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好久不見的武林盟主”
起初眾人以為又是一個大寫的傀儡,結果發現居然是個人,真是令人吃驚,那人身上著裝清涼,瘦瘦的一片,個子也不是很高,不過一個正常十三四歲少年的高度,卻生了一張十分老成的臉,那些個傀儡不多快到他的大腿,舉著斧子小刀小劍的一通亂砍,好幾下命中關鍵部位,那男人充分在眾人麵前展示了什麽叫做“瞻前顧後”,有兩回都被小傀儡眼疾手快的刺中屁股,痛的他尖叫連連。
絡央還看到,那看台上有不少腦袋從厚重的帷幕下探出來看熱鬧,起初瑟瑟發抖的群眾們被憋了好久,即便是一開始嚇得膽戰心驚,等到這陣過了,好奇心難免上頭。有不少膽子大的年輕後生們,起初還是小心翼翼扒開帷幔偷偷看,結果越看越起勁,居然一邊看一邊驚呼出聲。後頭的人聽到前頭的動靜,也動了好奇,一個個都開始騷動起來。
要不是後來這個男人的尖叫和呼痛讓人回神,搞不好那些人能直接坐起來嗑瓜子看熱鬧。
他身上的鮮紅就是被傀儡們劈砍出來的血,一頭一臉狼狽不堪。一開始他抑製不住尖叫,隻顧著一邊雜亂無章的尖叫一邊逃命,雖然也有瞅準空子狠狠的踹一腳那些追趕不休的傀儡,可是那可是不知道痛不知道罷休的傀儡,即便是被踹的“人仰馬翻”也還是鍥而不舍的要砍要殺。
好在饒了幾個來回之後,那個男人終於發出了一聲在他們看來變了調子的尖叫。然後轉機就來了:那些本來追著他不放的傀儡在一個停頓之後,轉頭就好像看不到他一般,開始互相廝殺,拿著斧頭的去狂砍拿著劍的,拿著劍的傀儡即便是被看得腦袋起了豁口,手依然不停地在一下一下看著壓製在它身上啃咬個不停的傀儡的腳。
眾人發現,隻要那個人一直尖叫,傀儡就會互相殘殺,但是隻要他稍微停下喘口氣,那傀儡就會立刻繼續追殺他。
於是他隻好不停地變著調子尖叫。
一邊尖叫一邊還要拔高聲音打罵:“麻……麻的不要臉啊,臉呢?臉.……呢?!你們一個彈琴的和我一個動嘴的比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是這樣一句話,他都是尖叫出來的,好像在拔高聲音唱歌一般,可惜嗓子不怎麽樣,給唱劈了。
大概是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於好笑,有幾個看熱鬧的沒忍住,“噗呲”笑出了聲。然後立刻捂嘴,躲進了帷幕下麵。
那人十分惱怒,卻又怕停了之後繼續被砍,隻好繼續尖叫。
實在是太難聽了。
那位擊劍鳴音著冷冷一句:“吵死了!”
之後從容降落。謝明望立刻認出來他,大喜:“這不是顧盟主麽!天呢!真是蓬蓽生輝可喜可賀我見猶憐!”
眾人:“.……”
眾人對謝明望亂用成語的行為十分無語,就連一直抗衡傀儡的陌白衣,都彈錯了一個音。
“.……”顧悅行也十分無語,不過他好歹算是見過世麵,十分的處變不驚,一一問候,“謝兄好,各位好。”
不過不要緊,因為顧悅行很快下來,一個一個,踩碎了人偶的頭。哢嚓哢嚓的脆音不單單驚地帷幔底下的人偷偷探頭看熱鬧,連帶那個滿身失血的漢子都呆住了。不過這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尖叫的過度,已經嘶啞了,除非陌白衣停手,否則為了保命,他隻能不停地叫下去。
如今他即便是閉嘴,那傀儡也不會精準的衝著他來:沒有了頭的傀儡如真正的無頭蒼蠅,四下砍殺,忙個不停。
有個小仙娥,在半空中就被顧悅行一掌震碎了木頭,然後就留一個無頭的仙娥手腳忙亂飛舞,看得帷幔下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
眼看著就要成一場鬧劇,顧悅行努力麵不改色,踩碎了傀儡之後再一把抓起那個細瘦的漢子問:“你是誰?為什麽要殺他們?你知道他們是什麽身份你就敢動手?”
那人哇哇大叫,在顧悅行手下掙紮:“壯士!勇士!好漢!我錯啦我錯啦!我不知道哇!真的不知道哇,我就是奉命行事,躲在箱子裏發出指令的罷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漢子渾身被血弄得黏糊糊的,隻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掙紮之間露出了一大片瘦如排骨的胸膛,活像個小雞子。他動作之間差點把自己的血甩到了顧悅行身上,顧悅行立刻潔癖發作,放開了他。
顧悅行這一次穿著一襲青衫,外還罩了一件銀灰色的紗製罩衫,往那裏一站,端的是青衫磊落,少年風流。
少年風流的武林盟主,怎麽可以沾上不幹淨的血呢?
顧悅行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十分得體的把上頭的陌白衣連同北霜都給“請”了下來。他首先對陌白衣到了個歉:“十分抱歉,顧家沒有在規定時間把北霜送回,還累積大人親自來尋,實在是抱歉再抱歉。”
他已經掂量出來北霜重量上的不同,剛剛想要細細查看一番,卻聽到陌白衣道:“不著急。”
顧悅行伸出來的手定格在北霜的上方,他和陌白衣對視,順著陌白衣的示意看去,也發現了那個漢子一臉的雀躍和興奮,心下了然,於是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不動聲色道:“也不知道是塞了什麽東西,居然這麽重!難道是金條不成?”
這個隨口的猜測得到了謝明望的大力讚同:“黃金!極有可能!我們這回就.……嗚嗚嗚.……”
謝明望說到一半,就被諦聽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單方麵被迫中止了發言機會。
顧悅行給諦聽投去了讚賞的一眼,說:“你這個小侍衛,很不錯嘛。”
陌白衣也十分驕傲,但是卻又本能的謙遜:“還是孩子呢,雖然孺子可教,不過到底還是孺子。這未來天高海闊的,還沒尋到他的立足之地呢。”
顧悅行挑眉:“你這當真是謙遜之詞嗎?”
“當然,”陌白衣道,“我看中的人,即便不算天縱英才,也可以是萬裏挑一的。”
他們三言兩語,轉了話題,眼看著就把北霜給忘在了腦後,那後麵的漢子抓耳撓腮,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見顧悅行似乎又終於想起他,問道:“你叫什麽?你是誰?什麽身份?”
“我……我是個傀儡師,叫……叫懷安,言懷安。”
他自動補充:“不是槐安城的槐安。是心懷天下,國泰安邦的懷安。姓是.……言語之言。我是傀儡師。傀儡師就是我。”
那漢子一個哆嗦,他似乎很不習慣稱為焦點,對於自己的一切拘束極了,光腳也很拘束,穿著中衣站在中間也拘束,拘束到不敢正視顧悅行的眼睛。
陌白衣和顧悅行對視一眼,陌白衣道:“你的名字可以有如此大氣的解釋,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必然胸襟開闊見識深遠,對你的期望與栽培,似乎也不應該讓你以這個身份,站在這裏。”
“大人讚譽了,”言懷安說話說得飛快,他剛剛嗓子因為過度尖叫而嘶啞,現在的聲音也低小嘶啞,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但是他的音調卻還是個年輕人,咋聽之下,很像一個後生故作深沉的學舌,“我們傀儡師的天下,並非大人的天下,傀儡師的傀儡微小,天下也微小。旁人一座城,我們一片台,君王天下事,我們.……刻木頭。即便是天下,那也是傀儡的天下,能有多大?”
陌白衣笑:“能有多大,這就看你和你師父的本事了。你們能讓普通傀儡給公主獻花,能讓更大一些的傀儡端茶遞水,之後,更是可以讓傀儡自行聽從指令做事——我在想,你們一開始做出這樣的能夠聞聲起舞的傀儡其實是為了討好貴人的吧?若是傀儡能夠不用傀儡師親自操作,而是隻要有樂曲就可以做飛天仙娥,那麽這在京城必然是最為令人青睞的東西。不光是君侯世家,就連皇城中的梨園都會有傀儡師的一席之地。”
顧悅行也知道這事:“可不是,原本傀儡戲在京都可算是地位極高啊,即便是本事最小的傀儡師都不愁沒飯吃,可是誰讓那個瘋子毀了你們呢?那個誰,專門殺美男子的那個.……”
陌白衣道:“獵美人魔。”
“對,獵美人魔。這個害人精……”
“不許你亂說我師父!我師父不是害人精!”
顧悅行還沒說完,哪知道那個言懷安就瘋了一般的要衝著顧悅行殺過來,顧悅行一愣,本能一個錯身,錯開了言懷安的飛撲。諦聽這個時候已經飛身而下,一腳踢飛了言懷安。
諦聽的力氣很大,那個言懷安毫無準備之下,被他一腳飛踢,踢得直接吐血,言懷安一邊吐血一邊還指著顧悅行罵:“你才是害人精!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根本不知道我師父的天下和胸襟!”
陌白衣目瞪口呆:“好好一個心懷天下,國泰安邦,結果.……是這個意思?”
顧悅行也吃驚,不過他先對諦聽道謝:“多謝啊小兄弟,哎,小兄弟你這個一身打扮實在是奇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諦聽無語,他再一次的試圖揪下來身後的東西,奈何那個背後的小仙娥牢牢抓著他的衣服不放,大有一副“你有本事把衣服給扒了我才罷休”的架勢。諦聽無奈,他做不到和言懷安那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隻要讓這個小仙娥繼續趴在自己的背上。他已經打倒了那個小仙娥,把那個小仙娥的一嘴鋸牙給拔了,但是那個小仙娥依然抓著他不放,此刻也牢牢的扒著他的肩膀,仿佛是被他背在身後的孩子一般。
陌白衣看得嘖嘖稱奇,十分有趣。
諦聽十分想要翻白眼,可是又不敢,隻好板著臉,僵硬著身子任陌白衣打量。
那邊言懷安還在怒罵:“你們懂什麽.……你們懂什麽.……嗚嗚嗚嗚……”
陌白衣道:“我們確實是不懂……”
言懷安沒想到會有得到這個回答的一天,他猛然抬頭,死死盯著陌白衣,聽到陌白衣說:“所以,你要告訴我們,我們才會懂。你師父死了,因為他殺了人,而且殺了很多人,而且他殺的,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你師父說,因為世家子弟生的特別漂亮,漂亮的孩子特別多,你師父之前,抓了一個將門的孩子,那個孩子十七歲,他生的很好看英氣勃勃,是個好苗子。你師父抓了他,除掉了他的衣裳,以為會看到一副好皮肉,結果卻看到那個孩子身上全是刀痕劍傷——他是個上過戰場,已經開始保家衛國的孩子。他真的在做一些事情,就是像你的名字那樣,懷安,心懷天下,為了國家安邦而戰。可是這樣的孩子在你師父眼裏,卻是一副壞掉的骨架。”
陌白衣這句話出來,不光是言懷安啞然,連顧悅行都愣住,他麵容微動,眼中有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台上帷幔之下,有竊竊私語傳來。
陌白衣不顧那竊竊私語,繼續道:“獵美人案子出來,幾乎舉國嘩然,可是我們還是聽到一些聲音,說你師父做得好,因為他殺了很多貴族子弟的孩子,然後把那些孩子身上的財物和綢緞做的衣裳都丟棄,被一些流浪漢和乞丐撿到,這些動作傳來傳去,傳成了獵美人魔是個劫富濟貧的好漢。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言懷安沒說話,嘴唇在無聲的抖動,顧悅行能看出來,言懷安說的是:“不是。”
言懷安啞著嗓子:“我刺殺你,還讓這些人也死,我活不成了。”
陌白衣笑了:“你師父殺了人,算是伏法,他也認罪了,可是動機到底是什麽我們至今不知道。或許有人說,我們是眾生,不是佛祖,寬恕罪人是佛祖的事情,為上位者要做的事情是審判而不是寬恕,原來罪責是菩薩的事情,我們要做的,就是送他下地獄。可是我依然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你師父要殺人?而且是用如此殘忍的手段?而你,為什麽又出現在這裏?你要成為第二個獵美人魔嗎?這一切,我都想知道。我要知道的很多,你要告訴我的想必也很多,我們慢慢來,為了你師父,你也別尋死。”
言懷安一下子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