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全盤亂套
侍德樓二層的雅間裏,晚鏡支著額頭坐在桌前,玄道長掛著生硬的笑容看著張禾,張禾扭頭看著窗外。蔣熙元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尹大人。”蔣熙元指了指門口的玄道長,“既然你們認識,那……”他原本想說不如改天咱們再約。但玄道長沒有這自覺,他一聽蔣熙元遞了話,趕忙走了進來將門關好,笑道:“公子你看,我就說我不是騙子。既然大家都認識,那就坐下聊,坐下聊。”
至此,所有的布置都脫離了原本的計劃。
劉起看著這亂七八糟的開席,悶聲笑了一會兒,轉身去找位置解決自己的飯。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後,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於是頓了頓身形,將手放在腰間,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
那雅間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坐了個人,束袖月白的長衫,單手捏著一杯茶支肘在桌上,有點懶散的側著頭,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劉起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而且莫名的給他一種非常嫌惡的感覺。
“又見麵了。”那人對他打了個招呼。劉起一聽這聲音,後脖頸子登時躥上一股涼氣,頭發根直發麻,他伸手一指,“是你!月下公子?!”
林鈺忍不住笑了起來,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來,對劉起一拱手,“上次多有的罪,少俠如不介意便一起坐吧,這頓我請。”
“不用!”劉起往後退了一步,“你吃你的,別跟我套近乎。”
林鈺笑得愈發爽朗,對他拱手為禮,道:“在下錦城霽月山莊,林鈺。”
“霽月山莊?”劉起楞了一下,指了指雅間。
“正是,我是晚鏡的家人,不是什麽月下公子。”林鈺伸手指了指對麵的空凳子,“放心坐吧。”
雅間裏,幹巴巴的一番寒暄後,蔣熙元十分迫不及待地想問問這憑空多出來的道士是什麽回事。
他眼再拙也能看出來這道士壓根就是與今天這頓飯有關的,根本不是什麽與晚鏡張禾京城偶遇,更不是路過侍德樓撞上的他。
忽然間,這頓飯的意圖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讓蔣熙元實在想不通,又好奇的他心癢難耐。
晚鏡已經放棄了讓這件事順水推舟的想法,隻能趁著一切沒被玄道長搞得更糟之前,對蔣熙元道:“蔣大人,今天請您來侍德樓是我的意思,之前尹大人未與您明言此事,是怕您覺得無稽,不肯赴宴。”
“無妨無妨。”蔣熙元很溫柔地笑了笑,“在下與姑娘不過數麵之緣,與尹大人交情也談不上多深,但二位得為人蔣某自是信得過的。”
蔣熙元的笑讓晚鏡恍了一下神。雖然她已經不會像第一次看見蔣熙元那樣,有那麽大的震動,但麵對著一張與章耀宗一模一樣的臉,心裏仍是難免有些起伏。
“姑娘怎麽了?”蔣熙元看晚鏡瞧著自己眼神有點奇怪,便問了一聲。
晚鏡這才回過神來,客氣地笑了笑,按下心緒對他道:“蔣大人可信鬼神?”
蔣熙元微微地怔了一下,沒想到晚鏡忽然切到這麽一個話題上。
鬼神,他其實是不信的。蔣家是一門武將,祖父蔣柱棠是驃騎大將軍,那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浴血拚回來的軍功,自己的父親是兵部尚書,兩個叔叔現在還在南疆剿匪殺寇。這樣的家庭,要是信鬼神心理上恐怕是比較難承受的。
蔣熙元沒上過戰場,但家風使然,他便也不太相信這些東西。
但是……
蔣熙元低頭捋了一下腰間玉佩的纓絡。此時他不能不說不信,他要是說不信,讓人家晚鏡姑娘如何往下接話?這戲還讓不讓人唱了……
“鬼神之事,蔣某還是信的。”
張禾默不作聲地牽了牽唇角,晚鏡也笑了笑。玄道長迫不及待地往前趨了趨身子,“信就好!公子,我說你印堂……”
“玄道長。”晚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看的他直有點發毛。“您稍安勿躁,待我將來龍去脈說清楚,再向您請教不遲。”
等玄道長不吱聲了,晚鏡才繼續道:“此事說來有些玄。是這樣,我前幾日在宮中住著,一直發夢,夢見一女子想要找蔣大人您。”
“我?”
晚鏡點了點頭,“那天出宮時冒昧將您叫住,便也是因為這件事。不過,當時叫住您後又覺得我與您並不相熟,貿然說起顯得太過失禮,故而今天才請尹大人布了這次酒席。”
她又指了指玄道長,“玄道長是我在錦城的舊識,確實是個道長,道法也算的精深。原以為,借道士之口說出此事您能更加篤信幾分,但現在看來,有些事與願違了。”
蔣熙元看了看玄道長,仍是有點不敢相信,“恕蔣某直言,如果是借別的道士之口說出此事,在下確實會多信幾分。”
“我說!”玄道長不滿意地插話道:“蔣大人,我這樣的人是當不成騙子的。”
“為何?”
“這不是廢話麽!被人一眼就認成騙子的人,還怎麽騙?”玄道長不屑地哼了一聲,“越是騙人的,就偽裝的越好,越讓你覺得不是騙子。您是刑部的,這點總應該明白不是?”他扭了扭脖子伸手胡亂一指,“那王天權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他夠不夠仙風道骨,又如何?還不是拜倒權錢滿嘴謊話,頂的什麽用。”
蔣熙元忍不住笑了笑,連連點頭,“倒也確實有些道理。道長,方才不過是些玩笑話,在下也說了,尹大人與晚鏡姑娘的為人,蔣某還是信的過的。”
玄道長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坐到一邊不插嘴了。
蔣熙元又問晚鏡道:“晚鏡姑娘,你剛剛說你發夢夢到一女子,要找在下。可既然是如此,她為什麽不直接來找在下,為什麽要去找姑娘你呢?”
“男子本就屬陽,大人您又正值青年,陽氣正足,妖鬼難近。而我是七月十五中元節生人,八字極陰。大概是這樣的緣故。這種事,您可以問一問玄道長。”
一旁的玄道長撚著胡須點了點頭。
“鬼?”蔣熙元半信半疑地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夢見的那個女子實則是個女鬼?也就是說有個女鬼托夢給你……,找我?”
“正是這個意思。”
“那女鬼什麽人?找我做什麽?”
晚鏡抬眼往牆角看了一眼,緩緩地說道:“蔣大人可還記得一個叫夏菡的女子?”
在雅間裏的氣氛慢慢趨於嚴肅詭異時,雅間外的林鈺與劉起卻已經是聊得火熱。
劉起確認了好一會兒,經林鈺再三起誓,才相信了他不是個男女通吃的采花賊。放下防備後,劉起便對林鈺的功夫讚不絕口。話匣子一打開,便一路地聊了下去,先是聊拳法,再是聊兵刃,最後話題從功夫跑題跑到女人身上。
劉起對林鈺大吐苦水,說女人的心思太難猜,不想掛心又放不下,放在心裏又煎熬。林鈺心有戚戚焉,一時感懷還紅了眼圈,兩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早認識你就好了,林兄!”
“劉兄,什麽時候到錦城,我定要好好的招待你。兄弟我不善飲酒,但隻要劉兄你去了,上好的錦城春我陪你喝到底!”
劉起一拍大腿,懊惱地道:“唉!我今年就應該跟著我家少爺去,說不準還能早一些認識林兄你。”
“蔣大人去過錦城?”
“可不!”劉起壓低了點聲音道:“跟著當今聖上去的禹州,在錦城呆了幾天。”他低聲笑了笑,“我家少爺不靠譜著呢,回來跟我說,他帶著今上到錦城花市看人放河燈,害得今上被大雨淋了個透濕,還病了一場。得虧隻是著了風寒,喝了兩副藥便好了,不然罪過可就大了。”
林鈺笑了笑,“對對,今年中元節錦城是下了場大雨,我們也被那雨淋了。晚鏡……”話至此,林鈺心中一動,猛地頓了下來。
“晚鏡如何?”
林鈺回頭看了一眼雅間,微微地蹙了蹙眉頭,想了想問劉起道:“你家少爺可有兄弟?”
“有啊,親兄弟三個,堂兄弟就多了。怎麽了?”
“那這些兄弟裏有沒有一個叫……,耀宗的?”
劉起眨了眨眼睛,“沒有啊。耀宗這個名字……,雖然蔣家是將門,但也不至於起這樣俗的一個名字。”
“哦……”林鈺點了點頭,“蔣家全家都沒有叫耀宗的?”
劉起失笑,“沒有啊。林兄,怎麽個意思?”
林鈺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忽然想起點事來隨口一問罷了。”
林鈺一邊與劉起聊著天,腦子裏一邊捋著這些事。他想來想去,覺得這蔣熙元或許與晚鏡那一場大病有關,也就是與那晚鏡病中反複念叨的‘耀宗’有關。
這個想法讓林鈺有點發慌。
一個張禾,已然是讓他覺得自己沒什麽競爭力了,這萬一蔣熙元再與晚鏡念念不忘的‘耀宗’有什麽關係,自己豈不是更要靠邊站?
怎麽愛一個人,這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