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記路的嗎?”
背後傳來了耳熟的聲音,何年年回頭一看,那個叫許予遲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何年年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少年要成為她媽媽之外另一個最了解她的人了,心裏的危機感又適時的出現了,不可以不可以。何年年緊張的像炸了毛的折耳貓,“我認識路的。”何年年自以為語氣堅定,實則在聽著看來毫無底氣。
“哦,我看你像個無頭蒼蠅似的??????”許予遲一臉隱藏不住的笑意,看著鼻頭冒汗的何年年。
“哦,我正在欣賞學校的好風景呢!”何年年努力辯解著,畢竟從一年級開始就是故事大王的何年年的腦洞不是一般的大。不過更讓他困惑的是身旁這個少年和那個帶自己進考場的少年簡直判若兩人,之前那麽惜字如金,現在卻截然相反。
“你真是好興致啊,大中午的看風景!”身旁的許予遲感慨道,神采飛揚的樣子。
其實何年年不是很懂“興致”這個詞,電視上也沒有看過,不過何年年覺得自己有些無力招架了,於是她擦擦汗,淡然開口:“那個,許予遲同學,你為什麽在領我到考場的時候話那麽少,現在怎麽那麽活潑?”其實何年年想說你怎麽現在那麽話多的,又覺得不禮貌,畢竟是恩人嘛——雖然是個屬蛔蟲的恩人。
接著,細心的何年年看著許予遲的表情從詫異到窘迫以及最後的“視死如歸”,有一種慷慨就義的快感。
“因為我喜歡流川楓,我想成為像流川楓那樣的人。”許予遲小心翼翼的開口,慢慢的轉頭看向何年年,像個不小心灑了牛奶的孩子。
靠,何年年是從來不說髒話的,但今天實現了零的突破,多年後,何年年發現自己這輩子說的唯一一句髒話給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雖然是在自己心裏說的。何年年悲哀的發現讓自己犯了半天花癡,並真心感覺像流川楓的少年,她說的像不僅僅是外表上的像,更多的感覺上的相似的少年,居然是個在玩cosplay的中二少年,她何年年的一世英名啊,全毀了。何年年在心裏心疼自己三秒,又抬頭目不轉睛的盯著許予遲看,故意壓低聲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啊?”
“啊!”許予遲本來就看著何年年一會皺眉,一會握拳的看得愣了,麵對女孩突然拋出的問題,一下子也卡殼了,隨口一說:“我是孫悟空的。”
許予遲的隨口一說卻像一顆地雷扔到何年年身旁,畢竟,在何年年的世界裏她一直都是孫悟空,她不會在乎孫悟空是男是女,因為在她心目中孫悟空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可以在取經路上保護三個人,而她,沒有那麽多人要保護,隻有她的媽媽,何年年幼稚的想著自己用能保護三個人甚至更多人的法力來保護一個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可是現在這個叫許予遲的男孩不僅知道了土地公的秘密還要和她搶著當孫悟空,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不行,你不能當孫悟空的!”何年年的聲音鎮靜有力,後麵卻壓抑著內心難以平複的激動,像個義正詞嚴的烈士。
“為什麽?他那麽厲害,那麽帥??????”許予遲看著何年年漲紅的臉,詞窮了。
“許予遲同學,你怎麽能那麽膚淺呢,既然你喜歡厲害的帥的,還有好多比孫悟空帥的還厲害的呢!”何年年下定決心要讓許予遲放棄成為孫悟空的夢想。
“沒有了,沒有比孫悟空更好的人了。”許予遲一字一句,無比堅定。
“那你可以成為楊過啊,他很厲害的,而且還很帥啊?”何年年腦洞大開。”
“不行,楊過殘疾了,而且他居然喜歡自己的姑姑。”許予遲一板一眼。
“那張無忌啊,他沒有殘疾的。”何年年不死心。
“不行的,張無忌太花心了,在周芷若和趙敏之間搖擺不定的,男人應該要專一的。”許予遲邊說邊看著何年年,臉開始發燙,不同於太陽照在身上的燙。
何年年絲毫不沒有注意到許予遲的的異樣,一時氣結。“那孫悟空還沒有喜歡的人呢?”何年年扔出了自己最後一個煙霧彈,說是煙霧彈,因為這個問題的確問的很失敗,何年年都準備好被許予遲鄙視了。
“沒有,你怎麽知道取得真經之後孫悟空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許予遲得意洋洋的盯著何年年看,眼睛折射著中午的太陽分外耀眼。
何年年愣住了,對啊,誰說孫悟空沒有喜歡的人呢?何年年心裏一揪,轉而釋然:那幸好在取經路上孫悟空沒有喜歡上誰家的姑娘或妖怪,這樣他就很難好好的保護他的師父了。因為看過無數家庭倫理劇何古裝玄幻劇的何年年大體知道了大部分人都會為了心愛之人背棄全世界的,但何年年不會的,她會永遠把媽媽放在第一位的,何年年握緊了拳頭。
“不過,你為什麽那麽在乎誰是孫悟空?”許予遲盯著麵前這個沉思的女孩,禁不住發問。
“因為,我想成為孫悟空,我想要保護我的媽媽,我覺得孫悟空法力無窮能保護那麽多人,而我隻想用那麽多的法力,保護一個我最想保護的人,應該可以保護的很好。你說得對,誰說孫悟空後來沒有喜歡上別人呢?但是如果我是孫悟空的話,無論我後來喜歡上誰,我都會把我最想保護的媽媽排在第一位。”何年年脫口而出,讓她奇怪的是她把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的話,今天居然告訴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天的男孩——一個要和她搶孫悟空的男孩。
許予遲愣住了,他從來沒有遇到一個這樣的女孩,外表柔弱,但眼睛卻傳遞出堅毅的神采。他本想問,你的爸爸呢?但直覺告訴他不可以問,這或許是這個女孩想要成為孫悟空的原因所在。
那天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兩個各揣心事的少年在校門口說了再見,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背道而馳。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因為他們的交集和交流隻有太陽證明。
很多年後,何年年已經忘了那個差點考試遲到的早上,但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大聲的反駁誰說孫悟空後來沒有喜歡的人的那個“流川楓”。
很多年後,許予遲都沒有忘記那個紮著馬尾的姑娘一字一句的說著她要成為孫悟空並且以後無論喜歡誰都會把媽媽放在第一位的那個女孩,因為很多年後,一語成讖。
何年年慢慢悠悠的騎著自行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想著那個叫許予遲的少年的眉眼,想著和他說的每一句話,自己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那麽真心的話,媽媽每天都很忙,晚上下班已經很晚了,何年年不想占用媽媽休息的時間,也很怕媽媽會敏感的多想。何年年也從來沒有和自己的朋友說過,無論玩的多麽的好,因為無論她怎麽表達,可能朋友們也不會理解,因為何年年知道自己和她們不一樣,她們每個人的成長都有爸爸的參與,他們的家庭是最穩固的三角形,而她隻有媽媽,兩點一線。所以何年年不會說這些話,生活在蜜罐裏的孩子是不會知道黃連的苦味的,無論多麽設身處地。所以她的孫悟空隻活在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人知道,而許予遲今天就這樣進入了她的世界,何年年心裏是害怕的卻也有點小心翼翼的喜悅——終於有一個人進入她的世界——畢竟一個人守著一個叫秘密的東西是很累的。但她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因為有人說過:喜怒有形於色是需要資本的,而她一直都沒有。而且何年年比所有的小朋友都先知道有時候笑容不一定表示開心,有時候哭泣也不一定表示悲傷。所以還是多笑吧,哭的時候咧嘴實在是太難看了,何年年想著,加快了速度,因為她最喜歡看的電視劇要播了。
三天後何年年就要去學校報到了,何年年心裏有點害怕,她害怕又遇到許予遲,她希望他和她像個相交線一樣:曾經有過交集,然後再分別向兩個方向延伸,再無匯聚。因為何年年的直覺告訴她許予遲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媽媽就看著女兒皺了三天的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但何年年不說,她就不問,就像懂事後的何年年再也沒問她的爸爸去哪了一樣,不提及就不會傷心。
八月二十五號,何年年起了個大早,她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樣了,媽媽看到收拾的好好的女兒走出房間驚呆了:“年年,今天怎麽起的那麽早?”
“因為媽媽跟我說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身為一個初一的小菜鳥,就應該深入貫徹媽媽的政策指導!”何年年語氣激昂,眼神炯炯有神。
“我看你是新聞看多了,什麽深入貫徹,以前我跟你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的時候,你不是還跟我說早起的蟲兒被鳥吃嗎?”媽媽哭笑不得。
“那是因為我以前是指懶蟲,現在是一隻鳥,角色不一樣了,所以麵對同一件事情,就要采取不一樣的方針,媽媽大人明白了嗎?”何年年有理有據的分析。
何媽媽徹底無語了,“你這丫頭,跟誰學的這麽鬼怪刁鑽啊。”說完就想裝模作樣的要揍何年年,何年年吐著舌頭從媽媽手底跑走了。何媽媽無奈又高興的看著女兒古靈精怪的背影。
何年年迎著太陽初升的霞光,騎著自行車,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躺在不遠的地平線上露出了火紅的半圓,安詳的看著這個世界的靜與動,美與善,繁忙與安逸。何年年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喜歡看各種各樣的太陽,不管是初升的,正午的還是下午的,所以何年年對於太陽是認識她的深信不疑,因為現代大多數人忙的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了,“是不是啊,太陽大叔,”何年年又開始天馬行空了。
不一會兒,何年年到了學校,現在時間還早,她可以好好的熟悉一下南城一中。“南城一中”幾個金黃的大字陽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何年年其實對學校這個地方充滿了敬畏。說是敬畏,就是敬重和恐懼參半。因為何年年一直記得小學五年級班主任說的一句話:人生命的長度是不能自己做多大改變的,但你們人生的質量卻是可以改變的,你們現在是通過學習改變,以後走上工作崗位改變,但是你的學習狀態很大程度上會決定你未來的工作。何年年永遠記得班主任說這句話時的神情,所以何年年一直覺得學校這個地方就像西遊記裏的天宮
——隻不過天宮是按法力大小來排列仙班,學校則是按成績來將學生分成三六九等,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何年年認為學校恐懼則是因為學校它無形中偷走了人們最寶貴的東西——時間,她自己七歲上一年級,十三歲小學畢業,六年的時光就在每天做著同樣的事情中被用完了,她的童年就被自己的小學給吞噬了。現在何年年隨著人潮進入學校大門,就像被吞入怪物嘴中,三年後再被吐出來,那時已經麵目全非了。何年年變相變東張西望著,從校門一進入就有兩條路直通鋪展延伸,路兩旁是刺桐樹,修剪得當,綠葉茂密。
何年年在年級分班情況大榜前停了下來,何年年遠遠的看著這裏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的大榜汗顏了,這人群裏還有好多家長,甚至還有頭發花白的老人,而且人聲鼎沸。
“家強,你在一班和婷婷一樣。”一個中年婦女衝著人群外頭大喊著,何年年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矮個男孩抬起頭,尷尬的笑著。
“對,對,菲菲在三班,你家文洛也在三班,這兩個孩子又能互相照應著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爺爺一邊對著電話喊著一邊從人群中擠出來。這讓何年年一下子想到了老當益壯這個詞。
“方胤,我和你都是五班的哦,哈哈,就知道我們會在一個班,這下看你怎麽再不理我。”一個紮著高高馬尾的女孩對著人群外的一個正在踢石子的少年說著,語氣俏皮,連帶著馬尾梢也輕輕晃動。
“哦.”踢石子的少年低聲應答,一個“哦”字看不出情緒。
何年年站在遠處看著這景象,聽著這些話語,她覺得自己像是個遁世的世外高人,在世界之外,世界裏的人隻能看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何年年卻可以從那些轉瞬即逝的表情中發現更多,何年年又被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嚇到了,偷偷的笑了一下。忽然她覺得有道目光射在她身上,她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個叫方胤的少年正在盯著她看,一雙眼睛清澈透亮的,何年年心裏一虛,但也從內心深處湧起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何年年趕緊隨機應變的衝他咧嘴一笑,準備開溜,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許予遲的聲音。
“何年年!”
何年年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就看到許予遲正看向自己,少年眉眼彎彎,眼睛發亮,今天還是白襯衫,黑牛仔,最普通的搭配,但在人群中何年年一眼就看到他,而且隻能看到他。那一瞬間,何年年的的確確感受到自己被電流擊中了,內心深處的的確確什麽東西晃了一下。許予遲被何年年看的有點害羞了,撓了撓後腦勺。
“何年年同學,我們在同一個班哦,都是五班的哦!”許予遲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話音末尾的兩個“哦”字,像是要翹上了天似的。
何年年聽到這句話心裏是由內而外的高興的,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三年肯定會很開心,因為有了那個叫許予遲的男孩和她在一個班,和她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想到這些,何年年就很高興,雖然她覺得自己高興的莫名其妙,管他呢,何年年頭一次沒有戒備沒有負擔的笑了,像是一個討到糖的孩子。
“是嗎,那太好了,很高興和你一班,“流川楓”同學,多多指教哦!”何年年笑的更歡了。
體會到何年年的話裏有話,許予遲的臉瞬間紅了,想到自己上次模仿“流川楓”失敗的事情,許予遲心裏很是尷尬,不過他聽到了何年年剛剛也說了“哦”字,就又高興的翹起了嘴角,嗯,她是真心高興的,因為喜悅的心情是無法隱藏也無法假裝的,這樣他做的努力就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