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些日子我幾乎衣不解帶的陪在醫院裏。本來可以請護工,可我抱著一種贖罪的心態,所有事都想親力親為。
羅成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我推他去外麵散步曬太陽的時候,他會輕輕把手搭在我手背上,慢慢的臉也靠過來,小聲說一句,“七月,有你這樣的妻子真好。”
好嗎?
如果他記起來那天發生的事,他還會覺得我好?
醫生說羅成的失憶症,是一種選擇性失憶。通過這段日子的藥物治療,他其實能想起從前的一些事,也記得爸媽、記得我和羅燃,但唯獨忘了滾下樓梯那天發生的一切。
這種選擇性失憶,實際上是病人受了刺激後的一種自我保護,從醫學上講,也是大腦對自己的一種防禦措施。
醫生說,這樣的失憶症臨床醫學上確實有,但比較罕見。那個刺激一定十分巨大,才讓人產生逃避的想法,才會失去記憶的片段。
我難過、自責,可那段時間,我也隱隱有些不對勁的感覺。我總覺得羅成變的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能感受到他的依賴、溫情,可我更能覺察到,他眼底湧動著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是一股暗暗洶湧的寒意,猛然間對上的那瞬間,竟讓我不寒而栗。
幻覺吧。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幻覺。
我產生的幻覺還少嗎?
我沒把那當回事,繼續履行照顧他的職責。羅成還有三天出院,那天晚上他剛睡下,我想去洗手間洗把臉,然而一出病房走到拐角,就被一股力量扯住胳膊。
還沒來得及叫喚,又被人堵住了嘴。
那人把我拖到電梯間,一個陰暗的小角落。黑影裏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個輪廓,可他從頭到腳散發的危險氣息我並不陌生。
靜了幾秒,我輕聲道,“羅燃。”
他不說話,但是呼吸不穩,我能感到灼灼目光打在臉上,像火在燒,燒的生疼。
“你來幹什麽?”我抬頭,心裏不覺激起一股憤怒,“你說話啊!”
“羅燃,你到底想幹什麽?你還嫌惹的事不夠多嗎?你覺得害我害的還不夠慘?羅燃……算我求你了,你別再來糾纏我!就算不為我想,你也為你哥想想!我是他的妻子,是你的大嫂!”
“他現在失憶了……你心裏就沒有一點愧疚嗎?”我伸出手指狠狠抵著他心房,一字一頓的咬著,“以後,別再來找我!”
我們之間出現一塊距離。
我悶頭就往外衝,誰知又被他一把抓了回來。這次他沒跟我客氣,直接大掌一握,攬住我的腰,把我背上肩頭。
我驚叫一聲,被他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別叫喚!”冷冽的聲音回蕩在電梯間,“你要是想把我哥叫醒,讓他出來看見這一幕,那你盡管叫!”
“可如果你不想再刺激他一次,就乖乖閉嘴,聽我的。”
我怔住,心提到嗓子眼。我死死掐著他肩膀,一下一下,死命打他後背,可這男人簡直是銅牆鐵壁,我的反抗完全是徒勞。
他就這麽把我扛在肩膀上,空蕩的走廊裏回響著他沉重的腳步聲。
他把我塞進車裏,在夜色中疾馳而去。我衝他喊道,“羅燃,你要把我帶去哪?羅成還躺在醫院,他今晚要換藥!”
可我近乎瘋狂的歇斯底裏,隻換來他淡淡一瞥。
無論我跟他說什麽,他隻以沉默應對。我累了,無力的靠在車座上,嗓子眼裏直冒火,一陣頭暈目眩。
等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那間公寓裏的大床上。
這是他給我布置的臥室,家具都以米白色為主,可不知為什麽,窗簾卻是嫩嫩的肉粉色,上麵還有蕾絲繡花和亮片,使這裏看上去,倒像個小女孩的房間。
我坐起來,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
身上衣服已經換過,帶著清淡的薰衣草香,我光著腳下床,走到窗邊,看著那粉色窗簾發愣。
第一縷晨光照進來,有些刺眼,猛的觸動我某根神經,我這才想起,羅成還一個人躺在醫院!
昨晚我居然……睡在這!
有人照顧他嗎?他換藥的時候,誰幫他叫護士?
我急的一身汗,可剛一轉身就眼前一黑,重重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跑什麽?”羅燃輕勾嘴角,猛一甩手,一根浴巾扔在我臉上,“去洗個澡。”
“你怎麽把我帶到這?”我問,“昨晚我怎麽了?我怎麽睡過去了……你給我下藥了嗎!”
“林七月!”他眼睛一瞪,“嗬,想象力夠豐富的!”
“到底怎麽回事!”
我發狂的抓住他,這些日子神經緊繃,已經讓我失去了好好說話的理智。
“你太累了,我想讓你來睡一覺,休息一下,就這麽簡單!”
羅燃白我一眼,“林七月,你是想趁著在醫院拚死拚活照顧我哥,把自己累死嗎?我告訴過你,想死沒那麽容易!你這條賤命我要留著,好好折磨!”
他靠近我,一抬手捏住我下巴,另一隻手撫在我腰間。那樣子狂野不羈,讓人生恨,可我不知為何,卻感覺到心跳在加速。
“我說過,在我玩夠你之前,你別想逃。”他冷笑,“這輩子你逃不過羅家,也逃不過我!”
“醫院那邊我已經派人去照顧,你不用擔心。這幾天你就給我在這安心休息,什麽都不準想,也不準踏出這個房門半步。聽懂了嗎?”
說完他轉身離開,離開前那個邪魅的笑,像鋼印一般打在我腦海中。
我慢慢靠著窗坐下,帶著花香的暖風吹進來,安撫我亂成一團的思緒。我轉頭,看見窗戶外麵是一排鐵藝欄杆,上麵幾個小巧花盆,種著各色繡球。
我從小喜歡擺弄花草,記得有一年羅燃過生日,我送了一盆繡球花給他,可他對他妹妹的死始終無法釋懷,便把那盆花狠狠摔碎在地上。
如今窗外這些花,讓我心頭微微一顫。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像一顆星星之火,在潛意識裏朦朧燃起。
我洗完澡,又躺回那張大床上。輕輕閉上眼睛,腦中一片空白。我又睡著了,那是很舒服的一覺,我沒有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困擾,夢裏隻有一個場景很清晰,那就是某個人牽著我的手,手心的溫暖很真實,很安心。
我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麽,我隻覺得,自己像一個獵物,正一步步走進羅燃布下的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