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師侄一場
寒雙魚此時仍舊直愣愣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連眼珠都未動一下。
而此時逆光立在寒雙魚身後的人,一隻手猛地成爪扣住寒雙魚的肩井穴,一隻手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氣貫指尖,斜向下刺去,抵住寒雙魚的風門穴。
寒雙魚在被抵住的那一刹那,身子如一直高鳴的白鷺一般脖頸突的後彎,嘴巴微張,神色迷茫又難辨。
快手刃從寒雙魚手中滑落,“當”的一聲掉在地上,微微顫著光。
此時寒雙魚周身圍繞著一圈黑氣,蒸騰而出,遮擋住寒雙魚身後那人的麵容。不過細細瞧去卻能見微微看清那人眼中的掙紮與痛惜。
此時那人指尖又猛一用力,寒雙魚背脊又彎了彎,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與此同時,她身上的青黑慢慢褪去,過了約莫半個時間,以逐漸變成灰色。
但是那人卻不敢掉以輕心,他換指成掌,蓄力一擊,便打向寒雙魚的背部。寒雙魚朦朧之中,覺得背後被一大山壓住,肝肺仿佛都要被擊打出來。此刻,綿綿勁力從她背部襲來,寒雙魚竟覺得躁動的身子安定些許,頭腦也變了清靈,不似之前那般渾渾噩噩。
寒雙魚周身的黑霧也逐漸變淡,最終變成灰白色的嫋嫋水氣,這才露出寒雙魚身後那人的樣貌。
微微上挑的勾人丹鳳眼冶豔無比,此時正直直盯著寒雙魚,見她狀態變化回來。他才收勢回掌,整個身子向後攤去,直直倒在地上。額間有幾滴汗珠在陽光下折著光,一雙眼睛微閉,眼尾的美人痣張揚豔麗,嘴角仍舊是那一抹肆意的笑,有氣無力道:“小魚兒,你這一發起瘋,便是要折我幾年壽命!”
寒雙魚此時頭微微垂著,仍處於混沌中。聽見易風的話,她這笨了許久的腦瓜才回了春,整個人微微挪著身子向後轉去。
還未轉正,易風便猛地將她一扯,扯到了這草地之上。
理論上,寒雙魚本應被扯進易風的懷裏,兩人竹馬青梅,對視而望,羞紅了臉。易風也如是想,關鍵如此還能讓一人發狂。
著實美的很!
不過,理論很美滿,現實很骨感!
易風因正枕著右手,所以用的便是左手扯的寒雙魚,而寒雙魚又恰巧是從左邊轉過了身子,所以她被一扯,自是落不到易風滿懷中,而是直接麵朝下,來了個“狗啃屎”的造型。
易風將寒雙魚拽了個“狗啃屎”後,他這眼珠轉了一轉,默默將扯著寒雙魚衣袖的手抽了回來,然後九十度角仰望天空,甚是憂鬱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
寒雙魚默默趴著,一聲不吭。
易風枕著雙手,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寒雙魚的怒氣,他有些疑惑,用胳膊肘懟了懟寒雙魚,道:“想哭就哭,想罵就罵,別這般賭氣,將自己憋死了多不劃算!”
得,這易風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寒雙魚並非不想怒,隻是動不了,她的身子本就脆弱的很,剛剛混混沌沌不覺得,如今恢複清醒,又被易風這般反身一扯,這身上的傷處皆都被扯裂,關鍵是這腰椎,痛的紮心。
寒雙魚勉強壓下想踹易風的心思,悶聲道:“易風,我腰斷了。”
易風聽罷,懶洋洋的起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寒雙魚掃了個遍,繼而搖著扇子語重心長道:“小魚兒,平時為師是如何教導你的,竟如此不知檢點,將腰弄斷了!哎~孽徒啊孽徒。”
說到最後一句時,易風邊道邊搖頭,甚是痛惜。
“你妹!”
易風側耳聽著,嘿嘿笑了聲,將扇子收在腰側,慢慢上前將寒雙魚的身子翻轉過來,而後雙手一抄,便將她打橫抱去。
不知易風有意還是無意,寒雙魚覺出他動作有些粗暴,腰椎又錐心疼了一疼。寒雙魚沒好氣的瞥了易風一眼。
易風恍若不知,信步往前走去,邊走邊道:“你這破敗身子,應趁早找個地方自個滅了自個去,如此才不浪費世間萬物。”
寒雙魚恍若未聞,將臉微微靠向易風問道:“我這次······傷了幾人?”
易風低頭看了寒雙魚一眼,繼而瞧著看不清前路的蜿蜒山路道:“不過是一該死的,平日裏想來也做了不少惡,那婦人你未傷著,許是跑回家了。”
寒雙魚扯出個微笑,聲音漸弱道:“如此······便好!”
易風覺出懷中寒雙魚漸沉的意識,他這一向漫不經心的眸子慢慢收縮,最終化成一片暗空,漆黑莫測。
寒雙魚昏睡過去後,做了一夢。
夢中的她從此處的山涯飄飄落落,看盡人間繁景。
她輕飄飄的,變成一片雲彩,同圍繞自己的一圈水滴跳躍玩耍,倏忽風雲變幻,自己便被猛烈的風吹散,化為春雨,潤澤大地。她清楚的瞧見地上的百姓歡呼跳躍迎接著她的到來,她本舍不得那些有趣的水滴滴,但瞧見那些黝黑的臉孔後,她便蓄力直直向下衝去,落在一顆粉嫩的花兒上,花兒搖曳了下嫩弱的身子,葉子一合,便將她吞下。
之後她變成了輕靈的羽毛,從火鳳的身上一歪,飄落下來,歪歪斜斜被風兒哥哥吹落到一家庭院內的一棵梅樹之上。她便乖乖的趴在梅樹上瞧著這一家的日常。
樹下站著一紮著兩個總角的小丫頭,而那小丫頭旁側立著一眉眼溫和美麗的婦人,眸中噙著淡淡擔憂,默默望著小丫頭。小丫頭不覺母親的情緒,兩隻小腿歪歪斜斜的走著,似乎剛剛學會走路。
小丫頭似瞧見寒雙魚般一隻小手伸出食指指著樹上的她,嘴裏不清不楚道:“涼,涼,花~”
婦人瞧著小丫頭一副想要的模樣,便踮起腳尖,伸手將寒雙魚旁邊的梅花摘將下來,而後蹲下將梅花放在小丫頭手裏,道:“······可是這個?”
寒雙魚聽不清那婦人喚小丫頭什麽,她突有些好奇這小丫頭的名字,便想著側耳聽聽,但她似乎忘了自己如今是片羽毛,於是她嚐試著將身子一歪,便歪了下去。她這一歪,便飄飄搖搖落到了小丫頭的鼻尖,小丫頭仰著臉,“咯咯”的笑著。
寒雙魚也隨著“咯咯”的笑著。
不過,她似乎又忘了自己是一片羽毛,她這一笑完便有些後悔,因著那婦人的臉色驟變,寒雙魚害怕的瞪大雙眼,以為這婦人是因著自己的笑才如此,待她微微轉動了自己的方位,她才瞧見原是這小丫頭身後站了一人。
那人一身的玄紫長袍,腰間別一塊紫石玉,整個人氣宇軒昂,容貌上乘,不過眉間的厲色太重,看在寒雙魚眼中格外的礙眼。
婦人立即擋在小丫頭身前,道:“······你想如何?”
那人一句話不說,隻冷冷看著婦人。
但寒雙魚卻覺得那人透過婦人在看她,眼神冰冷刺骨,如望著死人一般。果然,下一刻,那俊秀挺拔的人便粗暴的推開婦人,手中突顯一柄長劍,直直的刺向小丫頭。
寒雙魚耳邊仍響著小丫頭剛剛“咯咯”的笑聲,無憂亦無懼。
可,為何,她心口這般痛。
為何這人突顯她麵前,將那柄泛著寒氣的長劍紮進她的心口。
寒雙魚覺得此刻,自己的身子很重,飄不起來了,她被鮮血打濕了毛毛,她飛不動。
她看了眼身側那驚叫呼救的婦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她隨著小丫頭的身子往後一仰,便重重摔在地上,她是片羽毛,為何摔的這般痛?她突有些心疼那小丫頭,白白淨淨的真是可愛的緊,便被自己的爹爹如此狠心殺了!
莫不是,她不是她爹爹的親生子?寒雙魚閉上眼那刻,想的便是如此,許是她娘紅杏出牆,被爹爹捉奸在床。
然後······然後······她便無辜枉死。
哎,可憐小丫頭,無憂亦無懼的小丫頭!
寒雙魚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她突覺臉上有些癢,抬手一抓,才發覺原是水珠。
她輕輕喚道:“易風啊~這屋子漏雨啊~”
易風此時正在院外,聽到寒雙魚的聲音,一腳踢門而入,興衝衝的跑到寒雙魚麵前,一屁股做到她床沿上,盯著她看,而後笑嘻嘻道:“哎呦喂,冷心腸也學會掉眼淚了,夢到什麽了?是不是夢到本公子拋棄你了!”
寒雙魚又摸了摸臉,這才發覺果真是自己的眼淚,她麵色不變,神色仍舊怔愣道:“易風,我夢著你了······”
易風眼睛亮了亮,如狗兒瞧見主人誇獎高高的翹起了尾巴。
“······我夢著你死了,我這一高興,便,便笑出了眼淚······哈哈哈······”
寒雙魚被自己的機智逗樂,笑得前仰後合。
易風這原本亮起來的眸子慢慢消了下去,嘴裏咬牙切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寒雙魚抬起手拍了拍易風的肩膀,認真安撫道:“莫傷心,我總算是你小師叔,為你灑了淚,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易風瞥了寒雙魚一眼,嘴角扯了扯,“嗬嗬”了聲,道:“如此,可真是多謝小師叔!”
寒雙魚憋住笑,故作老態長輩的派頭道:“總算是師侄一場,咳咳,應該的,應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