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蜜蜂和蝴蝶,還有蜻蜓
“夫人放心,莫說是知府,就是大理寺和鎮撫司的詔獄,也不敢為難公子。”幽芷道,“隻是現在是風口浪尖上,若是有所行動,反倒會讓人認為是我們暗中動手腳加害於人,落人口實,所以還得委屈夫人,多在此處住幾天,等真相查明。”
“那白府大小姐被人殺害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馬嫣翎問。
幽芷道,“此事與我們沒有關係,幾天前,白韻在府中落水,丟了半條命,又被及時救回來,但是沒過多久,又有人看到她的手腕被利器劃破,人被鎖在屋子裏,貼身的丫鬟也被打昏。”
“是何人害她?”馬嫣翎又驚訝又同情,“為何要如此對一個姑娘?”
“可能是自殺吧,畢竟她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又身懷兩個月的身孕,此事傳出去不好聽。”幽芷輕歎一聲,“女人的命,就是這般的卑賤,自古以來,那些騙女人感情的男人,可以讓一個女人懷孕之後就丟開不管,不聞不問,此等行為不受人譴責,反倒還要責怪女人不知廉恥,更有過分者,奸|汙女人,還要反過來咬人一口,說是女人故意勾引。”
馬嫣翎垂下眼去,手悄悄地扯住裏麵的衣袖,勉強頷首,輕聲說道,“女人的命,就是貞潔和清白。”
“這本就是一件很不公正的事情。”幽芷苦笑一聲,“白韻想自殺,她母親卻不希望失去這個女兒,所以,給她定下了一門親事,希望白韻可以度過這個難關。”
“前兩天,白夫人親自來我這裏給她女兒訂了好的綢緞做嫁衣。”馬嫣翎道,“能有這樣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但是後來並沒派人來取綢緞,對嗎?”幽芷道。
馬嫣翎點點頭。
“因為在那當天白府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幽芷道。
馬嫣翎抬起眼來,那對桃花般好看的眼睛裏神情複雜。
“讓白韻懷孕的男人又回來了,非要白府取消婚事,把白韻嫁給他。”幽芷道,“此事說起來也奇怪的很,也不知那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難處,才在白韻懷孕之後離開,他見到白韻身上有傷,甚至差點死去,就報官了……”
“原來如此……”馬嫣翎眉頭微微鎖起,“可是,他剛報官,此事就查到‘天水’綢緞鋪了,這事情也太巧合了,而且昨夜我和君澤到綢緞鋪的時候,還正有一個黑衣人在下藥,那些麝香粉,就是那個黑衣人下的,也許……那個人就是要害白韻的人。”
“夫人放心,此事我已經安排人去查了。”幽芷道。
冰弦擦幹眼淚,道,“小姐,我們一定會把那個加害我們的人揪出來,還小姐清白。”
馬嫣翎欣慰地笑著,“謝謝你,冰弦。”
“為何說謝,小姐難道拿冰弦當外人嗎?”冰弦道。
“我是感動。”馬嫣翎道,她抱抱冰弦,“這段時間,替我好好照顧小葉,一定要平安的等著我出來,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慌,還有幽芷姑娘,還有大爺在。”
“恩,冰弦知道,今天清晨‘隆興’的大爺還來我們家了,大爺說,隻要有馬家在,就不會讓小姐受委屈。”冰弦道。
“恩,我相信你們。”馬嫣翎道。
自此一別,馬嫣翎便一直在等外麵的消息,可是一個又一個的白天和黑夜都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馬嫣翎問每日來給她送飯的獄卒,發生了什麽事情,案子有沒有什麽進展,獄卒也是搖頭,讓她別擔心。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馬嫣翎等不住了。她望著牢中的那扇窗,吃飯的時候她偷偷地把筷子藏起來,試圖用筷子把窗子撬開,然後逃出去。
她到底還是太瞧得起自己的本事了,筷子哢嚓一聲就斷成了兩截。
“哎……”馬嫣翎氣急敗壞地在牢中跺著腳,這個時候,獄卒突然來了。
“馬嫣翎,有人狀告你詐騙,起來走吧,大人要審案子!”獄卒把牢門打開就把馬嫣翎拖了出去。
一聲驚堂木拍下,響聲震天,知府問道,“馬嫣翎,見到本官還不跪下。”
“大人,民女實乃冤枉,還請大人還民女清白。”馬嫣翎跪下,拜道。
“冤不冤枉,本官自然會查明,白府一案,本官暫且不審問。”知府道,“來人,帶原告!”
馬嫣翎轉身看去,卻見一個身姿曼妙,麵施薄粉的女子玉步款款,婀娜搖曳,走至堂上,帶著哭腔道,“大人,妾身是‘金闕樓’的湘娥,前幾天在‘天水’綢緞鋪購買了一張緙絲,如今已經幾天過去,馬嫣翎卻還不曾把緙絲拿給我,她已經收取了我十兩銀子,如今我找她找不著,不得已才來堂前告狀,打擾大人。”
“馬嫣翎,湘娥所言,可是屬實?”知府問道。
馬嫣翎道,“此事的確屬實,當時我們詢問過湘娥姑娘,姑娘是想把緙絲做成團扇,所以……我們就想把團扇做好之後,在交給湘娥姑娘。”
“你一個賣布的,怎麽還做起扇子來了?”知府問道,也是滿腹疑惑,“你說‘你們’,同黨是誰,還不快快招來!”
“我……”馬嫣翎欲言,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當時提出要做成團扇的人是朱君澤,如今那張緙絲也在朱君澤那裏。
“馬嫣翎,你快快把緙絲拿給湘娥姑娘,此事本官就暫且不追究了。”知府歎道。
“回稟大人,那張緙絲在民女的夫君那裏。”馬嫣翎道。
“哦?”知府的臉也苦了,又道,“來人,去把朱君澤帶上來。”
旁邊侍衛得令,立刻就去牢中拿人,可是不一會兒,侍衛回來了,朱君澤卻不曾來,那侍衛在知府大人耳邊細語幾句,知府的臉色一變,“大膽!立刻全城搜索,捉拿朱君澤!”
“大人,發生了什麽事情?”馬嫣翎亦是驚慌失色,不知發生了什麽。
知府怒道,“哼!朱君澤早就施展金蟬脫殼之計逃了,如今牢中已經沒有人了!”
“什麽?”馬嫣翎一驚。
知府再一次下令把馬嫣翎關進牢房,湘娥一案又被押後,為了防止馬嫣翎也逃走,裏裏外外,多了三層的守衛,任何人不得靠近馬嫣翎。
在漆黑又潮濕陰冷的牢房裏,馬嫣翎到底是一夜都沒熬過去,又病了,獄卒不管她,也不靠近她,怕她是裝的,來看望她的親人也進不來,即便是幽芷和馬景深,都被擋在了外麵。
湘娥到底也沒繼續來糾纏那十兩銀子。如今全城的捕快和士兵,都在捉拿逃犯朱君澤。
等知府再一次提審馬嫣翎,逼問朱君澤的下落時,才有人發現馬嫣翎是真的病了,又不得不將她從牢中轉出來,好生照顧著。
等馬嫣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知府大人的別院裏,也是嚇了一跳。
伺候她的丫鬟見她醒來,歡喜地跑去出通知知府。
“醒了。”知府臉黑的像包公。
馬嫣翎點點頭,問道,“可有我夫君的下落?”
“朱君澤到底是何人?”知府問。
馬嫣翎道,“他是我的夫君。”
“哼!”知府冷笑一聲,拉過板凳在馬嫣翎的身旁坐下,眼神逐漸由冷漠轉為同情,“也許,你也和本官一樣,不清楚他是什麽人。”
“大人此話從何說起?”馬嫣翎問。
知府道,“我查過了,朱君澤是‘同順’的公子爺,在京杭大運河這兩岸,也許有人不知道朱君澤是誰,但是,從來沒人不知道‘同順’和朱家的兩位公子。在這一帶,隻要提起‘同順’誰都會給幾分麵子,莫說是當地的縣令,兩岸的富商,就連本官這個四品知府,對‘同順’都得敬三分。”
“大人言過了,‘同順’到底還是受大人和皇上的保護,才能有今天。”馬嫣翎道。
知府擺擺手,“馬小姐,這周旋的話,我們今日不說。我要告訴你的是,他也許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商人這麽簡單,當本官發現朱君澤已經不在牢房裏的時候,再派人去拿‘同順’的人,‘同順’的人都走了,好像提前得到了消息一樣,現在,整個邵伯,沒有一人是‘同順’的人,除了你是他的妻子。”
馬嫣翎驚愕地不敢相信。
知府拍拍手,長籲一口氣,又沉聲道,“這還不奇怪,更奇怪的是,就在剛才,本官收到了一封信,上麵蓋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印,讓本官停止搜查朱君澤。湘娥的事情用二十兩銀子就解決了,白府的事情,指揮使也已經幫忙查明真相,你現在是清白的,與‘同順’有關係的事情,官府管不著,哈哈,哈哈。”
從知府大人的別院裏走出來,知府悲涼的笑聲依舊不絕於耳,馬嫣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天旋地轉,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開在牆角的梔子花已經開始泛黃,蜜蜂和蝴蝶,還有蜻蜓,在路邊飛來飛去……
馬嫣翎合上眼睛,步伐漂浮,腳下堅硬的地板都仿佛柔軟的雲層。
知府說,白府的案子已經查明,讓白小姐懷孕的男人叫塗明,是個強盜,塗明還有一個老相好叫湘娥,湘娥希望塗明帶她遠走高飛,所以從中作梗,阻止塗明娶白韻,又把塗明的身份和與她的戀情告訴了白韻,氣得白韻毫無生念,一心求死。
塗明回來之後,每日都跪在白府門前懇求,求白夫人把白韻嫁給他,白夫人因為不願意把女兒嫁給強盜而把女兒逼死。
此事,最終以白韻之死收場,至於那個在‘天水’綢緞莊下藥的人,至今依舊沒有下落。那個人極可能是湘娥派去的。
白韻因為湘娥而死,但所有證據都隻能證明白韻是因情自殺,所以也隻能把罪名都推在塗明的身上。
這段時間,官府在全麵搜查朱君澤,讓塗明鑽了空子,逃了……
一段姻緣,仿佛一個漩渦,卷入這個漩渦的人,無一能夠全身而退。
“翎兒,跟我回家吧。”馬景深撐著油紙傘從路上走來。
傘擋住烈陽,馬嫣翎抬頭看了看,目光呆滯,仿佛並不知道馬景深在說什麽,她的家,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