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見大理王後應下, 靜瑤便道, “去年三公主來我大梁做客, 我們相處過一段時日, 心中十分喜歡公主的率真坦蕩。我一直有個私念, 今次難得見到王後, 想征得您的應允。”
“我娘家有個弟弟, 如今正是弱冠之年,別無長處,勝在品貌尚且端良。去年在科考中得了功名, 如今有幸得陛下賞識,在朝中任職。今日鬥膽,想代他向王後提親, 求娶三公主為妻, 不知您意下如何?”
其實這些情況,不僅那日段菁菁親口交代過, 王後這幾日也私下調查過, 確定李尚林確實是個難得的好青年, 她心裏也放了心。
方才靜瑤說有事相商, 其實王後便猜的差不多了, 心間有所準備,此時不慌不忙, 笑答說,“娘娘過謙了, 李公子著實是個人才, 菁菁大了,這婚事也是該提上日程。隻是有件事不知娘娘是否了解,我大理國自建國一來,一直奉行一夫一妻,男子除過妻子,不得有其他的女人,否則會以通奸罪受處。菁菁從小在此種環境下成長,我們自然也希望她的夫君能遵從我們的章法,娶了她後,絕對要收斂心性,不可處處留情。否則,就算大梁富庶繁華,我們也絕不舍女兒遠嫁。”
王後也算實在人,並不多周旋,這番話是娘家人該有的態度,也是他們大理王室的底線。
王後其實很滿意李尚林,尤其昨日聽聞,李家跟著這惠貴妃一同受了封,心間便是了然了,看來這大梁皇帝也是有意促成這門婚事。
既然李家已經成了侯門,又有貴妃及皇長子在宮中支撐,想來這榮華富貴的基石也已經夠硬了,門第沒有了問題,方才所說的那一點,就成了她僅存的憂慮。
在王後眼中,這大梁哪哪兒都好,就是三妻四妾實的陋習叫人難以接受,菁菁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若是在這樣的大事上吃了虧,那她非得心疼死。
所以得先說好,若不能保證對她的女兒一心一意,那誰也不用談。
王後亮出了自己的原則,語氣或許有些微微的硬了,但靜瑤並不介意,她也是女子,也是母親,非常理解王後的想法,甚至……有些羨慕段菁菁。
她點頭道,“我甚為認同王後的話,此前也專門同舍弟提過此事,他亦深知貴國此項風俗,曾在我麵前保證,若能尚三公主,定會一心一意對她。”
大理王後點了點頭,有了這個保證,還算滿意。
自古求親之事急不得,需要給人考慮的時間,靜瑤明白這一點,也沒打算大理王後當即就能應下。
說完這個,她主動舉杯道,“懷恩候府誠意求娶,萬望王後能認真考量。我飲酒不便,隻能以茶代酒,這一杯,敬王後。”
王後也應聲舉杯,道:“貴妃客氣了,我會同國君好好商議,一定盡早給您回複。”
靜瑤道了聲謝,喝過這杯茶,此事就算先擱下了,她已經表達誠意,成不成,就看王後的意思了。
終於進展到成親這一步,段菁菁忍不住在心底雀躍歡呼,隻是礙於母後在旁,不敢輕易顯露欣喜,任憑著靜瑤同母後商議,自己並不插嘴。
知道棠梨宮裏有小嬰兒,段後也沒有過多打擾,簡單用過一些酒菜,便帶著段菁菁告了辭。
回程的轎輦上,王後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波動的模樣,雖然知道母後一貫淡定,但事關自己,段菁菁卻無法按捺。
母後是怎麽想的?剛才惠貴妃已經將話說的十分誠懇,母後究竟同不同意呢?
她在旁邊覷覷母後的臉色,欲言又止。
王後察覺到了,半闔著眼皮瞧她,淡聲問,“怎麽了?”
段菁菁抿抿唇,酒窩閃了閃,厚著臉皮問道,“母後,您告訴兒臣,您是怎麽想的……”
瞧這副沉不住氣的模樣,王後歎了口氣,“一看就叫人吃得死死的,往後成了親,可怎麽好?”
往後成了親……
這叫段菁菁眼睛一亮,顧不得害羞,先興奮問道,“母後同意了?”
王後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同意什麽,你的終身大事,不必問你父王的意見啊?等有空了我同你父王去信,看看他怎麽說。”
母後沒有直接否定,必然是有戲的,段菁菁高興起來,一不做二不休,決定繼續厚著臉皮黏纏,抱著母後的胳膊道,“惠貴妃還等著呢,咱們不好叫人家等太久的,您別等有空了,回去就去信,好嗎?”
哎,這小女子動了春.心,可真是一刻都留不住。
王後歎了口氣,輕點女兒的額頭,卻終是沒說不字。
罷了,她也年輕過,能理解女兒的心情,倒還好,看來這李尚林,倒像那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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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自己的壽誕在即,卻冷不防的收到晉封李妙淳的消息,此時的太後甚為詫異。
當著諸位宗親,太後還強撐著,等這福寧宮裏清淨下來,老太太的臉色就沒法看了。
臨近晌午,前來請安的人終於散了,侍茶的春桃送了蓮子羹來,瞧見暖榻上的太後臉色陰沉,一股子怒氣要發作的模樣,嚇得大氣不敢出,匆忙擱下碗盞,便匆匆退了出去。
韓嬤嬤心裏頭暗歎,上前請示道,“娘娘,甜羹做好了,您吃一碗吧。”
太後終於肯出聲,卻是冷笑一聲道,“陛下可真是愈發厲害了,封個貴妃就跟家常便飯似的,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眼中大約沒有哀家這個母後了。”
韓嬤嬤雖是太後的人,卻也清楚著呢,皇帝敢同太後打招呼嗎,以太後對李妙淳的看法,封妃都是不該的,更何況現在是貴妃。
但心裏頭就算清楚,也不敢明說,韓嬤嬤試著勸道,“陛下甚是喜愛皇長子,常言道母憑子貴,此次冊封,大約念在惠貴妃生養皇長子的功勞。太後這幾日宮裏熱鬧,陛下此舉,是喜上添喜啊……”
“荒唐!”
韓嬤嬤話未說完,隻聽太後打斷道,“哀家做壽就做壽,這個節骨眼兒,叫李妙淳來湊什麽熱鬧!你甭為他們說什麽好話,哀家心裏清楚,他這是因著那日哀家給他說親的事,故意跟哀家作對!越知道哀家看不上她,越來抬舉她!”
這話裏怒氣盡顯,可實在不妙 ,從前太後再怎麽生氣,好歹也不會說皇帝什麽,今次可倒好,對皇帝的不滿盡顯。
幸虧這殿中沒有外人,否則若叫外人聽了去,還不知要生出多少風波來。
哎,太後自己的孩子,別人能說什麽呢?韓嬤嬤隻好無力勸道,“娘娘可千萬別生氣,明日可就是您的壽誕了,今次陛下特意下旨大辦,宗親們進京,連番邦都派了使臣來,您可得高興,否則豈不叫外人看了笑話?”
太後哼道,“哀家的笑話他們還看少了嗎?哀家好心好意要給他定下段家那個丫頭,結果呢,他絲毫不領情……”
總算提起那夜的事了,這才是太後生氣的起因。
韓嬤嬤試著勸解,“奴婢也知娘娘是好心,可是您看,這段三公主也說自己另有意中人呢,想來就算陛下願意,她也未必就願意啊。”
太後冷笑,“她不願意?國家大事麵前,還有她不願意的餘地?哀家看上她,是她們大理國的福氣,否則她還以為我大梁國土上選不出來賢良淑德的貴女來當皇後?”
話說到此,太後又忽然一頓,隱約覺得情況有些不對,趕忙問道,“聽說皇帝此次,還一並給她那個死去的爹追封了爵位?”
韓嬤嬤點頭,“回娘娘,聽聞,陛下的確給惠貴妃的父親封了懷恩候。”
太後聽完後沉吟,“一個死人也能追封,皇帝此次這樣大手筆,到底是想幹什麽?”
這話可叫韓嬤嬤不太好接,到底要幹什麽,隻有皇帝自己知道。
抬眼去看太後,卻發現太後漸漸皺起眉來,“他一步一步給她抬位份,該不會……”
話未說完,卻聽門外宮人進來通報,“啟稟太後,鄒淑容求見。”
這個時辰鄒淑容來做什麽?
太後頓了頓,答道,“傳吧。”
宮人應是,躬身去門外傳話,須臾,就見鄒淑容臉色發白,被兩個宮女攙著邁進了殿中。
見她這幅模樣,太後不由得很是意外,忙問,“這是怎麽了?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鄒淑容虛弱的給太後行了禮,又虛弱的回話說,“啟稟太後,臣妾不爭氣,不小心染了風寒……”話未說完,一陣咳嗽。
貼身宮女香蘭忙給主子輕輕拍背順了順氣,待主子平複下來,又替主子開口回話,“啟稟太後娘娘,我們娘娘前日身體不適,請禦醫診斷後說是受涼,交代要好好修養。”
瞧這副模樣,站也站不穩,話都說不完,的確是病得厲害,太後便發話說,“那便回去歇著,還跑出來做什麽?有什麽事派個人來交代一聲就是。”
鄒淑容氣理順了一些,忙回答說,“太後看得起臣妾,前幾日才叫臣妾幫著料理宮事,現在又病了……臣妾覺得對不住太後,特來此請罪。”
太後便明白了,這是跟她撂挑子呢。
這病來得也真是時候!
算了,扶不上牆就是扶不上牆,白費自己看得起她!
太後登時垮下臉來,涼聲道,“既這樣,那就好好歇著吧,你到底沒福氣,哀家另擇賢能便是。”
太後臉色不好看,鄒淑容卻鬆了口氣,忙叫丫鬟撐著躬身謝恩,而後不再礙眼,知趣的退出了殿中。
回到景福宮,香蘭擔憂的看她,“娘娘,此次差事倒是卸了,但奴婢看著太後很不高興,往後會不會找您麻煩啊?”
此次可是真的病了,鄒淑容又咳了兩聲,喘著粗氣道,“太後最多甩個冷臉,要事得罪了惠妃,哦不,是惠貴妃,那可是沒命啊,我寧願不招太後待見,也還想多活幾年!”
主子從小就是膽小怕事的性子,香蘭歎了口氣,“現在好了,太後免了您的差事,惠貴妃總不會再給您找麻煩了……可您這身子總得快些好起來啊!”
鄒淑容也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也想快點好啊……不說了,你快點去端藥吧。”
香蘭乖乖應是,垂首往小廚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