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位向來以脾氣差而聞名的總編,據說罵哭過不少人。洪棗後來告訴我,那天下午很多同事都為我捏著一把冷汗,他們緊緊盯著總編室的門,既期待又緊張,以為裏麵會傳來我的嚎啕大哭聲。 

  誰知傳了一下午的不是我的哭聲,而是總編的咆哮。 

  我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半滴眼淚都沒落下來。與羅燃相比,他根本不值一提。 

  當我走出總編室,同事們都像看著凱旋的英雄那般看著我,就差為我鼓掌了。洪棗看出我臉色不好,把我拽到一邊,低聲問道,“你是怎麽回事啊?你不是這種人的!七月,能不能告訴我這次到底為什麽?”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 

  心裏無數個對不起給了洪棗。我知道那篇通稿是她熬了幾個晚上的心血,這期節目策劃她也有參加,可就被我這麽輕而易舉的給毀了。我沒往上報,不是忘了,而是故意。 

  “七月,你說話呀!”洪棗急得直跺腳。 

  我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朝她鞠了一躬,眼淚湧出來之前,趕緊背過身去。 

  “林七月!”身後傳來總編那怒氣未消的聲音,“我告訴你,這件事你必須負全責!新聞部不給你背這個黑鍋!” 

  這件事驚動到了台長。 

  我感到事情不妙,他是知道我跟羅燃什麽關係的。萬一他把這事告訴羅燃,我想瞞的一切就都瞞不住了! 

  我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走廊來來回回踱步,最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闖進台長辦公室,無論用什麽辦法,請他千萬不要驚動羅燃。 

  卻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林七月。” 

  我一怔,猛然回頭,彭子木身著製服一步步朝我這邊走來。他逆著光,高大的身軀像是從光明裏走出來的神。我一時間愣在原地。 

  原來這件事並沒驚動到羅燃,而是彭子木來處理。 

  那篇通稿本來就是市公安局的,節目主角是彭子木,現在節目被我毀掉了,作為直接當事人的他,就被警隊派來了解一下情況。 

  我和他坐在咖啡館裏,我們坐了多久,我就發了多久的呆。而彭子木不愧是個專業警察,對付我這種嘴硬的特別有耐心,我不說話,他也不說,仿佛就等著我坐不住先開口。 

  最後我確實坐不住了,“彭大哥”三個字剛一出口,眼淚卻也跟著落了下來。 

  彭子木遞給我紙巾,又幫我點了一杯冰紅茶。 

  “七月,告訴我你的動機是什麽。” 

  我吸吸鼻子,“我害怕讓羅燃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那個犯人。” 

  “犯人是誰?” 

  他步步緊逼。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神,那雙眼睛綿裏藏刀,溫和的表麵背後,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堅定。 

  他不怒自威的樣子連那些亡命之徒都害怕,更何況我? 

  我嘴唇顫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的警徽,他的肩章,他溫和卻嚴肅的神情……每一樣都挑戰著我緊繃的神經。 

  我趴在桌子上,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彭子木帶我去警局,隔著鐵窗我認出了林大成,我的親生父親。 

  他蒼老了不少,兩鬢斑白,臉色蠟黃,眼睛好像也不太好用,總是眯著。他本來就精瘦的一個人,現在身形好像更小了,弓著腰駝著背,樣子有些猥瑣。 

  “他就是林大成……”我心裏防線崩潰,“他就是我爸爸,我是他的親生女兒……” 

  說完這句話,好像在心口壓了十五年的一塊大石頭突然掀了起來,新鮮空氣湧入,我頭一次覺得如此輕鬆。 

  彭子木又帶我去了那家咖啡館。這一次冰紅茶換成了熱巧克力。 

  他知道我此刻需要溫暖。 

  我捧著熱巧克力,香甜的氣息讓我鬆弛不少。彭子木依然不催問,默默坐在對麵,等我先開口。 

  “彭大哥,”我深吸一口氣,“你早就懷疑我了,對嗎?” 

  他隻是笑一笑,不說話。 

  他的笑容跟這杯熱巧克力一樣暖。 

  我眼淚又掉出來,他遞上紙巾,坐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肩膀。 

  “七月,我確實早就懷疑你。”他低聲說,“這些年雖然我在國外,但我跟羅燃一直沒斷了聯係。他最大的心病就是他妹妹的死,所以我們沒少說這方麵的事。” 

  “他總說,他懷疑你這,懷疑你那,可是七月……他畢竟不是警察。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抬眼看他,木然點了點頭。 

  我懂。羅燃再怎麽懷疑我,他也隻停留在表麵,他把他心裏所想跟彭子木說出來,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彭子木是個警察,他會根據羅燃的懷疑去找證據,去證實,去順藤摸瓜,並且不動聲色。 

  所以我其實老早就在彭子木的監視之下了。 

  “我知道羅燃總是欺負你。我也曾經看不過去,跟他吵過。我說羅安的死不能歸咎在你頭上,那時你也隻是個孩子而已……” 

  “可是七月,”彭子木搓搓手,以一種很深沉的目光看著我,“這件事真的很蹊蹺,如果當年你跟羅安同時被綁架,為什麽她慘遭毒手而你卻毫發未傷?這是你整個故事裏,最大的漏洞!” 

  我的心急速下沉,那種墜落感讓我慌張、眩暈。 

  不管羅燃是不是歪打正著,總之他精準的抓到我這個漏洞,而且以此恨我,一恨就是十五年。 

  “還有,我也想過別的,”彭子木繼續說,“你怎麽會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你失憶的節點,正好是羅安遇害時,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你當時也隻不過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受了驚嚇失去記憶,這個可以理解,但一個孩子的本能難道不是找爸爸媽媽嗎?為什麽你從不表現出來?反而跟著羅叔叔回了羅家?”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一刻好像被人扯掉最後一塊遮羞布,無地自容,卻又無能為力。 

  “七月。”彭子木看著我,翻開一個小本子,“現在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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