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腦子裏空白一片。
說不清那時心裏怎麽想的,好像已經麻木,什麽感覺都沒有了。就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這已然成了定局,我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聽見我的話了嗎?”羅成的手突然捏住我下巴,“林七月,你不會連耳朵都聾了吧?”
“羅燃不要你了!”他一字一頓,“羅燃對你不聞不問!你付出再多,也敵不過宋思琪一個手指頭!這下聽清楚了吧?”
我冷冷看他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
對,我笑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笑,但我哭不出來。
羅燃當然應該陪著他的未婚妻啊!
宋思琪遭綁架,終歸是林大成的錯。
羅燃用全部生命去愛護她疼惜她,有什麽不對?
羅燃為什麽要來看我呢?我隻是個殺人犯的女兒,現在也成了殺人犯。
我笑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我的聲音奇跡般的回來了,羅成驚愕的看著我,慢慢站起來,那神情像看見一個瘋子。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穩,沒有用安眠藥,沒有鎮定劑,我得到了嬰兒般的睡眠,從傍晚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那一覺很漫長,醒來看到又站了滿滿一屋子的醫生護士,見我睜開眼睛,一個個表情如釋重負。
“林小姐,你睡了十幾個小時!”
我笑笑,張了張口,能發出聲音。“嗯,好像出國旅行了一次,回來倒時差。”
“林小姐,你的各項數據良好,很快就會康複。”
“謝謝你們。”
“但是……”醫生皺皺眉頭,“創傷後的應激障礙不是太好治愈。我們還需要密切觀察你的情況,另外,鎮定藥物建議先不要停,但會減少劑量。”
“好。”我點頭,“我聽你們的。”
“林小姐好好休息。”
我目送他們出去。
好好休息?我休息的還不夠多嗎。
我伸個懶腰,走到窗前。午後陽光照在身上,總讓人有種懶洋洋的感覺。碧空如洗,雲朵似棉花糖,把窗子微微開個縫,初秋的風飄進來,清新爽利。
我看見院子裏幾朵繡球花,快要開敗了。
不知道公寓窗台上那些繡球花,有沒有人打理?
是羅燃放在那的,他向來這樣,隻知道買花,不知道養。
我狠狠一巴掌拍自己腦袋。幹嘛又要想他?不是已經決定要把他忘了嗎!
在匕首刺向林大成的一刻,其實我也刺死了過去的自己。
我深吸一口氣,胸腔裏有什麽東西不安分的跳動,隱隱作痛的感覺蔓延全身。直到此時,我眼淚才嘩的一下子流出來。
羅燃陪在宋思琪身邊,寸步不離。
他們要結婚了。
他倆是最登對的金童玉女。
我抹掉眼淚,打電話給雲姨,請她幫我把相冊帶來。
相冊裏全是我跟羅燃的照片,都是我自己偷偷留下的。羅燃不愛拍照,相冊裏照片少的可憐。
我抽出一張,這是我十八歲生日時候,他買了個蛋糕給我,然後他一時心血來潮跟我合影。
抽出另一張,是他大學畢業的時候,穿著學士服,站在一群同學中間。我悄悄湊過去,站在最角落的位置。
還有……
我跟羅成婚禮的時候,他是伴郎,站在羅成身邊,笑的極不自然。
我把這些統統拿出來,不管記憶是好是壞,從此以後再也與我無關。
樓下草坪上有工人吸煙,我借了打火機悄悄回病房,點燃一張照片,火花微微晃動。我突然體會到賣火柴的小女孩是什麽心情,火光裏好像真能見到不一樣的東西。我再點燃第二張,這片火光閃耀著我的未來。
我會獨立,堅強,我會離開羅燃。
我會在一個寧靜的午後碰見他,輕聲打招呼,那時他在我心裏已經泛不起什麽漣漪。
我會祝福他,新婚快樂。
忽然一聲刺耳警報,接著走廊上人聲嘈雜,有人大力撞開我房門,從滾滾濃煙中把我捉出來。
“你在幹什麽?你要燒掉整個醫院嗎!”
“快去把王醫生李醫生都叫來!林小姐沒有康複,她病情更嚴重了!”
“需要轉去專門的精神病院!”
什麽?
我一怔。“你們說什麽啊?我不是精神病,我隻是PTSD……”
“林小姐!”護士神情驚恐,“你自己看看你幹的好事!”
有人拿來消防栓,泡沫噴在火花上,我這才注意到窗簾被我點燃了,木頭櫃子受到連累,牆壁也被熏得烏黑……如果不是響了警報,整間醫院真的要被燒掉了。
“不……”我嚇了個半死,“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隻是在燒照片!”
可他們完全不聽我解釋。
我磨破了嘴皮子,說自己不是精神失常。“真的,聽我解釋……我隻是燒幾張照片,跟過去告別而已。我腦子很清楚,我知道自己當時在做什麽!”
“跟過去告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醫生臉色大變,“林小姐,聽你這樣說我更擔心!沒有哪個正常人會用燒房子的方式跟過去告別!”
“我是不小心的。”
“先做檢查,再說別的!”
我被押著去做了各項檢查,從頭到腳,連頭發絲都沒放過。
我感覺自己像染了瘟疫的畜生,人們談到我就色變,從頭到尾仔細檢查,有一個環節出錯就要引起大亂。
“我還好吧?”檢查完畢,我坐在病床上,眼前這些醫生護士似乎都是可以主宰我命運的人。
“數據沒有什麽異常。”醫生摘下眼鏡,目光極不信任,“但以你的表現……林小姐,我建議還是去專業的精神病院。”
“沒必要!”我有點生氣了,站起來瞪著他,“既然數據都正常,你憑什麽說我有精神病?我不待在這了,我要回家!”
“你還是接受專業檢查比較好。”
“我不去!”
我推開人群朝門口跑,誰知這醫生竟讓人抓我。幾個護工模樣的男人,五大三粗的,拿著繃帶上來就要捆我。我尖叫,掙紮,還在其中一個人手上咬了一口,那一刻像個十足的精神病。
“滾開,你們幹什麽!別碰我!”
“林小姐,還是去專業機構……”
“滾!”
可我的力氣根本拚不過他們。
很快我就被五花大綁。
他們像綁一隻畜生那樣將我推到車前,車門拉開,我腳死死抵住車門框,還在做最後的抗爭。
這時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