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 崔三夫人
“陛下,太子好像在喂那些傀儡吃東西!”一個武將對天子說道。
天子也看見了,大戰陣中,儲君竟然在喂食傀儡。
而奇特的是那些傀儡服食了儲君喂的東西之後,經過了短暫的迷茫,竟然逐漸恢複了神智。
沒錯,這藥物正是崔安嶼連同書信一起送予儲君的蛇蠍草。
已然被證明了可以殺死巫蠱大軍體內蠱蟲的蛇蠍草。
儲君還在衝殺和喂食,天子的箭隊還在射殺,尚未清醒的傀儡還在廝殺,已經清醒的傀儡一臉迷茫,還在清醒中的傀儡捂著腦袋和心口。
京都城下的場麵,一度混亂到了極致。
儲君衝殺了一回,並沒有像朱乙炆一樣不殺傀首勢不還,而是在兩路王師和箭陣的掩護下,迅速地退出了傀儡大軍的陣地。
他身上有血,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血裏麵雖然沒有三千年的冰淩花,但是三千朵恐怕是有的。
白瓷寨主說過,三千年的冰淩花能讓巫蠱人找回一些神智,這也並非完全是虛言。
至少崔安嶼告訴儲君,冰淩花散發的味道是能夠讓巫蠱人的神智有短暫的清明的。所以當儲君帶人衝入巫蠱大軍陣中的時候,巫蠱人迎向他的刀劍並沒有像麵對其他人時那樣迅猛狠辣,而是有了片刻分不清敵我的遲疑,儲君和他帶領的王師正是利用這片刻的遲疑,把搗碎的蛇蠍草強行塞進巫蠱人的口鼻,令他們恢複神智。
這一來一回的功夫,已經有不少的巫蠱人醒了。
儲君大喝道:
“看看你們在做些什麽!你們在助紂為孽,還不速速將功抵過!本王可以赦免你們的死罪!”
儲君的這句話本是僭越,天子麵前儲君何來赦免的權限,但朝臣觀天子麵目,是平淡的,讚賞的,就知道所謂僭不僭越,不過都在君王的一念之間。
兩軍陣前,儲君以赦免死罪為誘餌激勵高戰力的巫蠱人反戈,一點毛病都沒有。
幾乎是所有恢複神智還能戰鬥的巫蠱人都反戈了,他們幫著王師軍士把更多的蛇蠍草喂進了巫蠱大軍的口中,漸漸地,成王的巫蠱軍已經變成了王師的巫蠱軍。
成王的戰力幾近崩潰,儲君率王師在前,蘇卓恩拿著炸藥盾後,京都城下的局勢終於完完全全地被天子所掌控。
隨著成王最終自刎於城下,這場蓄謀已久又牽連甚廣的內戰終於告一段落。
京都城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在述說著一段慘烈的過往。
有一個一身素縞的女子踩過眾人的屍首,淌過滿地的鮮血,跪在了儲君的馬下。
她說:“請陛下和殿下開恩,容崔婉瑩將逆王與生母合葬。”
晉州之圍以後,崔婉瑩的身份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天下和朝臣都在等君王的態度。
“罷了。”天子拂袖離去,在很久很久以前,倒在城牆下的人也曾與他稱過手足。
儲君下馬要扶崔婉瑩,崔婉瑩往後退了退,說道:
“未亡人不敢當殿下恩德。”
從晉州監牢裏麵出來,她從他口中知道了任宇禾將軍的死,也知道了任宇禾將軍是為誰而死!
臣為君死,天經地義,但是這層隔膜永遠地烙在了崔婉瑩的心裏,讓她不敢領受儲君的任何禮遇,因為她覺得儲君對他的每一份優待,都是源於他對明遠將軍的虧欠。
她不希望這一份恩情,是能夠被還清的。
任宇禾是如此鮮活和優秀的生命,這筆賬是還不清的。
崔婉瑩火化了成王的遺骸,把骨灰也裝進了白瓷瓶裏,同生母萱妃的骨灰一起放在水雲庵中。
她望著那兩隻白瓷瓶子,想起了母親當初刻意的囑托,她說:
等我死了,就把我的屍體燒成灰,放在白瓷瓶子裏,幹幹淨淨。
她一直都知道父親在哪裏,但是終究她還是不忍心告訴崔安嶼,他藏在哪裏。
如今,她應該也是想要同成王,葬在一處的吧。
平生的緣,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續上。
平生的債,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還清。
崔婉瑩又去看了任宇禾的墓。
明遠將軍是厚葬,幾乎是大雍朝開國以來武將的最高禮遇。
崔婉瑩以親手做的四時糕點和親手釀的西蜀美酒祭拜她的未婚夫婿,生時未曾做過一日夫妻,但是也好,修成的緣分會記在來世。
願重逢之時,他還是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崔婉瑩了卻了在京都的家事後,就又啟程回了西蜀,與她一道的還有承平侯崔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
除了崔安陵夫婦終究因為放不下身為儲君之妃的女兒,仍然選擇了留在京都,守著承平侯府的一畝三分地,其他人都聽從了崔安程和崔安嶼兄弟倆的意見,舉家遷往了西蜀。
承平侯經過了這一場浩劫,已經不想再摻和京都城裏的爭鬥。兒子們各有錦繡的前程,崔家的門楣理應交到他們的手上,他可以安心在西蜀的四季裏,做一個垂釣的漁翁了。
幾年後,天子經曆京都城門一戰後,大悲大喜之下龍體抱恙,英年早逝。儲君登基,楊後做了太後,崔婉婷卻隻被封為貴妃。
皇後的位置空置了幾年,直到有一天新帝擬了一道奏折,喚貴妃娘娘來,聽取她的意見。
崔婉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
“陛下,臣妾上個月去祭拜過明遠將軍,他墳上的草已經長青了。”
曹魏平握筆的手停了,許久,將那方聖旨丟入了火盆裏,重新寫過:
冊封吳郡郡守崔安嶼為毓敏侯,侯位世襲,子女均可承襲。
在京都之圍後,崔安嶼帶兵剿滅了楊郡的反賊,也救出了被圍困在城中的肅王殿下曹燕平。此後他便上奏朝庭,請封為吳郡郡守,鎮守大雍朝的東南門戶。
天子知他心意,雖不忍崔安嶼外任,但還是敵不過他心意已決。
李晏溪是天下的英雄,可是世人隻識她是反賊的女兒,畢竟吳郡前任郡守以半壁吳郡為嫁妝,送李晏溪入京都嫁給承平侯崔府三公子的事跡,世人皆知。而她在兩次內戰中為蒼生做出的貢獻卻不為天下盡曉。
崔安嶼不想讓她再回到京都,受世人的指點。
腰纏萬貫又如何,千金散盡又如何,巾幗英雄又如何,反賊女兒又如何,她隻是崔安嶼的夫人,巧取豪奪卻也明媒正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