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幽蘭與梅

  範範的嗓音宛如天籟,悠揚、緩慢,宛如有能夠將人催眠似的魔力,隻一會兒功夫,蘇瀾便跟著她悅耳動聽的聲音,進入了她的回憶。


  “五年前,我還隻是一個高中畢業生,為了賺大學學費,為家裏減輕點負擔,我去夜場做服務員,被一個官二代給看上了,雖然那貨的親爹官做的並不是很大,但好歹也是個官。


  我正當防衛過度被警察抓了去,那個當官的動用關係要法官判我死刑,那時恰逢顧攸然在我家附近撞死了一個女子。


  也不知道顧家去哪裏找了關係,用我的性命來威脅我哥,說隻要我哥答應替顧攸然頂罪坐牢,他們就讓法官秉公處理我的案子,不判我死刑……”


  聽了範範這番話,蘇瀾有些奇怪。


  範橙光入獄不到一年便死於非命,據柯安晏史蒂芬分析,多半是被顧念珊為了以絕後患,將其在獄中殺人滅口了。


  範範明顯也知道當年那起事件的來龍去脈,卻活著走出了監獄,難道顧念珊母女就不怕範範以及範範的父母出庭作證揭穿顧攸然當年車禍肇事逃逸的真相麽?

  雖想不明白,範範同她一雙父母為何還安然無恙的活著,蘇瀾卻是想通了範範的媽媽今天為什麽會把她打的遍體鱗傷了。


  沿海地區老了一輩,重男輕女的腐朽觀念本就嚴重,本該光耀門楣的學霸兒子,為了讓女兒得到公平的審判,放棄了前途一片光明的人生,去給顧攸然頂包坐牢,最後還慘死在獄中。


  發生了這種事情,重男輕女的父母肯定會埋怨範範,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麽範範一回到家,便被她母親重傷成這副模樣了。


  “我是我哥在獄中死了之後,才知道他當年並不是真的開車撞死了人,而是為了救我,才被迫答應幫顧攸然頂罪的……”


  “死了以後才知道的?”蘇瀾聞言眉頭蹙緊,“他沒有事先告訴你,那又是誰告訴你的呢?”


  “是我媽……”範範笑說道,“那是我坐牢五年以來,我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獄中探望我,我當時可高興了,在跟著獄警前去見她的途中,是我入獄以後笑的最開心的一天,結果,我滿心歡喜去見她,見到的卻是恨不得要殺了我的她。”


  範範說到這裏便沒再繼續往下說了。


  蘇瀾停下為她擦藥的動作,問她道:“後來呢?”


  “後來……”說到後來,範範瞳孔驟然一縮,那臉上的笑就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凜冽的寒光,“後來我媽就罵我是掃把星,說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我哥也不會被人逼著去頂包,最後慘死在獄中。”


  蘇瀾這才明白為什麽範範沒有被顧念珊母女滅口,那是因為,顧念珊母女以為她不知道她哥哥被她們逼著去警方自首頂包的事。


  不過……


  “範小姐,據我所知,當年你哥入獄後,顧念珊用來安撫你們家的錢,並不是從銀行賬戶上走的,好像是直接給的現金,如今一晃就過了五年,你們家也換了新宅院,那些錢應該早花完了吧,你又是從哪裏來的顧念珊花錢收買你哥的證據呢?”


  “不是顧念珊……”


  “什麽?”


  “錢,不是顧念珊給的。”範範慢悠悠的轉過頭來,看著蘇瀾的眼睛說,“是顧攸然給的,那會兒,她才18歲,尚且還有一絲良知和人性,對我哥產生了愧疚的情緒,便拎了一百萬現金去我家,我爸是個賭徒,見錢眼開,不僅收下了那一百萬,還獅子大開口同她追加了四百萬。


  不過那四百萬,顧攸然送來的不是現金,也不是支票,而是金條和首飾,我哥當時還沒去警方為她頂罪,知道那件事後,便把那些金條和首飾從我爸的手中奪了過來,然後藏到了一個隻有我和他才知道的地方,說是要等我出獄以後,將來遇到了心上人,用來做嫁妝。”


  一旁,蘇瀾聽得非常感動,沒想到範橙光和範範二人的兄妹感情居然會這麽好,好到,讓她又一次想起了姐姐舒嵐。


  如果舒嵐還在,如果她遇到了像範範那樣的生死危機,舒嵐應該也會像範橙光那樣,不惜犧牲自己的錦繡前程來救她的吧。


  “蘇小姐,我們現在就去取那些金條和首飾吧,當時我父親貪財,硬搶了顧攸然一個手鐲,我聽我爸說上麵好像還刻著顧攸然的名字,等我們找到了那些金條和金鐲子,就可以用來當做她給我們家付封口費的物證了。”


  “你爸去監獄看過你?”蘇瀾輕挑眉梢,一下又自行想通了道,“我明白了,你爸爸和你媽媽不同,他嗜賭,比你和你哥命來,他更在乎當年被你哥搶去藏起來的那些金條和首飾,他是想要得到那些錢財,才時常去監獄看你。”


  “蘇小姐,我想先換一身幹淨的衣服,再去取那些物證,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蘇瀾立刻起身去衣帽間拿了一套適合當下這個季節穿的衣服出來,結果就如同是給範範量身訂做的一般,穿著不大不小,剛剛好。


  蘇瀾看著換好衣服的範範失神了一陣後,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範小姐,看起來,很像我過去認識的一個人。”


  “什麽人?”


  範範強行把自己肩膀處脫臼的骨頭一點一點的掰正,全程汗如雨下,麵上的神色卻平靜的如一汪死水,未起半分漣漪。


  蘇瀾將眼前的她同記憶中的那個人雙雙對比了一番,逐又搖頭,笑道:“不,你不像她,一點都不像,她看起來就像一株柔美的空穀幽蘭,而你,更像一朵盛開在苦寒之地的梅花。”


  “蘇小姐謬讚了。”


  範範背對著蘇瀾,目光是那麽的深,那麽的沉,像是蒙了一層霜,蘇瀾則在範範看不到的地方,揚唇勾唇一抹自嘲的弧。


  定是感冒生病燒壞了腦子,才會像著了魔似的,把自己和姐姐的影子強安在範範身上……


  ……


  顧家大宅。


  昔日的舒家大院,早已改名顧家大宅。


  顧攸然從車上下來,管家大叔立刻小跑著從車的那一端為她撐傘。


  門口除了負責看門的保安,還站著管家大叔的老婆,桃嬸,以及另外兩個在家中專門負責顧攸然飲食起居的女傭。


  唯獨不見母親顧念珊。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家裏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這反反複複都弄了好幾個回合了,你要再不回來,那飯菜可都不能吃了。”


  桃嬸說罷,又瞪了一眼管家大叔,“怎麽辦事的你?從咱家到看守所,也就最多兩個小時的車程,你倒好,這一來一去的,居然花費了七八個小時,害我以為中間出了什麽岔子,在家裏擔心的不行。”


  “小姐中途去了趟鼎泰一中,這才耽擱了回家的時間。”


  “這麽大的雨,現在又是暑假期間,去學校幹嘛?連個鬼影都沒有!”


  “噓……”


  管家大叔噓了一聲後,在桃嬸耳畔道:“你忘了,小姐和顧家少爺當年都是在鼎泰念的高中。”


  桃嬸立刻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擰緊了眉,歎息道:“唉,可憐的小姐……”


  顧攸然不喜歡做可憐蟲,更不喜歡聽到桃嬸和管家同情她的話。


  “桃嬸,我媽呢?”


  進屋後,顧攸然將整個大廳都環視了一圈,扔不見顧念珊蹤影。


  “哦,夫人啊,她說她今天晚上要去洽談一個很重要的商業項目,就不回來陪小姐吃晚飯了,讓小姐在家好好休息,盡量不要胡思亂想,有她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攸然走到屋子中央,看著餐廳那方擺的琳琅滿目的美味佳肴,一言不發。


  商業項目……


  什麽商業項目,比她這個女兒還重要?


  隻怕是……


  又去見那個敢做不敢當,從未向她們母女倆,盡過一絲做老公和父親的責任的男人去了。


  見顧攸然盯著餐桌一聲不吭,桃嬸戰戰兢兢開口道:“小姐,是不是桃嬸今天做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顧攸然麵色冰冷,未接話。


  桃嬸暗搓搓的向管家大叔使眼色,管家大叔逐又開口道:“小姐,不如……你先回房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我讓廚房在另外燒幾個你平時愛吃的菜?”


  “有苦瓜嗎?”


  “有有有,我這就去做。”桃嬸連聲道。


  “直接用白水煮熟了就好,油鹽之類的酌料都無需添加。”


  “好好好,白煮白煮,油和鹽都不加,小姐,你就放心去洗澡吧,等你洗完澡下來,就能吃到你想吃的白水煮苦瓜了。”


  桃嬸和管家大叔都沒有多想,隻以為顧攸然是為了保持身材,才吃的這麽清淡。


  殊不知。


  顧攸然當年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魏承安那天,她和魏承安見麵時的餐桌上,擺著的唯一一道菜就是苦瓜。


  魏承安告訴她說‘吃得苦中苦,忍常人所不能忍,方為人上人’,這是魏承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教給她如何做人的道理。


  她從小就厭惡憎恨魏承安,覺得他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讓她自幼便寄人籬下,在別人家中喚別的男人爸爸。


  自是從未把魏承安當日那句話放在心上過,如今去監獄裏走了一遭,出來後得知是魏承安在想方設法救她,便又突然很想嚐一嚐當年那盤她一筷子都未曾動過的苦瓜。


  顧攸然沒有猜錯,顧念珊今晚的確是同魏承安幽會去了,二人在郊外山林裏一處隱蔽的別墅裏翻雲覆雨,從沙發、地板,一路抵死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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