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隻覺悲涼

  “知道了啦。”我害羞，推開他把收拾好的包袱給他拿著，他看一眼包袱，跟丟開夜子陌似的丟包裹一邊去，然後摟我進懷裏，貼著我的唇道：“不急著這會走，明天再打算。”


  臉上暈染開他灼熱起來的呼吸，醺人欲醉，我想走也邁不動腿了。房門合上，關起一屋子繾綣，紗帳落下，遮起撩人到欲罷不能的溫柔，可是不曾想到了緊要關頭，蕊蕊在外麵拍門了，道：“娘親，爹爹，你們關上門做什麽？朵姨來了。”


  阿朵找來依斕府一定有什麽事，我慌忙起身，顧不上和宮華繼續下去，宮華把眉子一皺，道：“我知道阿朵離開了天舞聖宮，不過有什麽事都一會再說，讓她等著。”


  “這樣不好吧？”


  “再加一條加家規，不準掃我的興。”


  “霸道！”


  “嗯，我就是霸道。”


  然後我的唇被封住了，他還打開了虛境，管他外麵如何風起雲湧，這會兒隻把我抱緊，姿意索要，為所欲為。


  直到吃飽喝足才把起虛境收了起來，看他慢條斯理地穿著衣裳，臉上掛著縱情過後還沒有散去紅暈，我抗議道：“哪有你這樣的，早晨才折騰過，還沒到晚上就又鬧上了，再這樣下去非把我一身骨頭架子拆散不可。”


  他睨了我一眼，好像我很吝嗇似地，然後居高臨下地托高我下巴，道：“是不是還想再來一次？”


  “別！”我不抗議了還不行嗎？三兩下穿好衣裳，找蕊蕊去。


  阿朵一個人來的，在書房裏等我，蕊蕊翻出存起來的所有糖果，一邊說哪個最好吃，一邊喂給阿朵。


  “斕姑姑，”阿朵顧不上吃糖，迎上來道：“真主想見你和蕊蕊，不知道斕姑姑方不方便去一趟？”


  我沒有方便，隻有不想去，不想再踏進那個曾囚到我生不如死的牢籠，我便向阿朵搖了搖頭。阿朵見我拒絕了，就哭了起來，道：“斕姑姑和蕊蕊走後，真主整日整日喝酒，醉了就不要命地撞向華尊布下的結界，無數次後，真主一身的傷，怕是不久於世了。”


  真得嗎？段亦快死了？我有些不信。


  蕊蕊聽阿朵說完，央求我道：“娘親，就去看看吧，我很想念爹爹。”


  “你爹爹是宮華。”我糾正道，用這個事實來打消於心不忍的念頭，真也好假也罷，再也不要見到段亦。宮華這個時候來了，道：“我布在天舞聖宮的結界隻針對段亦，你和古爾，還有聖宮裏的侍女侍仆都可以離開，另尋安身之地，為妖又或是為魔，隻要你們不做我容不下的事，我不會為難你們。”


  “華尊，”阿朵跪到在宮華黑色的袍邊，道：“求華尊了，讓斕姑姑帶蕊蕊去看看真主，再晚些許就見不到了。”


  “我不殺他已是極限，再求我都沒有用。”宮華不留商量餘地道，抱起蕊準備離開，蕊蕊不依，抱著宮華的脖子晃啊晃，道：“爹爹，好爹爹，就讓蕊蕊回去看一看嘛，段亦爹爹很疼愛蕊蕊，蕊蕊想念他。”


  “不行。”


  “段亦爹爹牽著我的小手手，教會我走路，教會我說話，我想跟段亦爹爹說一聲謝謝。”


  我聽進心裏，有了幾分心軟，畢竟段亦待蕊蕊很好，不是親生女，但勝似親生。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去見段亦最後一麵，不給蕊蕊留下遺憾，我便對宮華道：“段亦是墮仙，又還殺了那麽多無辜，做了太多的孽，死後沒有可能輪回，我們就帶蕊蕊去看看吧。”


  此世過後，永遠相見之日。


  “爹爹，”蕊蕊撒嬌，嘟起小嘴在宮華臉上左親親右親親，想起段亦快死了，豆大的眼淚親著親著就滾了下來。


  宮華心疼蕊蕊，猶豫半響後，無聲一點頭，允了。


  連夜趕到聖宮，在古爾的引路下才知道段亦在我的住的宮室裏。宮華把蕊蕊抱給我，他在外麵等著。我抱蕊蕊進去，看到滿地狼藉，橫七豎八的全是酒瓶子，還有打翻的湯藥。角落裏，段亦靠著牆坐著，白色的衣裳遍布血漬，有的已經幹結，有的還在擴散，身上的傷口不停滲著血。


  蕊蕊哭著撲進段亦懷裏，一遍又一遍喚爹爹，段亦抱緊了蕊蕊，良久才對我道：“還以為在做夢呢？”


  “有你有關的一切，我都希望是一場夢。”


  “是嗎？我沒想到宮華會活著，沒想到他寧肯墮仙也要打敗我，叫我比當年還輸得一敗塗地，跟他過招，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但我最不曾想到的是你會來見我。”


  “若非見最後一麵，我不會來。”


  “嗬，”段亦撐出幾分輕狂，笑了笑，道：“你跟宮華一樣，都認為我該死。”


  “自作孽不可活，是你害了你自己。”我走上前去，想要抱回蕊蕊，蕊蕊拽著段亦不肯鬆，段亦便對蕊蕊道：“乖，讓我和你娘親單獨說上幾句話，我段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如果真有你這麽個可愛的女兒，我做夢都會笑醒。”


  輕推開蕊蕊，段亦合著衣袖給蕊蕊擦眼淚，蕊蕊道：“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子，因為有兩個疼愛我的爹爹。”


  “蕊蕊，長大了要好好孝順你娘親，你娘親為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傷，還有，你要乖乖聽宮華的話，不要讓他多為你操心，他是這個世上最可憐人，但他像你娘親一樣是這個世上最疼愛你的人，而我隻是在他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代替他疼愛你。”


  然後段亦就喚來候在門外的古爾，把蕊蕊抱了出去，蕊蕊伸著手兒想讓段亦再抱抱，段亦落下淚，明明舍不得蕊蕊，又隔空關起宮門，對我道：“我死之前，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你要道歉嗎？”我冷聲問，發生了這麽多事後，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被原諒。


  他道：“都快死了，還道什麽歉，那日宮華重傷了我，把你和蕊蕊帶走，我就沒有想過還要活多久，留著這口氣隻是有些不甘心，到頭來該死的是我，輸的那個也是我。”


  血嗆出發白的唇角，段亦咳了起來，我合著他手腕把了下他的脈，憑我粗略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醫術，都能輕易把出他心脈重創，五髒俱傷，過了今夜不知道還能不能挨到明天。我有些不解，就道：“你的醫術不錯，可以治好你這一身的傷，你為什麽偏要選擇死掉？”


  “活得痛苦，不如死掉算了，你曾經不就這樣的嗎？”他反問我道，問得我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他短暫閉了會眼睛，壓下咳嗽，向我攤開手道：“那隻發簪子你帶著嗎？”


  我一直擱在虛府裏，不是這會段亦提起，我已經忘了。我拿出來遞給他，他又沒有接，看著發簪子道：“我沒有碰過你，所謂的兩次侍寢隻是看看你膝蓋的傷，包括安排阿朵照顧你，都是為了調養好你的身子骨，早一天好起來才能早一天換骨。我能夠給你的，你不屑一顧，那麽對於我，你這副皮囊我也從來不屑強占。”


  我越發不解，追問道：“你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那麽恨宮華，可又待蕊蕊那麽好，你可以強占我，又終還是放過了我，還治好我的膝蓋。”


  “因為，我不是恨宮華，而是嫉妒。”


  “嫉妒？”


  “百裏斑斕，”段亦喚了我一聲，幾分自嘲，幾分落寂地，笑著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你，在你不顧你自己也要給小蕪的輪回的時候，我就開始喜歡你了，我想取代宮華在你心裏的位置，可我也知道我沒有半有可能，但我不甘心，你不會多看我一眼，那就讓你永遠記得我，恨我入骨也不要忘了我。”


  拿著發簪的手被段亦突地握住，我來不及抽回他就合著我的手，握緊發簪紮進他跳動的心髒，我慌了，想要鬆開手，可他死死握著，將發簪撥了出來。


  殷紅的血濺到我臉上，我倉皇一退，發簪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段亦嗆出好幾口血，對我道：“想解惑心蠱，要麽做我的人，要麽我死，而你不會委身，我不會強占，那麽就這樣死你麵前，讓你永遠記得我。”


  “你！”快步上去壓住不停冒血的傷口，我道：“段亦！你好卑鄙，我恨不能你死，可又不想你就這樣死掉。”


  “我不恨宮華封印我，不恨他辜負小蕪，盡管我看不慣他外表冷靜理智，其實自負輕狂，但我就是妒忌他，嫉妒他擁有你，有關於你的一切，我從不希望隻是一場夢，你卻總那麽可望而不可及，若說宮化是清冷孤月，你就是百裏一片斑斕，我想擁有，你也就在我眼前，而無數次夜裏醒來，我以為我抱著的人是你，落瞳一看，原來是姬女。。”


  話語在段亦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裏說完，我慌忙跑出去叫宮華進來，興許還能救活段亦，宮華隻遠遠看了眼，道：“沒用了，簪子有毒，加上他本就重創，毒性見血攻心，回天乏術。”


  我驚駭，發簪怎麽會有毒？難道段亦想送我發簪，就是為了死在我手裏？


  段亦看了看宮華，似想說什麽，但已經掀不開唇，他便把目光投向窗外，想再看看蕊蕊。窗外，古爾抱著蕊蕊，段亦看見了，聽完蕊蕊喚他最後一聲爹爹，欣然笑著合上了眼睛。


  我恨之入骨的人就這樣死我手裏，而我不覺得解恨，隻覺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