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強求不來
接連幾天，一閉眼就是那雙邪妄又猖狂的眼睛，他和宮華有深仇大恨，和洛小蕪又非同一般，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有什麽能把這兩者連係在一起。
宮華一直沒問那晚發生了什麽，許是不想我去回憶那晚的驚恐，但他告訴了我見洛小的經過，我走之後，他大致給洛小蕪說了說下輪回的事，洛小蕪願意聽他的安排，還能輪回為人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洛小蕪很想知道宮華為什麽會娶我為妻，但從始至終，洛小蕪沒有問出口，一提及我就反複謝我給了她一個再世為人的機會。
後來宮華就沒有記憶了，那個人出現得太突然。
我也隻字未提那個人跟我說過的話，對我做過的事，隻和宮華商定，近快給洛小蕪輪回。
書房裏，我把一份別人的輪回書更改成洛小蕪的名字，和水晶球一起放在盒子，讓白羽送去給殷音，順帶把往生鏡還給夜子陌。
輪回道漆黑一片，隻有一束光亮從很遠的地方投來，指引魂魄延著光亮走去，當越走越近，光亮會越來越強烈，刺得睜不開眼時，而又當眨個眼，再複睜開看清，已是從娘胎裏出來的孩子，新的世界，新的生命，前塵往事再無瓜葛。
我在軒室裏呆著，沒有去六道輪回入口也能知道洛小蕪走到哪了，因為她每往前走一步，我就會虛弱一分。
我用修為強撐著，盡量不讓宮華看出來，還有一件事要去做，做完了洛小蕪才能算輪回成功。
宮華見我在窗口站了很久，拿上鬥蓬披到我肩上，道：“這幾日你氣色一直不好，別站著了，去榻上躺一會。”
我聽他的話去榻上躺著，他取來琴，在榻邊盤坐，橫琴膝上，彈著一首輕緩的曲，他很專注，仿佛和琴聲溶為一境，聽流年似水，任歲月如梭。
我挪上去靠著他的肩膀，不知道今朝過後，我還能不能聽到他彈琴。
修為消耗殆盡的那天，就是我油盡燈枯之時。
第二天，我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著起身了，就慌稱著了風寒，躺著不起，宮華便去給我配藥，悉心熬煮，涼到不燙口的時候喂我喝下。
但是想要騙他哪有這麽容易，喂我喝下藥，他就道：“已經發生的我不問，但還沒發生的，斑斕，你若到現在還不說，我隻有選擇和你一起去死。”
他要做什麽？
我慌忙去拽他，他比我還快地後退一大步，我沒有力再抬手，眼睜睜看著他凝指一刃紅光，像長劍在手一樣，橫在他肌光細膩的脖子上。我隻好道：“我不會有事，等小蕪走完輪回道就會恢複。”
他道：“你總是對我瞞這瞞那，這一次，要我如何信你？”
我答不上來，事實擺在眼前，我比昨天虛弱了很多，他醫術問鼎，怎麽可能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這個時候，夜子陌突然來了，不似以往在結界停留，等著打開結界放他進來，而是直接一掌劈下，把結界劈了個四分五裂，然後衝進軒室裏，攤開手對我道：“小斕斕，把輪回譜給我。”
我不肯，此時交出輪回譜，要麽中斷洛小蕪的輪回，要麽就是夜子陌替我去做。
夜子陌見狀，掌心法力匯聚，要打開我的虛府拿走輪回譜，宮華攔上來，護住我道：“夜子陌！住手！斑斕很虛弱，這個時候打開虛府，她會受重傷的。”
“那也不能看著她死！宮華，你沒有我清楚！輪回書載入輪回譜中，魂魄的輪回才算完成，要不哪怕已經投胎來到這個世上也會夭折！洛小蕪的輪回書是假，魂魄能進輪回道，但這本輪回書入不了輪回譜，除非強行而為，可是這麽做會受到反噬，很是危險，不是斑斕說可以規避就是能規避。”
夜子陌顧著我的性命，把我想瞞的全說了出來，宮華乍然知曉，僵立在原地，臉色看著發白。
我看向夜子陌，無聲問他：不是答應幫我嗎？
夜子陌看懂了我的目光，對我道：“這個忙叫我怎麽幫？幫了就等於推你去送死，我隻能先依了你了意思，等你到了最後一個步驟的時候收回輪回譜，替你把還沒完成的完成。”
“不，不行，”我強撐著坐起來，道：“修為的高低決定著反噬的強弱，冥君，你做還是我來做，沒有區別。”
結果都一樣，如夜子陌所說，不死也要少半條命。
“我不管！”夜子陌大吼，不肯再跟我說下去，就催動法力靠近，要打開我虛府。
宮華及時把夜子陌攔了下來，夜子陌鐵心要收回輪回譜，和宮華目光一交接，出手就打了起來，宮華隻接了幾招，用掌風暫時避退夜子陌，道：“把小蕪的輪回書我。”
“宮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還顧著洛小蕪，不管小斕斕了嗎？”夜子陌扯著嗓門的吼，驚得房梁顫顫抖動。
而宮華隻道：“我叫你把小蕪的輪回書給我。”
他的聲音很低，沒有驚落一粒塵埃，但字字決絕，無需贅述。夜子陌遲疑後，從虛府裏取出輪回書拋給宮華。
我霍地明白宮華要做什麽，急道：“不能給他！”
然而已來不及，宮華一個緊手，隔空接過輪回書，夜子陌在我的喊聲裏明白過來，想要收回，又還是慢了一步。
宮華轉過身，看著我道：“一開始我就說過，小蕪的輪回不能用你的命去換。”
我不想洛小蕪的輪回在最後一步中斷，就道：“反噬是會讓我受傷，會有性命之憂，但我相信，以你的醫術一定可以治好我，我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會留你一個在這個世上獨活，你也要相信我，我瞞你再多事，也不會拿生離死別來瞞你。”
“我還能再信你的話嗎？斑斕，你已經在這麽做了。”宮華搖著頭道，目色越發決絕，一揮手，輪回書被他用赤紅的光刃劃了個碎如雪花，一沾地，又成了灰燼，同時輪回道裏的光亮熄滅了，辛苦為洛小蕪重塑的魂魄在輪回道裏消失得幹幹淨淨，都還沒重新回到世上，睜眼看一看闊別以久的人間。
我淚如雨下，道：“都跟小蕪說了，要幫她輪回的。”
他道：“這輩子失去的，下輩子就能找回來嗎？如果不能，何必輪回。”
我道：“有輪回就有希望，我們不是說過了嗎？讓小蕪重新開始。”
“可是小蕪活了，你卻不在我身邊，這有意義嗎？我隻會覺得這輩子失去了更多。我宮華對蒼生對天下，俯仰無愧，但對身邊的人不是傷害就是虧欠，這樣的我到了下輩子，拿什麽找回曾經失去的？我可以欠小蕪，但我不能欠你，若欠了，我還什麽資格愛你。”
宮華看著我，一字一句把話說完，然後把我抱緊，後怕得不停顫抖，要不是夜子陌來了，要不是還差最後一步沒有做，他現在抱著的，也許就是我的屍體了。
他續道：“我的醫術是很高明，但也不能起死回生，你又有沒有想過，我看到奄奄一息的你，手會發抖，拿不穩銀針，腦子會癱瘓，辯不出藥材，根本沒有能力再救你。”
我在他胸口哭到聲音沙啞，沒想到做了那麽多事，發生了那麽多事，繞了一個大圏子般，沒能讓洛小蕪輪回，反而意外之意，他愛我越來越多，愛得越來越重。
夜子陌長長一歎，道：“有些事強求不來的，包括感情，也包括洛小蕪的輪回，我來之前在六道輪回入口見了她一麵，是她讓我來的，還讓我轉告你宮華，她其實不想輪回，因為你已經有妻子，一個比她更重要，一個應該去愛，值得去愛的妻子，常言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砂，斑斕卻做到了不計較你有沒有放下洛小蕪。洛小蕪說，師傅太糊塗了，師娘太善良了，若問她此生還有沒有什麽心願未了，那就是做師傅永遠的徒兒。”
聽完這番話，宮華在我耳畔說了句：“我老了，老糊塗了。”
我含淚一笑笑，記得上回說他老，他還生氣來著，這回倒是自己說自己老。這也足以說明，一場不完美的輪回，讓他真正放下了洛小蕪，過往種種，一一逝懷。
解鈴還需係鈴的人，這話當真不假，如果洛小蕪不曾向夜子陌說過這些，宮華怕還是放不下。
那這算不算意外收獲？我想應該算。
夜子陌之後便走了，但留下了一句話：要早點生個小小斕給我玩哦~
我若不是舍不得宮華的懷抱，一定會拿鞋扔過去，我休養了半個月，身子骨在宮華精心熬煮各種湯藥滋補下，恢複得好到不能再好，肌膚白裏透紅，氣色神清氣爽，白羽都讚我越來越河漂亮。
宮華特意挪出一段時間，帶我去他曾跟我提過那個地方，我當然很想去啦，不過到了夜裏還是會惶恐不安，洛小蕪沒有輪回，那個人應該知道了，這幾天他沒有出現，占去宮華的身體，但我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那人正醞釀著，要把我拉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