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賊心不死
馬嫣翎咽喉裏憋著一口氣，手上的骨節都被她用力地捏的發白了，“蔣大人，謝謝你帶來這個消息，但是，今日這件事情，你能不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京師那邊，我也想請大人幫我一個忙，不要讓這件事情傳出京師，我不希望小葉知道這個消息。”
“我明白了。”蔣瓛倒也不多言，他能明白馬嫣翎的苦心。
蔣瓛在杏花樹下坐了會兒，看著秋葉一片一片的飛過，夜晚的風，又開始轉涼了，這個季節，不需要什麽悲傷的事情，就已經很讓人心痛了。
為什麽還要用死亡來增加人心上的重量。
蔣瓛與馬嫣翎一起喝了一杯酒，又對著天上的星辰，給朱君澤敬了一杯。
“以後，有什麽事情，記得寫信到京師告訴我。”蔣瓛離開的時候對馬嫣翎說。
馬嫣翎也答應他，以後有事會與他聯係，但是從那以後，馬嫣翎寫到京師那邊的信，再也沒送出去一封。
每一次寫完，她都告訴小葉，這信是寫給他的父親的，但是，每一次，一轉身，她就在河邊把信燒了。
天氣入冬之後，邵伯又開始飄雪，馬嫣翎還和往常一樣，想去河邊找個無人的地方，把信燒了，卻被胡浩軒撞見。
胡浩軒吃驚地看著她，“姐姐，這些信，不送了嗎？”
馬嫣翎沒發現有人跟著自己，也嚇了一跳，“你怎麽來了，小葉呢？”
“小葉病了，有兩個丫頭和大夫在，他一直吵著要見娘親，我就我過來尋你了。”胡浩軒道。
“好端端的怎麽病了？”馬嫣翎道，“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胡浩軒道，“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就是突然肚子疼。”
“肚子疼？”馬嫣翎感覺自己的身上好像被捅了一刀，她想起當初小葉吃下去的毒藥……
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麽會肚子疼呢？莫不又是中毒？
不！不會的，朱家的人已經很久不與她們聯絡了。
那可是吃壞了什麽？
馬嫣翎急的就要往回走。
胡浩軒緊跟著她，解釋道，“大夫說隻是吃壞了東西，沒有大礙，現在又有些發燒，等燒退了就好了。”
“謝謝你，浩軒。”馬嫣翎道，“我還是想早點回去看看他。”
胡浩軒和馬嫣翎一起，兩人的速度都變得很快很快，幾乎是一路跑回去的。
小葉躺在床上，臉色通紅，渾身燙的好像火燒一樣，睜著眼睛，也什麽都看不清了。
“怎麽樣了大夫？”馬嫣翎抓住小葉的手，問道。
大夫還在旁邊給小葉紮針，“目前來看，是吃壞了東西。在等兩炷香的時間，我給他下一點猛藥，看燒能不能退下去，燒退下去了，也就沒事了。”
“這孩子，能下猛藥嗎？”旁邊的丫鬟急了。
大夫道，“可是，就這麽燒著，也會壞的，是藥三分毒，我多年行醫，自然是明白的，現在……我是怕小公子吃了什麽我不知道的毒藥……”
“毒藥？”丫鬟慌了，“這……這東西都是我們親手做的，而且，我也吃了啊！”
那丫鬟看著桌子上還沒收拾的糕點，今兒個早飯過後，她們知道小葉喜歡吃零嘴，就和往常一樣，做了些樣式好看又可愛的糕點，給小葉吃。
可是誰知道，小葉今日剛吃了兩口，就開始肚子痛。
馬嫣翎讓人把糕點拿過來，給大夫檢查。
大夫看了過後。也是搖頭，說沒事，而且，他自己還吃了一塊，也不見肚子痛，甚至任何反應都沒有。
“娘，我會死嗎？”小葉問。
馬嫣翎在旁邊陪著他，對他道，“不會的，小葉不會死的，有娘陪著你呢。”
“可是，我還想要爹爹。”小葉的氣息很弱，說話也含糊不清，非要很認真才能聽得清楚，“娘一直都在等爹，爹為什麽不會來，我們的信真的送不到嗎？”
“會送到的，你爹一定會回來的。”馬嫣翎說，“隻要小葉好起來，你爹就回來了。”
“娘，我好久沒見過我爹了，他們都說我爹不會回來了，都說我爹是反賊，是要被皇上殺頭的。”小葉說，說話的時候，眼淚一直往外流。
馬嫣翎躺在他的旁邊，一直陪他說著話，“皇上相信你爹，會還你爹清白的，明天，我們就去京師裏接你爹回來。”
“好……”小葉說著話，慢慢地，竟然昏迷了過去。
身上，好像有一團火在燒。
馬嫣翎抱著他，就好像抱著一團火。
“姐姐，我們先去外麵等著，讓大夫先給小葉看看。”胡浩軒勸著馬嫣翎。
馬嫣翎擦幹眼淚，向大夫行了一個禮，然後到了外麵。
守在門邊，馬嫣翎坐在台階上，“浩軒，你知道嗎，你家公子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我不能再沒有小葉了。”
“公子他……怎麽了？”胡浩軒驚惶的問，他沒有聽到邵伯的消息，除了深秋的時候蔣瓛來過一次以外，也再也沒有京師的人來過。
那一次，蔣瓛到底帶來了什麽消息？
從那以後，胡浩軒就沒見馬嫣翎笑過，馬嫣翎雖然每天都會帶小葉去碼頭，但是以前去碼頭的時候，馬嫣翎的眼睛，是看著從京師那邊來的船，後來，馬嫣翎看的，是河岸的風景，她的目光，再也沒從京師那邊看過。
“他死了。”馬嫣翎從懷中取出當初蔣瓛從京師帶來的血書，“這是蔣瓛帶來的，是他最後一個晚上用自己的血寫的。”
“這是……”胡浩軒從馬嫣翎那裏把信接過來，看了一遍，他搖著頭，他說，“不信，我不相信！如果公子死了，‘同順’那邊，怎麽會沒有任何消息？”
“現在‘同順’船幫是莫羽祺在負責。”馬嫣翎道，“莫羽祺來找過我幾次，但是我沒見。”
“怎麽會這樣？”胡浩軒道。
馬嫣翎道，“他代替了朱君澤的身份，管理‘同順’船幫，同時，朱家的大公子也在試著接手曾經朱君澤在做的事情，等朱家的大公子可以全部接手之後，莫羽祺就會離開了……”
胡浩軒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這些話聽起來，是那麽的不真實。
胡浩軒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痛！痛到了骨子裏。
這不是一場夢。
剛才聽到的，都是真的。
“不會的，姐姐一定是被人騙了，我要去京師，我要親自去看。”胡浩軒道，“姐姐見過公子的屍體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我不相信！”
馬嫣翎冷冷的笑了一聲，人活著，為什麽……一定要如此執著，一定要看到最後那讓自己絕望的東西才相信呢。
知道那是真的，就這麽輕易的去相信了，不好嗎？
朱君澤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馬嫣翎趴在窗口邊，看著大夫坐在小葉的旁邊，兩個丫鬟也跟著出來了。
廚房那邊在燒著熱水。
胡浩軒衝了出去，直接跑到碼頭上，叫了船就往京師那邊跑。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了。大夫也擦了一把汗水，從小葉的身上取出銀針，一根一根的收起來。
看到大夫已經開始裝東西，準備離開了，馬嫣翎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低聲問，“大夫，怎麽樣了？”
“暫時是穩住了，但是，身體還是很虛弱，我隻能維持他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如果還是不能找到傷害到小公子的原因，找不到救公子的方法，那就……”大夫搖著頭，話也不繼續往下說，大家都明白。
馬嫣翎抓著大夫的手，膝蓋一彎，跪了下去，“大夫求你，你一定要幫我多想想辦法，救一救我的孩子，他還那麽小……他不能死！”
“我盡量。”大夫道，“今天晚上，我再過來一次，我回去準備一些藥。”
“大夫要什麽藥，我叫人去幫忙取！”馬嫣翎道，她就像是怕這大夫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你叫一個人陪我一起去吧。”大夫道。
馬嫣翎立刻出去喊人，胡浩軒剛才已經急衝衝的走了，現在屋裏也就隻剩下兩個丫鬟。
馬嫣翎讓她們倆陪著大夫一起去。
馬嫣翎守在小葉的旁邊，滿懷愧疚與自責，她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時刻陪在小葉的身邊，為什麽沒有好好地照顧他，也不能代替他受罪。
外麵的門，隻是微微的合著。
馬嫣翎靠在小葉的旁邊。完全沒留意到外麵在發生什麽。
有人輕輕地推開馬嫣翎的房門。
馬嫣翎也沒察覺，她的眼睛裏，隻有躺在床上的小葉。
“馬小姐。”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馬嫣翎的耳邊響起。
馬嫣翎還是什麽都沒聽到。一股清香飄進馬嫣翎的鼻子裏。
馬嫣翎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就和小葉一起睡了過去。
那男人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他揚起手，輕輕地一揮，外麵立刻就進來兩個人，把馬嫣翎和小葉一起裝進了一個黑色的袋子裏。
“最後……還不是逃不過老爺的手掌心。”男人的手劃過馬嫣翎的臉龐，輕輕地抬起馬嫣翎的下巴，“這麽好看的人，為什麽……偏偏就要一心在朱君澤的身上呢……那個男人有什麽好的，人不在邵伯，還空空的占了你那麽多年，以後……老爺再也不會讓你等他了。”
幾個男人，扛著一大一小兩個黑色的袋子，走出這條石板巷子。
路過的人卻也隻當他們是路過的工人……不多言，也不多問。
等那兩個丫鬟回來的時候……發現馬嫣翎的院子已經空空如也……裏麵的東西，能被人搬走的，竟然都被搬走了。
還有一些不值錢的，竟然也被砸碎在了地上。
亂的，好像有賊來過，被一洗而空。
“這……這是怎麽回事？”那兩個丫鬟互相望著。誰也說不出話來，也給不出回複。
“小姐呢？”一個丫鬟問。
“小姐！小姐！”她們高聲喊著，但是……沒有會回答她們。
外麵，左鄰右舍的門，也都緊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