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稍縱即逝

  下午,晚鏡讓初雲去找了張禾,初雲剛走出觀自在就見張禾遠遠地走了過來。她跑過去迎上張禾,“好巧,小姐正差了我去找你呢。你這是要做什麽去?”


  “我也正準備去趟觀自在。”


  初雲瞄了他一眼,“你怎麽了?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張禾抿嘴淺笑了一下,“沒有。”


  “哎,最近大少爺和小姐都在憂心著夫人,莊主到現在……,算了,這也不是咱們下人該胡亂議論的事。明天那女人就要進門了,還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呢。說起來,我也覺得心情不好。”


  “別擔心。你照顧好小姐就是了。”張禾對初雲點了點頭,越過她徑直往觀自在走去。初雲在原地看著張禾的背影,覺得張禾就是與別的下人不同。別人說起這件事來,要麽是眉飛色舞的編排,要麽就與她一樣擔心以後的日子,或者木呆呆的壓根沒有想法。倒是張禾,話雖不多,卻讓人覺得心裏莫名地很塌實,也難怪小姐這麽信任他。


  張禾走進觀自在,站在房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坐在椅子上的晚鏡,才出聲道:“初雲說你找我?”


  晚鏡抬起頭來,飛速地看了他一眼,有點不自然地又挪轉開目光,“是。我想問問你那本《奇術散記》看得如何了,有什麽線索沒有。”


  張禾走進屋裏,把那本破舊的書放在了晚鏡身前的桌子上,道:“書裏關於傀儡術的記錄隻有那一段而已,沒有寫究竟如何破解。不過……”


  晚鏡把書拿在手裏漫無目的地翻著,始終沒有抬頭看張禾,“不過什麽?”


  “我看這些法術,大約逃不脫幾種施展的方式,一是符籙,二是口訣,三來,就是法陣。你爹的身上沒有符籙,以傀儡術這種法術的用法來看,施術者並不是時時刻刻地呆在傀儡身邊,符籙並不保險。口訣也是同樣的道理,華瓊不可能保持十幾天一直在念咒,所以,法陣的可能性最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華瓊家裏那股香味。”


  “聽上去很有道理。”晚鏡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再去掛甲村看看吧。如果有法陣,那一定是在她家裏的某處。”


  “等等。”張禾伸手攔住了她。原本張禾就在晚鏡身前站著,晚鏡起身後他如此一攔,幾乎將晚鏡擁進懷裏。


  晚鏡心裏猛的一跳便想退後一步,怎奈身後便是椅子,一個不穩差點跌坐了回去。張禾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待她站穩後,他低頭見晚鏡鼻尖幾乎觸到了自己的領口,手腕握在自己的掌中感覺微暖而纖細,仿佛能觸到到皮膚下勃勃跳動的脈搏。


  張禾心頭一晃,連呼吸都幾乎窒住,心口瞬間便被一種酸脹的感覺撐得滿滿的,有點疼。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該退開一步,可感情上他又很想更靠近一些。退後,他不想,再靠近卻又不能。張禾隻好就這麽看著她,明知這隻是稍縱即逝的瞬間,卻仍是害怕它如此快的就結束了。


  “晚鏡……”張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氣息溫熱了她的發際。他在叫她的名字,如此的輕,像細微的風掠過湖水帶出幾不可見的波瀾,一點而過。晚鏡不敢抬起頭,渾身都僵硬的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張禾的那一聲晚鏡,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從遠遠地地方傳過來。

  也是這樣的氣息,也是這樣的接近,是誰撩開她耳邊細碎的頭發,在一室的旖旎中呢喃著說:“婉靜,你別怕……”


  她很怕,那聲輕歎般的呢喃伴隨之而來的痛楚,痛得她落淚。可那真的不算什麽,在她真正絕望時,她沒有哭,甚至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


  所有的疼都是一樣的,不過隻是因果而已。沒有因便不會有果,她不想再嚐。


  晚鏡猛地回過神來,伸手推開了麵前的張禾,自己也跌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在袖中緊緊地握著拳,不敢抬頭,甚至不敢讓自己的呼吸出現慌亂。張禾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張了張嘴,卻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屋裏靜靜的,靜得沒有風,也沒有聲,靜的連時間淌過也無聲無息。


  初雲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個怪異的場麵。晚鏡坐在椅子上,看著天井不做聲,臉色有些發白。而張禾站在她麵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也不知道再想什麽。


  “小姐?”初雲輕輕地叫了一聲。


  晚鏡勻了勻氣息轉過頭來,聲音略有點沙啞地問:“怎麽了?”


  “那個……,玄道長在門口呢,說要找您。”


  “玄道長?”晚鏡看了張禾一眼。張禾正好也看著她,唇角一抹笑容,說不出是無奈還是苦澀。初雲也看了看張禾,看他笑得怪異,還以為他說錯話闖了什麽禍,可細琢磨又覺得不太像。


  “請他進來吧。”晚鏡低頭整了整衣裳,覺得屋裏尷尬的氣氛揮之不去,令人煩躁。她不知道該怎麽再與張禾開口,更不知道說什麽,於是隻好一直擺弄著腰間絲絛,直到玄道長走了進來。


  “哈哈!丫頭,怎麽樣啊這兩天?可有什麽眉目了?”玄道長還是穿著那件鐵鏽紅的袍子,一進屋,這屋裏立刻顯得滿當了起來,視覺張力極大。


  “道長請坐。”晚鏡心頭一鬆,緩緩地抒了口氣,起身對他點了點頭道:“正在說這件事。關於那女子的來路應該能查出個八九不離十,但這傀儡術,實在還是沒想到解決的辦法。”


  “是吧!我就說嘛,連我都沒轍的事,你們要是能想出辦法來倒奇怪了。”玄道長得意地哼了兩聲,看了看張禾,“噢?你小子也在。沒事呆在人家姑娘閨房裏幹什麽呢,嘿嘿。”


  張禾黑著臉瞥了這胖子一眼,走到他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道:“既然沒轍,你又過來做什麽?”


  “喲嗬!”玄道長指著張禾,費力地扭著脖子對晚鏡道:“這小子今天氣兒不順啊!怎麽著,你倆吵架了?”


  “沒有。”晚鏡與張禾異口同聲地說。玄道長擺了擺胖胖的手掌,“行行,不問了。我今天來還是為著傀儡術的事。呐,我在這裏找到點記述,你們也看看。”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遞給了晚鏡。


  晚鏡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妖道歸田》?這是什麽?”

  玄道長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書是講一個道士,他原本法術高深卻盡做壞事,結果有一日在一個村子裏遇見了個姑娘,後來在這個姑娘的感召下浪子回頭,封了自己的法術,與這姑娘在村子裏過起了男耕女織的生活。”


  “所以呢?”晚鏡手裏掂著書,莫名其妙的看著玄道長。


  “所以什麽所以!這裏就有說到傀儡術啊,那妖道用過的。”


  “可是……”晚鏡隨意地翻了翻,“我聽您講的,這好像是本故事書,而且還是……”她啪地一聲把書合上,扔還給了玄道長,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張禾把書拿過去,也翻了兩眼,旋即尷尬地漱了漱嗓子,無奈地道:“我說道長,您這……”


  玄道長不以為意地拿過書來,“怎麽的了?紅塵還不就是這麽一回事?男歡女愛的一個個都樂在其中,所謂愛情佳話,看破了……”


  張禾趕忙攔住他的話頭,“行了,您就說您看出什麽線索來就好了,這書,您好生揣著。”


  “噢。這書裏說到傀儡術,是以施術者的血做契,布法陣,控製傀儡為他所用。就像街邊的把戲一樣,街邊的雜耍是用絲線牽著木偶人,把絲線藏在袖子裏操控偶人的動作,用腹語術替偶人說話。這傀儡術也是如此,隻不過那線卻是無形的,係在施術者的尾指上,傀儡會按照施術者的控製做事、說話。”


  張禾與晚鏡聽完了,誰的麵上都沒顯出一絲驚喜來。張禾頗為懷疑地問道:“這本什麽《妖道歸田》不過是本豔情畫本,這裏說的,能信嗎?”


  玄道長麵有難色地撓了撓頭,“我看他其它的法術寫的都還算那麽回事,這個未見得就是胡編亂造的。”


  “那,這裏麵寫了如何破解傀儡術嗎?”


  “沒有。”玄道長把書扔到了一邊,很認真地想了想道:“不過,我有把握能看到操控的線,隻要看見了線,便證明是傀儡術無疑。”他皺了皺鼻子,手掌往桌上一拍,“大不了砍了她的尾指就是!”


  “砍了尾指?”晚鏡聽一個道士說砍砍殺殺說的這麽興奮,心裏多少有點不適,忍不住揉了揉額角道:“砍了尾指,那傀儡術就解了?”


  “不是,等等啊……”玄道長又拿起書來,手指頭沾著唾沫一篇篇地翻過去,那些個活色生香的插圖不斷地在晚鏡麵前晃過去。晚鏡扭過頭去看著天井,心裏很想把這胖子一腳踹進魚池。


  “呐!有了!”玄道長指著書道,“這裏還提到了一個東西,我差點給忘了。”


  “什麽東西?”


  “契。施術者與傀儡是要簽契的。破了法陣不行,還要毀了契約,這傀儡術才算是徹底的解開。施術者、傀儡現在已經都知道是誰了,那麽還需要找到的就是法陣,還有那個契。這些東西找齊了,或許有機會試試破陣。”


  “契?契是什麽樣的?”晚鏡問他。


  “契嘛!”玄道長半空中比劃著,“一張紙,上麵有施術者的血契。”


  張禾與晚鏡對視了一眼,同時脫口而出道:“那張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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