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紅顏淚
毛驤正要走,又想起什麽來,回身說道,“往後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寫信到京師來找我。”
馬嫣翎沒拒絕他的好意,但也沒接受,目送他上馬離開。
“嘎吱——”樓上忽然傳來一聲綿綿的響聲。
馬嫣翎應聲回過頭去,是幽芷站在走廊之上,手緊緊地捏著欄杆。
“幽芷姑娘還沒睡?”馬嫣翎問了一聲。
幽芷道,“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故出來一看,那個男人是誰?”
“一個路過之人。”馬嫣翎道。
“他身上有一股很臭的味道,我遠遠的都能聞到,是血腥。”幽芷生氣地說完便轉身回屋了。
待馬嫣翎走上樓時才發現,剛才幽芷所站的地方,腳下的木板已經出現了斷裂的痕跡,剛才幽芷的手所扶的欄杆,竟然也有裂縫。
那聲音,就是因為這些裂縫和裂痕發出來的。
馬嫣翎看了看幽芷的房門,覺得膽寒心驚。
夜裏,馬嫣翎睡不著,她一直在想,朱君澤的身邊,到底都是些什麽樣的人?
竟然連一個看起來溫柔婉約,宛如扶風弱柳的姑娘身上都有如此強的力量。
待到夜半時分,馬嫣翎聽到隔壁有動靜。隔了會兒,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幽芷?”
幽芷已經離開了房間,並且已經走遠了。
馬嫣翎又敲了敲幽芷的房門,房門緊閉,但隻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幽芷的房間裏,空無一人。
“她去了哪裏?”馬嫣翎心中奇怪,也跑下樓去,讓仆人牽來快馬,騎著馬往院外唯一的大路奔跑而去。
在那片桑林的盡頭處,有人點燃了火堆,馬嫣翎看到火光就勒住馬,怕被對方注意到自己的來意,就用力地在馬兒身上甩了一鞭子,讓馬兒往另外一條小路跑去,自己則悄悄地靠近那個火堆。
她的動作很輕,很小心,在隱約能夠聽到對方的聲音,猜到對方是誰之後,她便不再繼續往前走。
但她還是聽不清楚對方到底說了什麽,她隻知道坐在火堆旁的人是幽芷和毛驤,他們一起談了很久,直到火滅,人才散。
馬嫣翎也打算回去,但她已經沒有馬了,現在天色正黑的濃,身邊又沒有火,可以說是寸步難行,靠著被露水打濕的大樹,她發出一聲低歎。
“大半夜的躲在這裏做什麽?”毛驤突然出現在她身前。
馬嫣翎嚇了一跳,正想為自己找個借口。
“我送你回去吧。”毛驤打開一個盒子,取出明珠作為燈,照亮夜。
“不,不用了。”馬嫣翎躲躲閃閃,眼中盈滿晶瑩的淚花,她是太著急了,心中害怕。想逃,轉身卻又撞上一棵大樹。
“剛才,我和幽芷在這裏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毛驤問,他的語調很平淡,仿佛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幽芷卻是偷偷的來會他,冒著危險,躲躲藏藏,避人耳目,一路追來的。
“我們說的是這次‘同順’生意的事情。”毛驤道,“你們的這批貨運回邵伯之後,肯定也要考慮銷路。”
“那……你們都談好了?”馬嫣翎問。
“恩,所有的蠶絲和綢緞,錦衣衛全部要了。”毛驤道,
馬嫣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毛驤道,“宮中需要,皇上拿來賜給功臣和嬪妃,就你們的這批貨,不算多,而且還差一些。”
馬嫣翎沒想到幽芷半夜追著毛驤出來,竟然是為了這件事情,幽芷顯然是清楚毛驤的身份的。
自己果然比不上幽芷,馬嫣翎想道。
幽芷無時無刻不在為‘同順’考慮。
“謝謝你。”馬嫣翎道。
“合作而已。”毛驤把手搭在馬嫣翎的肩膀上,馬嫣翎觸電一般地躲開,身體竟然又撞上了另外一個硬物——那是一個人的胸膛。
那人忽一伸手,將馬嫣翎擁在懷中,寬大溫暖的手掌就按在馬嫣翎的腰上,灼熱的呼吸仿佛毒藥一般從馬嫣翎的頭頂灑下來,勾魂奪魄。
微涼的深夜,陷入一片死寂。
身後的來者手裏提著一盞燈籠,“大人,夜深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厚的警告意味。
馬嫣翎被他拉進懷裏,靠在他的身上,慢步離開,毛驤並沒追來,過了少頃,馬嫣翎聽到毛驤的馬兒揮蹄遠去的聲音。
“你怎麽會來?”馬嫣翎問。
朱君澤將馬嫣翎抱上馬,坐在她的身後,擁著她,騎著馬緩緩地往回走。他的身上,還有濃濃的露水味。
“聽說了這邊的事情,連夜趕來的。”朱君澤道,“到別院中時,並不見你,看到地上的馬蹄印,追來了。”
“對不起,在這邊,給你惹了這麽多麻煩。”馬嫣翎道。
“這些麻煩本來就有,是我沒管理好,怎麽能怪你。”朱君澤道,“往後出了這種事情,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要想著一個人扛。”
“恩。”馬嫣翎點點頭,心頭卻覺得好像壓著一座山,她發現自己並不了解朱君澤,甚至對朱君澤的生活一無所知。
在毛驤麵前,朱君澤都能做到麵不改色。
他究竟是什麽人?
馬嫣翎緊張又害怕的捏緊了拳頭,不敢亂動,心底在害怕。
朱君澤的手緩緩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溫暖的手掌將她包圍,“翎兒,當時我沒告訴你我是朱家的二公子,是有原因的,那一年在邵伯停留數月,若非柳家一案,我是真不打算再回朱家,不打算在與他們有任何瓜葛了。”
“在朱家,讓你不開心嗎?”馬嫣翎問,朱君澤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越是抽絲剝繭,越是看不清,理還亂。
他生來,就像是一個秘密。
“朱家的商隊,有他們固有的路線,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改變不了那條祖祖輩輩,世世代代走下來的路,回去後,我也隻能成為他們的一員,跟著他們的路走。”朱君澤道,“今日我可能是在邵伯,明日我也可能在京師,雖然有一個家,但未來卻仍舊居無定所。”
越大的家族,勢力也就越大,攀枝錯節的關係將他們的子孫後代控製的牢牢的。
到別院時,幽芷等在別院的門口,看到朱君澤,她就跪了下去。
朱君澤看她一眼,卻沒多說什麽,從她身旁走過。
“幽芷一心一意,都在為你考慮。”馬嫣翎道,她知朱君澤是在怪罪這次的事情沒做好,朱君澤雖然沒對她生氣,但並不代表不在乎這件事情。
“我出去看看她。”朱君澤送馬嫣翎回屋,道,“你先把被露水打濕的衣服換下來,莫要涼著了。”
“恩。”馬嫣翎應道,朱君澤對她嗬護太多,生怕一點兒風就會把她吹壞了。
朱君澤出去後,馬嫣翎把門打開一絲細縫,偷偷地看著外麵的情況。
幽芷一直跪著,等著朱君澤的問話。
朱君澤又始終什麽都不說,兩人互相沉默。
院中的婢女給馬嫣翎端來一盆熱水,讓馬嫣翎先洗洗臉,泡泡腳,驅驅乏,好好的休息。
馬嫣翎任她服侍自己洗臉洗腳,問道,“你們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平日裏,他嚴厲嗎?”
婢女笑著應道,“公子是個好人,隻是,奴婢們都不常見到公子,今夜,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公子呢。”
“第一次?”馬嫣翎驚訝道。
婢女應道,“奴婢是今年年後才來的,而且公子一般也不會在這裏過夜,所以奴婢以前不曾有幸見過公子。”
“原來如此。”馬嫣翎問,“那你們這兒的老人呢?”
婢女想了想,道,“這裏的老人……運氣好的時候,一年能見著公子一兩次。”
馬嫣翎點點頭,這時,外麵突然傳來幽芷的聲音,“這次事情是我不對,請公子責罰。”
“你差點害死了她!”朱君澤嚴厲地道,他是真的生氣了,憤怒的雙眼好像真的要殺人一樣。
馬嫣翎聽到外麵的情況不對,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光著一雙濕腳跑出去。
幽芷抬眼往樓上看去,馬嫣翎的臉龐和鬢角,都沾著晶瑩的水珠,還未擦幹,驚恐著急的樣子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難怪了朱君澤會如此念著她。
她的確很漂亮,讓人心動,舍不得傷害。
當時,幽芷暗中買通人去慫恿胡浩軒做壞事,欺辱馬嫣翎時,她是真的想要置馬嫣翎於死地,可看到馬嫣翎落入胡浩軒的手,一臉通紅,痛苦又嬌弱的樣子,幽芷也於心不忍,又出麵阻止了胡浩軒,並且把胡浩軒拉入牢獄。
後來,幽芷還是不死心,希望馬嫣翎知道自己與朱君澤到底有多不配,故而又買通胡浩軒,讓胡浩軒說那樣的話,就是為了讓馬嫣翎難看,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她是想一步一步把馬嫣翎逼上絕路,讓馬嫣翎自己放棄朱君澤。
以幽芷的聰慧與經驗,她贏得了馬嫣翎。可卻躲不過朱君澤的眼睛。
在毛驤趕往揚州的時候朱君澤就察覺到不對,當毛驤命令揚州太守來拿胡浩軒等人之時,朱君澤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給了毛驤足夠好的條件,否則的話,以毛驤的身份,他不可能去管這種小事。
“求公子再給我一次機會,往後,我保證再不生嫉妒之心。”幽芷懇求地道。
“對朱家來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對我來說,你不是。”朱君澤無情的道,曾經,他不曾懂過幽芷的心思,當幽芷如朋友,對她信任無比,今日,幽芷的行為和心思暴露在他的眼前,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打在朱君澤的身上。
他到底是錯看了女人。
“公子!”幽芷緊緊地咬著牙,鮮紅的血絲爬滿了她的雙眼,仿佛蛛網一般纏繞著她漆黑的眸,其實,她也曾盼望過朱君澤與馬嫣翎能夠重修舊好,可後來她才明白,若是他們真的重修舊好了,那在朱君澤的身邊,就再也沒有她的地位了。
“君澤。”馬嫣翎光著腳從樓上下來,“蠶絲和綢緞的事情,我也有很大的責任,怪不得幽芷姑娘,你若要氣,連我也一起罰吧,如此方可平人心。”
“翎兒……”朱君澤心中有話難說,又看到她濕淋淋的雙腳,更是於心不忍,狠狠的看了幽芷一眼,終還是道,“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