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對采薇道:“你先走吧,我今天自然會回去,不用你們告訴我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采薇咬了咬下唇,劈手將那包袱奪了過來,扭頭衝了出去。


  片刻後,華瓊冷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來點了點林墨山的下巴,“真不錯。我還以為你那潑辣的夫人會如何找我的麻煩呢,沒想到這麽賢惠大度。你說,如果有一天我讓你醒過來了,你看著與你恩愛有加的夫人對你冷眼相向,看著你的兒女與你反目成仇,你會如何?傷心嗎?”


  林墨山一言不發地坐著,直愣愣地看著麵前的華瓊。


  “傷心也是你活該。”華瓊低頭抹了抹手指,“回去吧,明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林墨山木然地走了,華瓊站起身來走回裏屋將門小心地關好。屋裏的炕上鋪展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紅色的蓋頭和同樣鮮紅的繡花鞋也端端正正地擺著。她伸手在那些繡花上摸了摸,轉身打開了炕上的矮櫃。矮櫃裏放著一個陳舊發烏的銅質香爐,香爐下麵鋪了一塊暗黃色的鹿皮,上麵畫著繁複的圖案。


  華瓊用火折子又點了一根香,拔下簪子在手指上紮了一下,擠出血珠抹在了香上,再將香爐裏快要燃盡的那根換了下來。她把手指在嘴裏含了含,轉頭看著櫃子的另一角,喃喃自語似地說:“如果是你,你一定不希望我這麽做,對不對?我原也沒這麽想過,可誰讓我又遇上了呢?真是好不甘心。”


  華瓊伸出手,從櫃子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牌位來,抻起袖子將落在上麵的薄薄一層香灰抹了下去,輕輕地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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