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死地
寒雙魚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仿佛一具屍體般冰冷,她的身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怔怔地望著頭頂的天空,以及時不時從眼前飛過的寒鴉,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用盡全力掙紮著起身,靠在身後的土坡之上,將左臂抬到眼前,便瞧見一隻宛若枯枝般的臂膀,密密麻麻的青筋遍布,還帶著暴出來的殷紅血管。
看罷,她麵無表情的闔上雙目,直到耳邊響起幹脆的掌聲和一聲“好”後,她才複睜開雙眼。
葉嫣然瞧著這雙本明亮的雙目中如今毫無生氣,仿佛一團染盡的死灰,連絲火星都沒有,她便覺得心中爽快愉悅的很。
她慢慢彎下腰平視寒雙魚,勾起一抹優美的笑意,道:“寒雙魚,如何?”
寒雙魚冷笑一聲,右手白芒一閃,電光火石之間,葉嫣然臉色陡變,旋身一避,“刺啦”一聲,葉嫣然的左臂便現了一寸長的口子,鮮血從中一絲絲的冒了出來,最後成股而流。
寒雙魚挑眉看著葉嫣然,嘴角冷勾道:“葉嫣然,如何?”
葉嫣然臉上露出猙獰的狠意,咬牙切齒道:“死到臨頭,不知死活!將她給我抓起來!”
葉嫣然身後黑衣人聽令,迅速閃身到寒雙魚身前,四手成爪,皆向寒雙魚伸來。寒雙魚抱著左臂,就地一滾,便躲過四人的爪手,而後快速將白刃在手中一翻,側手一劃——
若照平時她的速度定能將兩人的腿劃斷,但是如今失血過多,她的精力本就不支,再加上憂思過度,神情恍惚,不過僅劃破兩人的外褲,蹭出兩道極淺的血痕而已。
四人驚歎於寒雙魚受了如此嚴重的傷竟能還稱他們的空隙而傷到他們,不僅開始認真對待起來。
幾人與寒雙魚過了不下十招,寒雙魚便被製在地,葉嫣然瞧著寒雙魚匍匐在地的模樣,提步上前,腳尖輕輕踩上寒雙魚的手指,又重重的踩了下去,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道:“寒雙魚······”
“咚,咚,咚,咚——咚——咚——咚——”,三短四長的鼎鍾聲回蕩在整個白帝,久久不散。
寒雙魚輕嗬一聲,這是皇後歿了的鍾。蘇蘭兒竟然死了,蘇蘭兒竟然死了,蕭衍廢了那麽大的心力,蘇蘭兒竟然死了!
此時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淚眼中她似乎又瞧見那個與茫茫大雪之中下了馬車,走到她身側將懷中的暖爐和銀兩交到她手中的絕美女子,她說:“天冷,多穿衣。”
天冷,多穿衣?
蘇姐姐,你叫我怨你好,還是敬你好!
葉嫣然似不相信般問了身邊的黑衣人道:“皇後死了?”
黑衣人皆道:“是!”
一時之間,葉嫣然臉上的表情也變化莫測,不知是喜是悲。末了,她將貴腳收了回來,仿佛看著低賤螻蟻一般看著寒雙魚,道:“將她帶到寒宅!”
寒雙魚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黑得駭人,她環顧四周,突覺得此地熟悉的很,仿佛深深刻入腦中,沉在灰霾之下。
她還未想清,房門突然從外麵打開,走入一個錦衣羅裙的女子,月光從她的身後打了進來,她逆著光,寒雙魚瞧不清她的臉,卻能覺出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如今像是一條吐著信子啐著毒液的毒蛇,而她則是她的獵物。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寒雙魚不覺得有什麽,自己技不如人,受人暗算,遭人背叛,如今的局麵她早已想到。
她恨嗎?許是有的。不過恨得卻是自己,自己太不清醒,深陷感情的沼澤不可自拔,蕭衍那樣的人兒?怎會無緣無故喜歡自己。
自己終究是太年輕。
如今臨了生死之境,她才覺得自己清醒的很,仿佛曾經未明白的事如今都清清楚楚的串了起來。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圍著她轉,但是那些人真正卻是圍著自己轉,她是什麽呢?她是他們的戀人?朋友?知己?還是敵人?
寒雙魚曾經不清楚,如今卻清明的很。
她不過是個工具!
她身後有黑月穀,他們以為她是黑月穀的少主,而黑月穀卻是個神秘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實力有多少,所以有人忌憚,有人覬覦。
蕭衍一開始便是要將她當作自己的心腹培養,對於女子,唯情不破;易風與李唐皇室關係密切,那麽他一開始進入暗夜樓的目的是何?蟄伏五年又是為何?與她交好是為何?不言而喻,不過是為了這江湖的權勢和助力。夏侯軒,若是她不知道他是林甫和雲塵,怕是她也以為他是個紈絝江湖郎,但是他不僅是神醫,還是蕭衍身邊的人,但他且能瞞著蕭衍一人飾二角——夏侯軒和雲塵(林甫)。
且他與羅敷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般對立,寒雙魚看的出來他們的某種聯係。而夏侯伯伯呢?他在這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寒雙魚不由得想起兩次阻撓她救人,且險些讓她失了性命的黑衣老者。
這些人的關係層層密密的連成了一張網,網住的是誰?他們想要的又是誰?寒雙魚不清楚,卻大略能猜到。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父親,我終究是太累了。
幾個呼吸之間寒雙魚已為自己的未來準備好心態,她知道葉嫣然不會放過她,就如同她抓到她之後不會放過她一般。兩人仿佛生來就是敵人,毫無理由,一見麵便能對上!
葉嫣然此時已走到寒雙魚的麵前,她瞧著寒雙魚眼中的淡然之色,嘖嘖了一聲,道:“你倒是淡定的很!莫不是覺得身處死地,無一還生了?”
寒雙魚雙手被精鐵縛在十字架上,一頭長發披散,冷笑道:“要殺,要刮,快些!”
葉嫣然挑了挑眉,眸中帶著溫柔的笑意,指蔻輕輕劃過寒雙魚的側臉順到脖頸,輕啟薄唇道:“我聽說裴容遠對你愛的緊?你成了蕭衍的妃子,他還是癡情不悔,可有此事?”
寒雙魚閉嘴不語。
葉嫣然指蔻一橫,寒雙魚臉側便現了一道血痕,她輕微皺了皺眉,仍舊一言不發。
葉嫣然用指尖擦了擦血跡,歎氣道:“你不說,我也知曉,真不知曉他看上你哪一點,你知道嗎?”
寒雙魚不語。
葉嫣然臉色陡變,猛地退後一步,抽出手上的長鞭憑空一揚,“啪”的一聲,寒雙魚身上的黑色衣服便現了一道血痕,鮮血逐漸滲出,濡濕衣衫一片。
寒雙魚這次連眉都沒皺一下。
葉嫣然眼睛突然變得很亮,仿佛琉璃中的燈盞一般,泛著瑩瑩的亮光,她臉龐已經開始扭曲,鞭子揮舞的越發厲害,力道十足,次次撕裂空氣穩穩的打在寒雙魚的臂上,腹上,腿上,麵上,毫不留情,鞭鞭見血。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寒雙魚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臉色蒼白如雪,唇畔卻浸著血染得殷紅,她狠狠咬著牙,防止自己發出任何一聲痛苦的呻吟。她知道,葉嫣然想聽她求饒,呼喊,痛苦,可她偏不讓她如意。
葉嫣然累的狠了,氣喘籲籲的彎下腰來,卻在瞧見寒雙魚狼狽的模樣笑出聲來,笑罷,她將已經變色的鞭子仍在一旁,款步走上前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瓷瓶透明,裏麵盛著綠色的液體,遊遊蕩蕩仿佛綠藻一般。
葉嫣然使勁捏起寒雙魚的下巴道:“方才我都忘了,自個還有這個好東西。我記得你一手劍法使得不錯,還能將我逼退,如今我看著著實礙眼,不如······就毀了吧!”
她最後一句說的極輕,卻幾乎是貼著寒雙魚臉畔說的,她似乎想要瞧見寒雙魚的驚恐,無措,慌張,卻在那雙眼睛裏僅瞧見了一片墨色深潭。
她嘴角一勾,輕啟瓶塞,瓶口便氤氳起一團白色的輕霧,飄搖而上。葉嫣然用帕子捂住口鼻,輕輕倒在寒雙魚的右臂之上,綠色的液體一接觸到寒雙魚鮮血淋漓的手臂,瞬間成了焦黑一片,空氣中彌散著一種濃濃似藥非藥合著血腥的刺激氣味,直刺鼻塞。
寒雙魚隻覺得手臂上似被放入火中鐐銬一般,帶著撕裂一切毀滅一切的痛意襲遍全身,她親眼看著那綠色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血肉,不消片刻,她的右臂便成了焦黑一片,隻餘下空蕩的暗黑色骨架。
寒雙魚終忍不住驚恐出聲,“啊——”
葉嫣然瞧見寒雙魚的模樣,將瓷瓶一扔,優雅的用白絹擦了擦手指,帶著淡淡的笑轉身出門,帶走出房後,對著外麵的人道:“這幾日,好好招待順妃娘娘。”
眾人皆道:“是!”
此時,月已隱去,夜色如墨,騰湧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