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誤會
這要是真遇上野獸了,她離營帳那邊又有些距離,徒手搏野獸的戲碼怕是難以避免。
在這個詭異的動靜第二次安靜下來之後,滿月如劍離鞘一般,光速似的跑回了夥夫營。
“呼~幸好跑回來了,嚇死我了。”滿月看著近在眼前的營帳,拍著胸口有驚無險道。
可是等她這口氣才鬆下來,便聽見洗菜的幾人口耳交談著什麽。
不僅是洗菜的幾人,還有附近正在忙碌著的夥夫夥頭軍們,全都在說什麽女扮男裝的事情。
她側耳留神聽了聽,便聽見有人這麽說:“這可太大膽了,沒想到我們軍營裏頭,還有人敢女扮男裝混進來啊。”
滿月大駭,莫不是自己女扮男裝被人看出紕漏了。她瞬間有種想要腳底抹油、轉身就走的衝動。
可是她的前腳才邁出、還沒來得及落地之時,身後便傳來一道陰冷帶笑的聲音——
“嗬嗬,想跑啊。”
滿月聽得出來,這是夥頭軍領軍李勺的聲音。
李領軍一出現,原本那些正議論得起勁的人,瞬間噤聲不言語了。
因此,滿月幾乎可以斷定,自己男扮女裝的事情,是被人發現了。身後這個李領軍,不正是來逮自己的嗎?
完了完了,還沒找到隱川他們呢,竟然自己就先失足落馬了……
滿月正暗自懊惱、並思索計策,身後又傳來了一道更加淩厲的責問之聲——
“喲喲喲,還長本事了,我說你,大家都在辛苦幹活的時候,你在哪裏?肯定是去偷懶了吧。偷懶還不止,現在我堂堂夥頭軍領軍,問你話,你還敢不轉身過來回話嗎?”
滿月一愣,這說的竟然不是她男扮女裝的事情?
難不成軍營裏麵,還有別人男扮女裝被發現了?
不管怎麽樣,反正現下看來,露出馬腳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就對了。
滿月瞬間琢磨清楚,然後捂著肚子,轉過身來,一臉痛苦地對李領軍開口:“李領軍誤會我了,我哪敢啊?”
這聲李領軍叫得李勺很是舒服,便沒有立馬發作,而是等著秦月的下文。
“我這不是洗菜洗著洗著,突然肚子痛了起來,去那邊方便了下。可是剛剛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正捂著肚子疼呢,誰知道李領軍就在找我了。”
李領軍看他不像是裝的,這才寬宏大量地揮揮手,“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和你計較什麽,趕緊待著洗菜,本領軍還有要事要辦,別想給我偷懶,聽到沒有。”
“是是,李領軍。”
李領軍聽得很是順耳,看著秦月的眼神都不像之前那樣苛刻了,這才轉身離開。
先是被不知道什麽動靜的動靜給嚇得狂奔,然後又被女扮男裝一事給驚到,滿月這下子算是放鬆下來,坐到洗菜的地方,繼續幹活。
隻是這李領軍一走,忙碌的眾人又不安靜了,紛紛議論起來。
“什麽大膽不大膽啊?你不知道,那女扮男裝的女子,正是咱們大將軍的小女兒,當今皇上親封的靈韻郡主。”
“喝~原來如此,我說怎麽有人這樣膽大包天,竟然私自混入軍營裏頭,還是個女子。”
“你知道什麽?咱們大將軍可是鐵麵無私的,張口就怒氣滔天地說要打郡主十五個軍棍。”
“不是吧,這麽狠?那軍棍下去,可是要皮開肉綻的啊。”
“可不是嗎?幸好咱們小將軍說情,大將軍這才免了軍棍,說讓郡主來咱們夥夫營,做事抵罰呢。”
“啊?來我們這……”
後麵的對話滿月沒有繼續聽下去,不過心中卻是明白過來。
大將軍的親女兒,女扮男裝混到這軍營裏頭,尚且都說要打她十五個軍棍,那自己要是哪一日被發現了,可不是同樣要被軍法處置的嗎?
那靈韻郡主自然有一大把人替她求情,可是自己隻是一介草民,有誰會替她求情啊?
滿月心道,現在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隻有日後更加小心些,隱瞞好自己的身份,才能躲過軍棍啊。
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滿月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受不了了。
終於,夥夫營所有的事情都已完成。夥夫們疲累了一天,端起自己那份碗筷,然後坐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地方,有些小愜意地吃著飯菜。
大多數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塊,而滿月卻自己靠著帳子而坐,端著手裏的飯菜,頂著一張灰突突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在此時,李勺李領軍來了,身旁還跟著一個同樣穿了夥夫服、臉龐卻格外秀美白皙的人兒。
這人的線條凹凸有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人是個女子身份。
靈韻看著四麵八方那些呆滯的目光,頓時來氣,“都把眼珠子給本郡主移開。”
她之前穿精兵甲胄的時候,因為甲胄的形狀是固定的,根本顯露不出自己的身材。可是現下這身夥夫服,卻是料子做出來的。
穿在身上,將她女兒身的線條暴露無疑,即便她利落地綰了個男子發髻,也無甚用。
李勺聽見靈韻郡主發怒了,心中暗罵這些人怎麽這樣不識抬舉,竟然敢把眼珠子停留在堂堂郡主身上,真是不要命了。
“說你們呢,趕緊低頭。”
一眾端著碗筷的夥夫們,聞言立刻把頭低了下去。唯獨根本沒有看向靈韻這邊、正在發呆的滿月,仍舊歪著腦袋出神。
看見這些夥夫們全都把頭低了下去,靈韻這才滿意,然後對李領軍說:“他們碗裏吃著的飯菜,也給我來一份。”
她奔波一天,在她爹的責罵之下,趕到這處夥夫營,早就餓得不行了。
看著這些人碗裏的飯菜還行,她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吃一碗。
李勺聽郡主這麽說,當即嚇得彎了腰,“郡主這麽說,可真是折煞屬下了。這些粗糙的飯菜,怎麽能入得了郡主的口呢?一路奔波,想必郡主定是又累又乏,不如先到屬下的營帳之中歇息片刻,屬下這就命人,給郡主額外做些吃食出來?”
李勺自以為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郡主嘛,自然是從小金嬌玉貴慣了的,讓她吃這些東西,以後還不狠狠記住自己啊。
況且,就算大將軍明麵上說,是把郡主派到夥夫營來做事抵罰的,但是暗地裏的意思,可就需要他們這些下屬自己來揣摩了。
這郡主怎麽說都是大將軍的親生女兒,要是怠慢了,事後大將軍指不定還要找他算賬呢。
李勺心裏清楚,靈韻郡主,來他這裏哪裏是來幹活的,分明就是平白多出來一個主子嘛。
不過隻要他把這個主子給伺候好了,還不是好事一件嗎?
靈韻看著一臉春風得意的李領軍,循循善誘著,“李領軍,我現在很餓,你覺得額外再做吃食,本郡主等得起嗎?”
況且,她又不是不知道,大軍都行到這大山裏頭了,還能有什麽上好的食材啊。
她現在可不挑,看得過去、能填飽肚子就行。
“這……”李勺頓住了。
靈韻卻不耐煩了,“別這啊那啊的,直接跟我說說,飯菜都擺在哪兒的,我自己動手去,反正這些日子搶飯菜吃的事情不是沒做過。”
而且,還做得越發順手起來。靈韻都快覺得,這樣一堆人搶著飯菜吃,可要比以往那樣一桌子山珍海味,要有趣得多啊。
“啊?!”李勺顯然被郡主說出來的話給驚掉了下巴,但是本能地抬手指了指,“郡主,飯菜就在那邊。”
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靈韻心下一喜,邊走邊朝他擺擺手道:“你去忙吧,別跟著我了,我不喜歡被人跟著。”
李勺聞言,想跟又不敢跟上去,不過一想到這裏的人都知道她是靈韻郡主了,應該會十分恭敬才是,這才放心離開,想著去找兩個人,把今晚郡主要單獨睡的帳子給搭出來。
靈韻來到擺放飯菜之處,拿起一個幹淨的碗,用勺子裝了半碗多的飯,然後揀著自己愛吃的菜,夾了好多,直到一隻碗都快滿尖出來,這才罷手,轉身想要找個位置,好好吃飯。
可是放眼四周,根本沒一個人敢抬頭看她。她心裏頓時不是滋味起來,一個人端著飯碗隨意踱步。
心裏卻怨念十足——好他個葉子風啊,之前和她一起的時候,若不是自己幫他搶了多的飯菜,他那個風流公子一樣的人物,哪裏吃得上好飯好菜啊。
現在可好,轉眼之間變成了堂堂葉校尉,攀上她哥哥那棵大樹了,就連看都不來看自己一眼了。
簡直就是白眼狼嘛。
可憐她一個金枝玉葉,現下竟然流落到這般田地,吃著還算可以的飯菜,但卻是獨自一人啊。
哼,獨自一人便獨自一人,她還開心不起來嗎?
靈韻是個不記仇的,方才心裏的怨念一散而過,現下像是忘記了一樣,瞬間又開心起來,看到一處還算寬敞無人的所在,便打算往那邊走去。
隻是走了兩步,便看見那帳子旁邊,還坐了一個夥夫。
這個夥夫看起來個頭不高,腰身還挺圓溜的,一張臉雖然看起來小,可是膚色卻是令人難以直視啊。
竟然是灰突突的一張臉。
可見老天爺,對這個矮壯灰臉的小漢有多不公平啊,他坐在那裏,端著似是沒怎麽動過的飯菜,正歪頭發呆呢。
靈韻大喜,這下可算是找著一個比自己現下看起來還要慘的人了。
“誒、誒、聽見我說話沒?”靈韻走上前去,一邊說一邊拍了他一下。
滿月正出神著,突然被近距離這麽拍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轉頭看過去。
出聲的人,一張小臉精致得很。滿月稍稍低眸看了看她的身材,突然反應過來,麵前這個,莫不是那個男扮女裝的郡主了吧。
“額、聽見了。”滿月趕緊站起身來,想著起碼得表現一下對郡主的尊重吧。
之前得罪李領軍,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現在要是再不對郡主客氣點,她在這個夥夫營裏的日子,還怎麽堅持啊。
“你看起來麵生得很,不知是?”滿月還是謹慎地開口,打算問個清楚。
靈韻順勢坐了下去,雙腿很是自然地盤了起來,仰頭說:“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方才發生的事情,你沒看見嗎?”
滿月心想,還真沒看見。不過她也猜到了一二,隻是想確認下而已。
“方才我思念家人,出了會神,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事情。”
靈韻拉著這個矮壯灰臉小漢坐下來,然後小聲地逗他,“我說我是郡主,你相信不?”
信!怎麽不信啊?試問這個軍營裏,有哪個漢子敢冒充郡主啊?
滿月立即道:“小的不知郡主前來,有所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說完,便反應過來,她現下這個男子身份,應當是要和郡主保持些距離的,怎可坐得這樣近?
這要是被李領軍看見,那還得了!
滿月往旁邊挪了挪。
靈韻也不阻礙他的動作,反倒是對麵前這個灰臉小漢有兩分好感。
知道男女有別之後,還能這樣自覺地挪開,定然是個沒有二心的夥夫。
“你也不必如此戰戰兢兢,我又不是要吃人的。你這旁邊的位置,我坐了。”靈韻說完便要開始吃碗裏的飯菜,突然想到什麽,又抬起頭來問他,“對了,你叫什麽名字,總不能以後都叫你誒吧。”
“秦月。”
靈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口無心地說:“若不是看你是個男人的身材,又長成這個模樣,我聽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個女子。”
滿月差點一口飯噴出來。
什麽模樣啊?!她現在的模樣真有那麽醜嗎?不過是給臉上抹了一層薄薄的灰,細細看,五官還是很不錯的好伐。
靈韻看見麵前這個矮壯灰臉小漢有點不樂意了,然後莫名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嘛,這細細看去,你的五官還算可以,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關於長相這方麵。”
滿月聽完,這才覺得心中舒暢起來。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多餘的話了,隻是安安靜靜吃完飯,然後走開。
等到那個郡主走了之後,滿月這才鬆下一口氣來。她可不想再跟這個郡主有什麽交集了,都說伴君如伴虎。
眼前這個郡主也算是她頭兒的頭兒了,怎麽說都是要看著人家的臉色行事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
可是這個郡主萬一要是陰晴不定的性子,直接遭殃的可就是她身邊那些微不足道的人了。
滿月可不想成為那既微不足道、自己性命又拿捏在別人手裏的人。
夥夫營洗碗完畢,滿月徹底閑了下來。
她一改原先的習慣,這回直接跑到自己營帳後頭,靠著帳子,盤坐在地歇息。
誰知道,沒過多久,就有一道軟細的身影在身後響起——
“你果然在這裏。”
滿月一聽,心道這郡主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她為了避著這個郡主,以防她再次找過來,便一改之前的習慣,由帳子門口,坐到了帳子後頭這邊。
怎麽這個郡主還是尋來了呢?
雖然心裏不願意,但是表麵上嘛,滿月還是得恭敬些,“回郡主,您找我有事?”
“怎麽,本郡主找你,你還不樂意嗎?”
靈韻待在這夥夫營裏麵,著實沒有什麽趣處。以前還有葉子風作陪,現在倒好,滿夥夫營都是些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幸好被她發現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雖然長得不怎麽樣嘛,但是奇怪得很,這人給她的感覺,不像是那些夥夫們粗糙的感覺。
她方才去了李領軍給她單獨準備的營帳裏看過了,睡覺嘛,自然比前些日子和葉子風,一起擠在精兵營裏頭好。
但是重要的是,找不到一個人聊天啊。
沒有辦法,她隻好一人過來,找這個灰臉秦月了。
滿月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眼前這個人明明是郡主的身份,幹嘛老是來找自己的茬兒啊。
她好長時間沒看到隱川,心情正憋屈著呢,現下再也不想賠笑了,便說:“郡主有事找小的,小的怎敢不辦。請郡主說出來,小的立馬辦完,趕著去營帳裏歇息,明日天不亮還要早起。”
靈韻聽他這明顯嫌棄自己、耽擱他時間的語氣,也有些怒了,“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對本郡主這麽不客氣,信不信我叫人軍法處置你?”
她來找這個秦月還能有什麽事啊,不過隻是想閑聊兩句。誰知道這人這麽不領情,那也別怪她嚇唬嚇唬這個灰臉小漢了。
滿月一張灰突突的臉,在漆黑、隻有火把光亮的夜色裏,神色令人琢磨不透,“郡主,貴為郡主,小的自然任您處置,毫無怨言。隻是,您本就是被大將軍處罰到這夥夫營的,要是在這夥夫營裏仗勢欺人的風頭再傳了出去,隻怕是大將軍,會更加懲罰郡主的。”
靈韻這下子是真怒了,“你敢用我爹來壓我?”
她沒想到,眼前這個在白日裏、看起來純良無害且沒什麽頭腦的灰臉秦月,現下竟然聰明得知道威脅起她這個郡主來了。
“不敢,隻是希望郡主明白,小的隻是一個小小夥夫,能做的事情不過是在這夥夫營裏頭洗個菜,還希望郡主可以別來找我的麻煩。大家相安無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