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啊——”
那一刹那，血光四濺。
我不知道是誰在叫。是我驚恐的嘶吼，還是林大成的聲嘶力竭……我耳朵裏嗡嗡一片，像有千萬隻蜜蜂飛舞。我的眼前一片鮮紅，血腥濺在我臉上、身上，手中匕首應聲而落，我僵住，像被抽走靈魂的僵屍。
林大成咚的一聲倒地。
他眼睛瞪的又圓又大，驚恐萬分。
羅燃呆愣的看著我。
時間好像就此凝固。
我往地上看看，血越來越多，他像隻蟲子一樣抽搐，汩汩從喉嚨那一點往外冒。
人怎麽會有這麽多血？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幹嘔，眼淚嘩嘩的流，怎麽都止不住。
他不會再站起來了吧？
我殺人了。
我殺了我親生父親……
外麵警笛聲此起彼伏，警察把這裏團圍住，拍照，詢問，處理屍體。一隻大手拍在我肩膀上，又有一雙手攙著我起來，我渾然不覺，隻知道身體輕飄飄，整個世界都在晃動。
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
那是我暈過去之前最後的印象。
之後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我經過一片黑暗，怎麽都走不到頭。我什麽都看不見，卻能聽見各種聲音，羅燃在喊我，羅成在喊我，宋思琪在罵我。
還有羅安的哭聲。
我腳邊突然多了半截舌頭。
我驚叫一聲，沒頭蒼蠅一樣的往前衝，卻聽見林大成歎口氣，自言自語般的說，“七月，我也挺想帶你走……看你嫁個好人家，給我生幾個小外孫……”
然而恍惚間，又變成他凶狠惡毒的聲音，“死丫頭，小賤人，敢暗算我！”
“你殺了你爸爸！”
他的臉忽然出現，巨大而扭曲，“你殺了你爸爸，你是殺人犯的女兒！”
“不要——”我尖叫著醒過來。
身上病號服被冷汗浸濕。
我蜷縮成一團，病房裏站滿了人。醫生護士密切觀察我的情況，幾個警官站在病床前，神情肅穆。
“沒有什麽大礙。”醫生檢查過後，對我輕笑，“隻是受到驚嚇，要多休息。”
“各位警官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還請稍後再來。病人需要安靜。”
“七月。”彭子木不知什麽時候進來，坐在我床邊。
我使勁兒抱著雙膝，把自己盡量縮小。
其他人都離開了，病房隻有我們兩個。他靜靜看著我，輕聲歎氣，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我身子發顫，不知道怎麽了，我特別害怕別人的觸碰。
“七月，別怕。”
“彭大哥……”我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羅燃呢？”
羅燃在哪？
剛才屋子裏站了那麽多人，唯獨沒有他。他去哪裏了？
“他很好，你放心。”彭子木說，“都是皮外傷，過幾天就好了。要他來看你嗎？”
“不要！”我緊緊抱著頭，恐懼感遍布全身。
“七月……”
“你也出去！”
我情緒完全失控了。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怎麽會變成這樣。我不光趕彭子木走，我還趕所有的醫生和護士走。我不想見任何人，或者說我害怕見到任何人。我隻想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如果這是個小小的世界，我寧願一輩子待在這不出來。
後來我才明白，這個叫PTSD。
創傷後應激障礙。
也就是通俗說的，抑鬱症。
我把自己與外界相隔，每天坐在病房裏發呆，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林大成臨死前那一幕。
驚恐的眼珠，死不瞑目……
我看著自己的手，上麵沾滿了血。我殺人了，殺的是自己親生父親。殺人犯的女兒，終究還是逃不過殺人的宿命！
彭子木每天都來看我，有時一天會來好幾次。他什麽都不說，隻是坐在一旁靜靜陪伴。偶爾他也會跟我說兩句話，告訴我外麵發生的事情。他說我刺死林大成是正當防衛，畢竟他之前有殺我的動機。而且他是越獄犯，理應重刑。
他還告訴我雲姨至今被蒙在鼓裏，我那安眠藥藥效太厲害，雲姨睡醒一覺後發現自己在公寓裏，除了頭暈沒有其他感覺。
然而他沒有告訴我的是，宋家大發雷霆，羅家亂成一團，隻是因為林大成死了，這件事才到此為止。
我很感激彭子木對我的細心，我也想跟他說說心裏話，可我發現我隻會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了。
醫生說這是PTSD的後遺症，暫時性失聲，等情緒平複後，自然就能說出話來。
我那段時間特別依賴藥物，每天不知打多少鎮定劑，吃安眠藥就像吃飯，嚇得醫生不敢再給我開藥。但不用藥我睡不著，我會很痛苦的翻來覆去，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在隱隱作痛。那是一種心理上的痛，並不是生理上的。
坦白說，我隻是希望羅燃能來看我一眼。
但一次都沒有。
出事到現在，他就像消失了，或者說他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一天有人推門，我以為是羅燃來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那個身影是羅成。
他嘴角勾著陰冷的笑一步步朝我走近。“真了不起……這回大義滅親，為警方立功了！”
我看著他，手裏緊握電話，腦子裏第一個想法就是打給彭子木。
但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聽說你……有點慘。”羅成坐在我床邊，“有點自閉，還啞巴了？”
“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好好養著吧。雖然林大成不是什麽好東西，但畢竟是你爸爸。誰都不願意遇上這種事，你連隻雞都沒殺過，何況殺自己的親爸！”
我很煩躁，兩手握拳不停捶打床沿，喉嚨裏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憤然抬起頭，想把他瞪出去。可羅成饒有興致的欣賞我這副樣子，笑了笑，拍拍我的臉，低聲說，“知道羅燃為什麽沒來看你嗎？”
“他忙著結婚呢！”
我一怔，心口疼痛，眼眶卻是幹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宋思琪也受了驚嚇，羅燃每天都陪著她。”羅成笑道，“看清楚了吧林七月？睜大眼睛看看清楚，羅燃心裏到底誰最重要！你為了他連自己親爹都殺了，他卻陪在別的女人身邊！你還對他癡心不悔？你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