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局麵
有了燕筱瀾無意間提供的消息,林鈺覺得尋找晚鏡之事簡直是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像九連環的遊戲終於摸清了最關鍵的那條機竅。隻是實際解題並最終拆開這些繁雜的環扣,還需要費好大一番工夫。
如燕筱瀾所說,這件事急不來,可說不急也是不可能的。眼下宮中並無大的波瀾,也就是說此事還沒有被捅出來,一切的爭搶博弈還都在暗裏進行。但這也是最要命的一點,因為林鈺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間,也許很久,也許明天這把刀就落下來了,讓他免不了心內惶惶。
於林鈺此時同樣感受的還有蘇繹。
蘇繹已經回京近一個月,除了剛回來時他進宮見了一次父皇外,至此時一直沒有等到宣詔。他到底是去是留,如今探不到一點的消息,父皇好像把他這個人給忘了,弄得朝中一些傾向於自己的官員亦不敢提及,生怕摸不清脈多說一句就全盤傾覆,累及蘇繹再禍及自己。
不過這看似靜止的朝局也總能拆出一點動向來,比如這日吏部遞的官員考核。瑜德妃的哥哥袁維楨已在東陵任上五年,轄京畿三郡太守,政績也算不錯,按說下一步該是入中書省或者尚書省的了,可皇上卻沒對他沒升沒降,隻給了個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的散官職位,沒讓他進京。
傳言是關西王爺此前進表皇上,洋洋灑灑的折子裏寫的什麽不知道,但貌似是蜻蜓點水地提及了‘外戚’兩字。至於這事兒是因為關西王爺進表之故還是皇上早就做如是想,也無從揣測了。
總之,結果就是這麽個結果。對蘇繹來說,自己沒撈著好消息,但聽見對方勢力的壞消息,也就等同於自己的好消息了。唯今之計也隻有等而已。
相對於蘇繹的內心焦灼外表平靜而言,蘇縝一方則可以說是外表焦灼內心平靜。
有人說袁維楨從郡守升京畿太守是瑜德妃之故,如今不能入三省中樞卻也是因為瑜德妃之故,這話頗有點酸葡萄般的幸災樂禍。而瑜德妃與蘇縝卻不謀而合的認為這樣也好。
別人不了解袁維楨,但瑜德妃清楚,自己的哥哥是個貪戀權力野心頗大的人,讓他入三省中樞,他必然會攬入更大的權力。而在皇上眼皮底下攬權基本就等同於把自己當成填鴨,簡直是上趕著讓皇上殺了自己了事,那樣的話肯定要拖累自己和蘇縝。所以,在外人各種心態的議論中,瑜德妃很平靜,蘇縝也很平靜,瑜德妃讓人帶話給袁維楨希望他也平靜。
蘇縝一方的平靜中,焦灼的就是蔣熙元。竹喧別苑幾乎讓劉起盯出了窟窿,鎮日裏拿著越畫越詳細的別苑圖紙,與蔣熙元商量著能夠擄走那個晚鏡的對策。
燕筱瀾所講的三股勢力中,其中兩股如今便是這種狀態,另一股太子蘇絎近些日子倒是還不錯,浪漫旖旎的很。無它,新遇一美人矣。
這美人是蘇絎近日的心頭好,美貌無雙又甚懂得寬慰人心,把皇後故去後蘇絎滿是褶子的一顆太子之心熨得平順許多,甚至在朝中之事上,這美人也能為他點撥一二。隻可惜這美人不肯入東宮,弄得蘇絎心中癢癢,於是將她安排在離東宮不遠的永嘉坊的一處宅子裏,隔三差五的便要出去與她會上一會。
話說是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膩,反倒是吃不著的卻總是垂涎著。蘇絎對那美人便是如此的心態。
蔣熙元在安排袁陵香與蘇絎偶遇之後,曾經質問過袁陵香為什麽不入東宮。袁陵香坐在蘇絎為她安排的宅子裏,似笑非笑地道:“入東宮便逃不開宮中的勢力傾軋,我做什麽要把那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來,這樣由太子幫我打著掩護難道不好?”
“遠。”蔣熙元言簡意賅地說。
“關西王爺遠不遠?一個奏表,兩個外戚之字,便壓住了我爹爹的進官之路。太子與皇上近不近?還不是君恩漸薄,舉步維艱。”她瞟了蔣熙元一眼,“我幫你們也是要幫我自己,我可不是什麽用過便可棄之的死士棋子。我是袁家的女兒,是你效忠的蘇縝的表姐,別人不知道,你總是清楚的。”
蔣熙元被她噎的一時沒說出話來。凡事都有兩麵,聰明人可堪用,但聰明人卻由不得被搓圓捏扁。
“你們想要讓我替你們蠶食太子,可我若入東宮,太子倒了我豈不也是死路一條?”袁陵香輕哼了一聲,“你打的什麽主意我知道,所以,蔣公子,我打的什麽主意你最好也能清楚,這樣你就不會漏夜的跑來問我這些傻話。”
她站起身來,素手搭上蔣熙元的肩膀,輕輕抻了抻他肩上的褶子,“我幫你們毀掉蘇絎,你可要幫我除掉晚鏡。說穿了,互相幫助,這才是長久的關係,對不對?”
蔣熙元被她軟糯的語氣撩得恍了一下神,隨即又笑道:“姑娘聰明的真是讓人放心,難怪蘇絎這麽喜歡你,連我都快情難自禁了。”
“越是多情人,實則心越涼薄。”袁陵香笑了笑,“我倒更喜歡專情的人,蔣公子還是尋別處去調情吧。”
蔣熙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調整了一下身形負手道:“那便如此,蔣某就等著姑娘的好消息了。”
袁陵香看著蔣熙元翻過牆頭消失在夜色中,噙著抹冷冷的笑意,低聲自語道:“飛鳥不盡,弓便要一直在手,你盡管等著吧。”
蔣熙元在牆外與劉起碰了麵,一路騎馬慢慢地向城南敦義坊走著。劉起看著蔣熙元一臉冷笑的樣子,不禁問道:“少爺見了美人怎麽這樣一副表情?”
“美人?”蔣熙元橫了他一眼,“什麽美人,那姑娘我看是要成精。得虧她姓袁,不然我怕是忍不住要一刀了結了她。”
“所以我說還是九湘那種沒心沒肺的姑娘好一些。”劉起嘀咕道。
蔣熙元一臉不讚同地對他擺了擺手指,“告訴你,永遠別低估女人,九湘沒心沒肺?那時因為你沒心沒肺,看不見她的心肺而已。”說罷他又笑了笑,“當然,也別高估了女人。再聰明的女人沾情也迷,袁陵香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為了一個林鈺,為了一個情敵。”
“你不怕她玉石俱焚了?”
蔣熙元嘖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怕!怎麽不怕。所以不能逼她太緊,隻要讓她覺得有希望就行。哎,說到這我倒有一點不明白了,你說晚鏡在竹喧別苑裏生活的怡然自得的,這蘇繹是怎麽做到的?難不成她看上蘇繹了?”
劉起不屑地暗暗哼了一聲,“少爺你分析事兒就隻會從男歡女愛的方麵入手嗎?我聽著都覺得這麽不靠譜。”
“嘿!”蔣熙元瞪了他一眼,“那你說啊!”
“我說不出來,少爺可以把這話跟殿下說說,看殿下是什麽反應。晚鏡如果是殿下的妹妹,那就也是蘇繹的妹妹,你覺得能是看上他了嗎?”
“狗屁妹妹!我才不信那主是真的。得了,還是趕緊想想怎麽把人弄出來吧。”蔣熙元提起這事兒就不忿。把人一箭射死一了百了多好!哪還用費這工夫。
“哦。”劉起答應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蔣熙元,蔣熙元借著月色看了一眼後便膩歪地把頭別向了一邊,“又畫圖,看都看煩了!”
“不是,少爺你看這裏。”劉起指了指竹喧別苑的中院位置,“那姑娘住在中院瀛亭閣,西麵接岸守衛比較密集,東麵麵水也有人把守,南麵對門有前院的人可以看見,唯獨這北麵最為薄弱。”
劉起把手指挪到後院,“苑中水塘是活水,暗渠自北麵引入,可以直接進到瀛亭閣北麵的。”
蔣熙元努力地看著那張圖,片刻後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比劃著後院到中院的距離,“你看,這有至少十來丈的距離,而且一般這樣的引水暗渠中都會有隔離汙物的濾網,咱們有人能潛的進去嗎?”
劉起嘿嘿一樂,“有啊!少爺忘了我上次研究出來的那個東西了嗎?”
蔣熙元眨眨眼,“你不會是說你那羊皮袋子吧?”他見劉起點了點頭,便別過頭去,“你們能用羊皮袋子,那晚鏡難道也能用了羊皮袋子跟你們出來?”
劉起楞了楞,“不行啊?那我再想別的辦法吧,回頭再畫圖給你。”
“別別!”蔣熙元擺擺手,仰頭想了想後便打了閣響指,“興許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好好想想。”
說罷他也不再言語,鞭子一揚一落,座下棕紅色大馬便揚蹄跑了起來,掠過宣陽坊尹府靜悄悄的大門,直奔城南而去。
此時尹府中大部分的房裏已經熄了燈,隻有院中遊廊下的風燈還昏昏暗暗的亮著,照出方圓不過幾尺的路來。沿遊廊到中院,轉彎過月亮門到東苑,那裏倒還有一間房裏仍點著燭火。
晚鏡在屋裏靜靜的坐著,張禾則在自己的房裏支起一扇窗,於黑暗中遠遠地看著晚鏡的屋子。自那日去過瑞錦之後,幾天裏晚鏡便一直有些沉鬱,他小心翼翼地打探卻沒能問出所以然來。房中燭火影影綽綽地在窗紙上映出屋中人的剪影,虛化的像一股煙,讓他有一種隨時消散的慌張。
他很想能去溫暖那抹影子、那個人,又覺得力不從心。
從他以蘇繹親信的身份接來晚鏡,從晚鏡讓他叫她馨寧開始,他便知道晚鏡對他已不似從前那般的信任。或許晚鏡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故而在他再次提起朋友的時候,晚鏡隻說了一個但願。
從一開始單純的驚豔,到後來心癢的好奇,再到相惜相護,晚鏡已是他拆解不開的相思。他隻希望晚鏡遲早會明白,他想讓她相信,無論如何他也不會以犧牲她去成全任何事,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