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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不知從何說起

  斜陽沉,暮色起。


  寒雙魚懷中揣著用龍須草煉製的藥丸,熟練的潛入裴府,今日的裴府鬧吵的很,廊間路上皆都是忙碌的仆人和女婢。


  她剛拐過一個假山,那邊的花塘便來了兩個匆忙的婢女,兩人邊走邊道:“公子的身子真的沒得救了?”


  “可不是,公子如今都連步都走不動了。”


  “可是公子還是日日去書房啊?”


  “公子今日就是想去也去不得了,他那身子如何能不用人撐著爬上書房。”


  “可是······”


  “別可是了,趕緊去吧,幫著夫人勸勸公子······”


  兩人嘰嘰喳喳一番,聲音散在夜色之中,融入寒雙魚的心裏,點點滴滴跳著,跳的寒雙魚心神不寧。


  寒雙魚從假山後走出,步履艱難的順著兩個婢女離開的方向走去,待見了裴容遠院落前圍著的人,她跳上一棵老樹,隱在濃密的陰暗之中。


  裴容遠身子立在廊上,瞧著立在他院中的母親、弟弟和一眾家仆,他突覺自己可笑的緊。


  裴夫人眼睛通紅道:“遠兒,你今日是非去書房不可?”


  裴容遠沉默不語,強撐著立在簷下。


  裴容瑾一雙眼睛明亮的很,眉目之間同裴容遠有七分相似,他恨恨道:“哥,你在書房幹什麽?為何日日要去?你是在等誰?還是念誰?”


  裴容遠聽到這兒,似被嗆住一般劇烈的咳了起來,那聲音劇烈而沉重,仿佛一個垂垂老矣的暮者。他身子比之前越發的清瘦,臉上的骨棱分明的很,如刀刻一般,讓人心疼。


  裴容瑾繼續道:“你心裏就裝不下我和父親母親?單單因著順妃死了,你就要死不活,你還是我那清貴矜傲的哥哥嗎?你對的起父親母親嗎?”


  裴夫人雖大略猜得到裴容瑾如此的原因,卻也不知道此人是誰,如今由裴容瑾說了出來,裴夫人臉色突變,連忙喝到:“容瑾,不可胡說。”


  裴容瑾倔脾氣上來誰都拉不住,他道:“怎麽就是胡說了,順妃本就是個罪人,害了皇後娘娘不說,如今又將我哥哥害成這番模樣!她倒好,一死百了,我當時就不應該聽哥哥的話護著她弟······”


  裴容遠連忙喝止,“容瑾!”,語氣中頗為不滿。


  裴容瑾瞧見自己哥哥這一副樣子,到嘴的厲害話也說不出來了,人都死了,還能如何?


  裴夫人確是不這麽想,那順妃本就是個身份莫測的,不知如何搭上了陛下,如今又搭上了自家兒子。即使坊間傳聞她死在了天牢的一場大火中,但陛下也沒下旨將她葬入皇陵,也沒宣稱她的罪責,免了她的妃位,如此行事,詭異的很,像是為自個留後路。


  陛下的心思難猜,裴夫人也就大略猜到這一層。不過這個中利害她還是知曉的,定不能讓自己兒子如此行事,萬一惹怒了陛下,裴家便吃不了兜著走。雖說這個年輕的帝王看似溫和的很,但在旭王一事上可謂是殺伐果斷,真真不能小看了去。


  手握重權的人最為忌諱的便是旁人覬覦他的東西,更別說是女人,裴夫人想到這層,心裏便止不住的發涼,連著額上也冒著冷汗。她走上前去,問道:“遠兒,娘親不問你和順妃是如何認識的?娘親隻問你,你到底要如何?”


  裴夫人從未如此嚴肅同裴容遠說過話,她的大兒子一向知禮守禮,行事穩妥,萬萬不能栽在這情事之上,毀了自己,毀了裴家。


  裴容遠立著的身子晃了一晃,他何嚐不知啊,他不過是想在書房守著,她說過會回來,給他龍須草,救他性命。她說道一向做到,從不食言。她信諾守諾,重情重義,她定不會死在那場大火中。他相信她回來,她一定會來。


  裴容遠如今幾乎病入了膏肓,連著平日裏清醒的判斷和理智都散了,再說她人都沒了,他要這些理智又有何用?他管著自己的心有何用?他不讓陛下知曉自己有心於她又有何用?

  他若是真心愛她,斷然不會讓她次次深入險境,莫家寨,紅綾莊,毒蠱術,哪次不是凶險的很。


  他被這身份牽絆的太緊,太重,他連著明著悼念她都不行,為何不能?為何不行?


  裴容遠身上本就中著毒,如今又遭了寒雙魚假死之事,所有的信念幾欲崩塌,所有的責任幾欲卸下。他晃著身子奔出廊下,想要往那書齋跑去,誰料剛跑出兩步,體力便不支,看著便要歪到地上。


  此時,裴夫人和裴容瑾也恰巧離得遠,邁了一步趕不過來,而裴容遠卻未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軟軟的懷中,裴容遠剛要推開,便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道:“我來了。”


  簡單三個字卻讓他怔在當場久久回不過神,過了半晌,他穩了穩心神,道:“扶我回房。”


  寒雙魚穿著小廝的灰布衣裳低著頭,道了聲“是”,便將裴容遠扶回了房,留下院中一幹人等麵麵相覷。


  裴夫人抹了兩把淚,問裴容瑾道:“你哥這是想通了?”


  裴容瑾恨鐵不成鋼,憤憤道:“他這是想死了!”


  說著,裴容瑾便拂袖出了庭院,而後出了府,快馬加鞭地向皇宮奔去,他要給哥哥尋那個傳說中的雲塵神醫。他哥哥不能死,要活著。


  裴夫人也沒法子,隻交代著下人看護著點,出事便來尋她。


  此時,寒雙魚已將裴容遠扶上了塌,她不敢看他,隻低著頭立在一旁。裴容遠輕咳一聲,對著屋內的仆從道:“且都下去吧,我自個待會。”


  一幹仆從皆都次第退下,各個也沒注意扶著公子進來的那位出了沒出,如此房內便隻餘了兩人。


  寒雙魚也不同裴容遠說話,直接去了外室,尋了茶杯,倒了一杯水,而後從懷中的藥瓶倒出一顆藥丸放在手心,回到內室,一手拿著水,一手端著藥丸送至裴容遠麵前。


  她道:“可能自己吃?”


  裴容遠見著她,喜憂參半,想將她攬入懷中,以慰自己這些時日的思念,又怕唐突了她。想同她敘敘這些時日的事,又不知從何說起,真是萬語在心口難開。


  而自己這身子如今真的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與文弱書生無異,連著吃個藥也要人服侍,真是後悔剛才沒留下個小廝。


  寒雙魚瞧見裴容遠微蹙的劍眉,以及悄悄紅了的耳根,便知他這病著實是嚴重的狠了,他自個都不愛惜自個,真是氣煞人也。


  寒雙魚臉色並不好,但動作還算溫柔,她上前將手心的藥丸遞到裴容遠的嘴邊,見他淡唇一張,迅速將藥丸吞下。她又將茶水遞到他的嘴邊,裴容遠就著抿了幾口,咽下藥丸,這才完了。


  寒雙魚就這塌邊的凳椅坐下,瞧著外頭透著微弱燈光的燈籠發著呆。


  腹中話,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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