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不眠之夜

  47 不眠之夜

  紐約 1987—1991年


  用“點石成金”來形容巴菲特對所羅門公司的收購並不為過,至少在外人眼中是這樣的。這位來自奧馬哈小鎮的先知以令人驚歎的手筆完成了這次收購,但是你會驚訝地發現,這位世界首富和你身邊的人並沒有太多區別,他的“豪宅”隻是一棟價值31500美元的房子,而他開的車還是8年前購買的那部凱迪拉克。在巴菲特身上,唯一與那些富豪的相同點恐怕就是他對華爾街銀行的投資了。


  事實上,巴菲特起先並不讚同華爾街的那些做法,而現在他卻成了這裏的一部分。在寫給伯克希爾股東的信中,他抨擊了華爾街利用垃圾債券來完成收購的做法,其中也包括所羅門公司。他在信中這樣寫道:“這些交易是在那些沒有頭腦的人之間進行的,他們從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我從來不和那些股票經紀人或者分析師說話!”他還寫道,“考慮問題的時候你要有自己獨立的想法。華爾街是世界上唯一一處能夠看到開著勞斯萊斯的富人向那些擠地鐵的人討教成功秘籍的地方。”而在之後發行的《華盛頓郵報》中,人們又能看到巴菲特類似的言論,他用“賭場”來形容當今的這個社會。就是這種賭博的心態讓那些企業掠奪者變得富有起來,但是為什麽政府不對這些人全額征稅?他們要是納稅,稅額肯定不會少。從1982年到1987年的5年間,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從777點激增到2722點,所以巴菲特這樣告誡商學院的學生:“想要賺錢嗎?那麽到華爾街去吧!”不過說這話的時候,巴菲特已經身在華爾街了。


  華爾街究竟是什麽樣子呢?對來自美國中西部的這位平民來說它有著巨大的誘惑力,使人很難輕易離開。當有記者問巴菲特,為什麽在所羅門公司這般混亂的時候,他卻選擇進入,而且還持有相當一大筆股份時,巴菲特沒有任何遲疑地告訴來訪者:“因為我信任一個人,約翰·古特弗羅因德,這位所羅門公司前首席執行官非常出色,無論在哪個方麵都是如此,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的確,巴菲特對於身邊人的感情總是很深,但人們發現他對古特弗羅因德的感情不是用言語可以表達的,甚至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曾經,巴菲特因為不想看到客戶間的利益紛爭選擇辭職,但是他並沒有向古特弗羅因德隱瞞自己擁有部分投資銀行股份的事情,不過那時巴菲特的公司已經被客戶間的利益紛爭弄得苦不堪言。但是,是什麽讓巴菲特在最糟糕的時候成了這家公司董事會的成員?在那段經濟不景氣的日子,巴菲特賺錢的欲望似乎戰勝了個人的希望、追求和原則。正如他一生經曆的那樣,隻要貪婪的欲望主導了自己,厄運似乎也就悄然而至。


  1987年,就在巴菲特投資所羅門公司那一年,股市接近了崩潰的邊緣。他在當年3月寫給股東的信中提到了對投資經理的看法:“這些人都是偽善家,他們能讓紛亂的場景變得異常平靜。”不過巴菲特並沒有解除與任何投資經理的合約,人們看到的隻是在之後的幾個月裏,巴菲特開始拋售股票。他知道隨著股票市場不斷上漲,其中必定有某種推動因素,那就是標準普爾500指數期貨這一新發明。包括所羅門公司在內的絕大多數銀行都開始接受這一衍生工具合約。它是一種全新的事物,類似於賭博性質,賭的就是標準普爾500指數在未來某個時間是否上漲。舉個例子,在洛克伍德巧克力(Rocke)的交易中,這一衍生工具合約的意義和價值取決於未來某個時間點上原材料可可豆的市場價格:如果未來可可豆的市場價格低於期貨合約所確定的基礎價格,那麽期貨合約的買方就算是買到了保險,也就意味著他賺了;反之,如果可可豆的市場價格上揚,那麽期貨的賣方就會贏利,這份合約也就意味著這個人能以低於目前,而不是未來價格的價錢買到這些原材料。


  讓我們再看看巴菲特與豪伊就“減肥”問題以農場租金下賭的例子。巴菲特當時並不希望兒子真的能減肥,因為那樣的話會降低租金。不過是否減肥完全取決於豪伊的態度,所以沃倫想買個第三者保險,他也許會對妻子蘇珊說:“我們打個賭吧,我給你100美元,看看豪伊能不能減肥,如果豪伊瘦了20磅,並在之後6個月沒有反彈,你要給我2000美元,補償我損失的2000美元租金,否則的話,我那100美元就是你的了,你不用給我一分錢。”這次打賭的輸贏取決於豪伊的減肥結果,而巴菲特能不能從中獲利則取決於當事人能否減肥並保證減輕後的體重不反彈。


  究竟什麽是衍生工具合約?讓我們看看另外一個例子,假設巴菲特和女友阿斯特麗德·門克斯打賭,看巴菲特能不能在一年內不再吃薯片。如果巴菲特沒有做到,那麽根據賭約,他就要給阿斯特麗德1000美元,這就算不上衍生工具合約,因為它不牽扯第三方的利益,巴菲特是不是吃薯片與第三方沒有任何關係,完全取決於他個人的意願。


  但是如果巴菲特換一個打賭的方式,在雙方都同意的前提下,讓巴菲特的妹妹伯蒂也介入其中:最開始阿斯特麗德先支付給伯蒂100美元作為“保險費”,如果阿斯特麗德輸了,這100美元就是伯蒂的了,否則伯蒂要給阿斯特麗德1000美元,衍生工具合約就這樣產生了。合約成立的條件是巴菲特是否能按照賭約一年內堅持不吃薯片,這一點完全不受阿斯特麗德或伯蒂控製。如果巴菲特不能遵守賭約吃了薯片,那麽阿斯特麗德就要給伯蒂100美元,否則伯蒂就要給阿斯特麗德1000美元。所謂的衍生,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就是一種保險方式,在我們的這個假設裏,就是阿斯特麗德尋找的一種保險方式,而對於伯蒂則是一場賭博。


  很多人在選擇進行衍生工具合約交易時所信賴的並不是基於對對方的信任,也許合同雙方根本沒有見過麵,而是選擇了一個冷冰冰的數字——標準普爾股指期貨。1987年前後股票市場是這麽規定的,投資經理紛紛選擇股指期貨進行投資。他們認為這種投資存在某種可以為客戶提供“衍生工具合約中的保險份額”的東西,如果股市下跌到某個水平線下,那麽股指期貨就能為客戶避免損失。那些認為股市一直將處於牛市狀態的投資者其實是在賭博,他們不斷地與客戶簽訂衍生工具合約,期待股票的回報率能給自己帶來收益。


  有關衍生工具合約中存在的風險,巴菲特看得很清楚,這也是他給美國國會寫信的原因。早在1982年,巴菲特就呼籲聯邦政府介入此事,他在信中陳述了有關衍生工具合約中存在的風險,並表示希望聯邦政府能夠出麵給出相關的市場監管措施,但市場還是那樣,並沒有出現任何改變。從那時開始,股指期貨中存在的問題就慢慢被人們忽視,如果股市下跌,投資經理會在第一時間得到相應的賬單,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拋售手裏的股票兌換成現金以支付客戶的索賠費用。而作為期貨的買方,他們通常把期貨當作自己手裏項目交易的擔保,在市場下跌的情況下,他們手裏所持有的期貨將會自動賣出,這樣也就在無形中促進了大量的交易。


  不過這種局麵並沒有維持多久,一切在1987年秋天畫上了句點。從剛剛進入秋天開始,股市就出現了一些反常的現象,股指增長時斷時續。到10月19日這一天,問題全麵爆發,道瓊斯工業指數狂跌508點,創下了道瓊斯工業指數日跌幅之最,這一天也被稱作“黑色星期五”。所有人都希望能夠盡快逃出這個牢籠,股市差點兒就重蹈1929年股災的覆轍,交易所幾近選擇停盤。


  巴菲特集團的股東大會剛好在股災的第三天舉行,會議地點選在了位於弗吉尼亞州的威廉斯堡。整個會場由凱瑟琳·格雷厄姆負責統籌布置。她利用威廉斯堡烘托出了一種全新的氛圍。前來參加股東大會的人來自世界各地,有的甚至來自並不富裕的地區。他們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早餐“足夠1000人享用”,早餐種類非常豐富——雞肉、牛肉、漢堡、鵝肝、雞蛋應有盡有,這和他們之前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某一天晚上,凱瑟琳租下了卡特的格魯夫種植園作為晚宴地點。格魯夫種植園位於詹姆斯河沿岸,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18世紀。此外,凱瑟琳還租用了一個劇場來播放裏克·格林的電影。巴菲特的股東大會每年都會舉行,每年的水準都有一個很大的提高,與會者紛紛為大會的規模感到震驚,當然令他們感到驚訝的還有每次股東大會的巨額支出。“有幸成為凱瑟琳的客人簡直太棒了!”股東之一的查克·裏克肖塞爾說道,他的這種說法也得到了周圍人的讚同。在股東大會即將結束的那個晚上,凱瑟琳請來了一些音樂家在德威特·華萊士博物館演奏助興,穿著考究的音樂家們現場演奏了海頓的作品,演奏結束後,現場的觀眾報以陣陣熱烈的掌聲。


  股東大會原定的議題是“巴菲特集團是不是將隨著股市而終結”,在股災發生後,人們不斷聽到股市崩盤的消息,不斷被累加的損失轟炸著,但是巴菲特、蒂施、戈特斯曼、魯安、芒格等人正在關注股票價格,不斷打著電話。股災之後,他們沒有選擇拋售股票,而是在不斷買進。對,他們在不斷買進。


  當股市崩盤的幸存者剛剛擺脫災難,巴菲特的姐姐多麗絲卻陷入了麻煩。當時,多麗絲正居住在弗吉尼亞州的弗雷德裏克斯堡,那還是巴菲特的父親老霍華德當選為國會議員後,他們全家搬到那兒去的,從此多麗絲就深深地愛上了那裏。眼下,多麗絲和很多弗吉尼亞州的人一樣,都在兜售所謂的“裸賣看空期權”,一種由弗吉尼亞州福爾斯徹奇市的一個經紀人兜售的產品。這種期權其實就是一種承諾,承諾在市場下跌時為他人的損失買單,之所以說是“裸賣”,是因為它們沒有附屬任何抵押品,因此出現損失時得不到保護。經紀人對多麗絲說這會給她帶來穩定的收入,這正是她所需要的,但這位經紀人絲毫沒有如實地描述其中的風險,尤其是用了“裸賣看空期權”這個玄乎的詞語,更讓人看不清其中的風險。多麗絲在投資方麵經驗不足,但非常聰明,而且對任何事情都充滿了懷疑態度,這一點和弟弟巴菲特很相似。在與弟弟的聊天中,多麗絲並沒有提及有關自己投資的話題,因為她知道弟弟是肯定不會同意的。一直以來,巴菲特就以“保守”著稱,通常情況下他隻向人們推薦極其安全和低回報的投資,國庫券或者市政債券就是巴菲特給出的最好選擇,特別是麵對多麗絲這樣的離異女士時更是如此。當然,巴菲特自己不會選擇這些低回報的債券來投資。出於對弟弟的信任,從很早的時候,多麗絲就成了巴菲特的第一批客戶,特別是在投資伯克希爾–哈撒韋時,多麗絲更是給予了弟弟完全的信任。但可能是多年前的投資陰影依然在多麗絲的腦海裏盤旋(巴菲特12歲時與姐姐合夥購買了3股“城市服務公司的優先股”,但數月後股市大跌,兩人也因此被套牢),所以在本應該向巴菲特征求投資意見的時候,多麗絲沒有開口。


  這樣,多麗絲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最終的結果就是她手裏持有的所有伯克希爾的股份不複存在,經紀人更是以破產對其加以威脅。絕望之中的多麗絲給經紀人寫出了幾個朋友的名字,希望朋友們能幫她渡過難關,為此,多麗絲也深感自責。


  在多麗絲的心中,巴菲特一直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她甚至給弟弟做了一個微縮型的神龕,裏麵放著弟弟喜歡的高爾夫俱樂部模型、百事可樂罐等。不過在出現問題時,多麗絲並沒有直接尋求弟弟的幫助,而是找蘇珊作為中間人穿針引線,因為她覺得所有的家庭都是這樣來解決問題的。其實多麗絲的前半生並不幸福,到1987年,她已經經曆了三次不幸的婚姻:她感到自己在第一次結婚的時候就失去了安全感,第二次婚姻讓她覺得深陷於婚姻的牢籠之中但又無力掙脫,而與一位丹佛的大學教授的第三次婚姻對於多麗絲來說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現在的多麗絲已經經曆了很多,麵對問題的時候她不會選擇沉默,而是會盡力爭取自己的權利,但是這一次,她卻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你不用擔心!”蘇珊安慰多麗絲說,“沃倫說會永遠保護你!”


  在多麗絲把自己投資上的不幸遭遇告訴蘇珊後,她在某個周六的早晨接到了弟弟的電話。在電話裏,巴菲特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不會向姐姐提供幫助。巴菲特告訴多麗絲,如果幫她還錢,肯定是幫了那些有錢人。在巴菲特看來,這些人都是投機商人,所以他肯定不會向投機商人提供任何幫助。當多麗絲認識到這一點後,出了一身冷汗,雙腿也開始發抖,覺得弟弟的決定是對她的一種蔑視,而在巴菲特看來,做出這樣的決定絕對是非常理智的。


  如果我願意,可以拿出幾百萬美元還給她的債權人,但是你知道的,讓他們做夢去吧。我是說那個把這些破爛兒賣給多麗絲的女人,她讓買了那些產品的人都破產了。


  既然弟弟不能幫忙,多麗絲不得不把期望寄托在蘇珊身上,蘇珊本來就很有錢,再加上巴菲特還給了她很多,解決問題肯定夠了,但是正如蘇珊沒有給外甥比利·羅傑斯支付購房首付一樣,在金錢問題上,蘇珊沒有出手。


  《華盛頓郵報》對此進行了報道,文章裏寫道“一位極其成功的投資者”的姐姐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這對於巴菲特的聲譽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多麗絲也因此度過了一段非常難熬的時間。巴菲特家族還沒有完全從7個月前比利·羅傑斯注射毒品致死的陰影中走出來,現在又出現了多麗絲這樣的麻煩事,而巴菲特家族的這一內部矛盾再一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個外表看似和諧的家族實則隱藏著不少問題。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巴菲特也覺得自己太過理智了,他也害怕多麗絲會爆發,這和凱瑟琳·格雷厄姆很相似,如果格雷厄姆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脅,她肯定也會爆發。巴菲特非常了解自己的姐姐,他不希望任何極端的事情發生,所以巴菲特退縮了,他不再給多麗絲打電話,也告訴家裏其他的人不要再騷擾她。多麗絲嚇壞了,她覺得自己被家人拋棄了,陷入這種深深的恐懼之中,再加上心頭的創傷,多麗絲開始對她的母親利拉發難,恐嚇並向其索要錢財,並依靠貸款來避免房屋被抵押的可能。不過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聯儲宣布下調利率,各大公司也紛紛以回購自家股票的方式救市,股票市場很快從災難的陰影中恢複過來,整個股災之後隻剩下像多麗絲這樣的犧牲品。經曆了一段時間的痛苦,多麗絲和一位名叫阿爾·布賴恩特的人結婚了,一個幫助她擺脫困境的律師。


  表麵上巴菲特對姐姐很無情,但是私底下他正在安排從父親的信托銀行每月預支給她1萬美元,這也是霍華德的遺囑裏寫明了的。“這筆錢比我這一輩子花的錢都多!”多麗絲興奮地說道,這樣她和巴菲特之間緊張的關係開始有所緩和,兩個人也開始說話了,多麗絲對巴菲特也懷有深深的感激之情——直到某一天她發現這些都是自己的錢,隻不過是提前預支而已。而這時,多麗絲的信托股份正在慢慢增長,她手裏持有超過2000股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股票,1964年時這些股票隻值3萬美元,而到1987年股災結束後,2000股伯克希爾的股票累計達到了1000萬美元。不過根據霍華德的遺囑,這筆信托款要在利拉去世後才能有效,屆時多麗絲和妹妹伯蒂可以分4次拿到這筆錢。當多麗絲把這筆錢當作未來的救命稻草時,巴菲特又進一步伸出了橄欖枝,成立了舍伍德基金會,該基金會每年支付50萬美元“仁慈”的禮物,多麗絲、巴菲特的三個子女和女友阿斯特麗德每人可以得到10萬美元,而且可以隨意支配。這就像巴菲特為他們5個人設立了700萬美元的信托財產一樣。因此,多麗絲的股份很像是巴菲特付給她錢,隻不過是換了種形式。


  當然,多麗絲不能用這筆錢償還債務或者房貸,巴菲特不會把錢直接放在姐姐的手上,而是要隨時監控這筆專款的流向。這場風暴平息之後,多麗絲又恢複了信心。她很感激巴菲特能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從困窘中解救出來。她清醒地認識到,如果沒有巴菲特,她什麽也不會得到。在償還了所有的債務後,多麗絲和巴菲特的關係也漸漸恢複正常,那個神龕又安放在她家的牆上了。


  股災之後,另一個需要巴菲特幫助的就是所羅門公司。在伯克希爾–哈撒韋注資三個月後,巴菲特和芒格一起第一次參加所羅門公司的董事會議。當天的主題是交易量銳減與所羅門公司合並案,以及在“黑色星期五”那天公司產生的7500萬美元損失。所羅門公司不得不麵對“黑色星期五”後一片狼藉的現實。而就在股災前一天,古特弗羅因德那張白淨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剛剛裁掉了800名員工,其中不乏一些有經驗的老員工。他還關閉了贏利空間較小的業務,例如商業票據交易(債券業務的死水區),但由於太倉促,結果傷害了同一些重要客戶的關係,幾乎到了無法彌補的地步。再加上股災的影響,所羅門公司的股東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就這樣,所羅門的股票開始接近懸崖的邊緣。


  就在股東為損失而痛苦時,所羅門公司薪酬委員會——巴菲特在該委員會主席鮑勃·澤勒的要求下也成為其成員之一——開始商討有關降低股票價格的事宜,希望能通過這種方法讓公司員工在他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行使自己的股票期權。


  公司員工的股票期權是指他們可以在未來某個時間以某一特定價格購買公司股票的權利。以巴菲特名下的喜詩糖果公司為例,行使股票期權就好比是巴菲特預先付給員工一些股票,使他們今後可以以某個特定的價格來購買公司生產的糖果。如果糖果的價格持續每年走高,那麽股票的價值也會隨著時間而增長。


  不過喜詩糖果公司在1987年“股災年”也是流年不利,公司正麵臨虧損,員工很可能要麵臨降薪的危險。薪酬委員會提議通過讓員工以低價購買糖果的方式來彌補工資損失。但是巴菲特並不同意這個議案,他認為喜詩糖果應屬於各位股東而非員工。巴菲特主張公司盈利減少多少,員工持有的糖果份額就相應減少多少。但薪酬委員會的其他成員並不這麽看,他們認為數月前古特弗羅因德在宣布公司的糖果貨存時,就已經承諾員工這批糖果所能帶來的收益。而當糖果大幅促銷時,公司也有責任彌補這個差價。也許他們試圖阻止傳統的華爾街分紅日人群蜂擁的場麵——拿了錢就跑,但這種舉動往往發生在人們對於結果並不滿意的時候。


  巴菲特認為,從道德上來講,這是不對的,既然股東得不到分紅,為什麽員工能得到糖果?不過投票的結果還是說明了一切:人們以2∶1的投票結果否定了巴菲特的提議。他憤怒了,但這又能代表什麽呢?巴菲特在所羅門公司的董事一職幾乎是有名無實的,人們很少去征求他的意見,更不要說采納他的建議了。所以即使時下正值所羅門公司的股票複興期,巴菲特也從投票結果中立即感覺到自己在所羅門公司投資的經濟利益“比之前要少了很多”。


  我可以反抗得更激烈、更有聲勢,如果那樣,我的感覺會更好一些,但曆史的進程始終是無法改變的。除非你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否則那樣做毫無意義。


  我不喜歡戰爭,但如果需要也不會退縮,隻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我對戰爭毫無興趣。組建董事會的時候,我和查理都沒有反對,我們都投了讚成票。我們沒有抵製,因為抵製就意味著要去攻擊他人。畢竟所羅門公司還存在其他一些問題。公司裏總是是非不斷,我都懷疑這是不是瘋了,但是人們不想看到我發表意見。那麽留給我的問題是,我要發表意見嗎?我不會單純地為了挑起戰爭而挑起戰爭。


  古特弗羅因德最初被巴菲特吸引是因為後者的性格,冷靜、善於思考,同時熱衷於自己的事業。每天早上7點,巴菲特都會準時出現在辦公室,點上一支牙買加雪茄,然後遊走在那些穿西裝打領帶的交易員當中,告訴他們“你每天早上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事實上,對於公司員工來說,巴菲特並不是一個積極、愛表現的股東。他看上去對企業經營的細節似乎知之甚少,但是完全適應一項產業並不像運作傳統的實體企業或者一條流水線那樣輕鬆,這對巴菲特來說並不那麽容易。最開始,巴菲特在所羅門進行投資隻是因為古特弗羅因德,而現在巴菲特並不喜歡所羅門公司的運營方式。他完全可以做出新的選擇,那就是賣掉手中持有的所羅門股票,並辭掉公司董事一職。這種可能到了華爾街就演變成了巴菲特與古特弗羅因德激烈的衝突,要麽巴菲特賣掉所羅門公司的股份,要麽他把古特弗羅因德炒了魷魚,並引入一位新人來接管公司,但事實並非如此。一旦巴菲特賣掉股份並撤出董事會,直接影響到的就是所羅門公司的股價,那麽作為公司主要投資者的巴菲特會麵臨慘重的經濟損失,同時他也會顯得變化無常、報複心理極重而且非常不可靠。要知道,現在“巴菲特”這個姓氏已經成為伯克希爾–哈撒韋價值的一部分,這種損失巴菲特承擔不起,伯克希爾也承擔不起。而另一方麵,巴菲特之所以投資所羅門公司,就是因為古特弗羅因德,如果巴菲特伸出臂膀擁抱一個人,那麽他就很難和這個人分開。所以當假期來臨的時候,巴菲特和古特弗羅因德兩人必須要解決出現的問題。


  同時,1987年的股災造成的影響並不是輕輕鬆鬆就能消除的。就在新年即將到來前兩周,巴菲特集團的成員接到了凱瑟琳·格雷厄姆發過來的一個通知,有些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凱瑟琳給他們每個人都寄了一張賬單,這也宣告著“他們都不再是她的客戶了”。巴菲特集團的人們要為威廉斯堡奢華的股東大會付賬,而總額是“有點兒令人吃驚”的。“很遺憾我這麽晚才通知大家,我的確很遺憾,但我依然希望各位能有一個愉快的聖誕節,我依然是你們的朋友。”


  巴菲特確實過了一個愉快的聖誕節,但並不是因為凱瑟琳的祝願,而是因為可口可樂公司,後者帶給巴菲特的快樂足以安撫他從所羅門公司受到的種種傷害。早些時候,巴菲特參加了在白宮舉行的一場宴會,席間,巴菲特和老朋友基奧碰麵了,後者當時是可口可樂公司的總裁兼首席運營官。基奧讓巴菲特放棄百事可樂,並向其推銷可口可樂公司新近推出的櫻桃可樂。巴菲特嚐了一下,感覺不錯,從此就喜歡上了可口可樂。巴菲特的這種做法令他的家人和朋友目瞪口呆,他們都知道一直以來巴菲特都是百事可樂的忠實粉絲,而現在他卻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不過,基奧要說服巴菲特把投資重點從百事可樂轉移到可口可樂卻並不容易。巴菲特曾經認為可口可樂公司的股票太貴了,但是現在可口可樂卻陷入了困境,主要競爭對手百事可樂挑起了灌裝商之間的矛盾,可口可樂公司的股價降到了每股38美元。更是有人傳聞,露華濃老板羅恩·佩雷爾曼將對可口可樂進行收購。所以可口可樂方麵一直在回購自己的股票以穩定股價。巴菲特知道這個收購價格並不劃算,但可口可樂畢竟是一個大品牌,這樣的收購巴菲特之前也做過,就是收購美國運通公司,因此收購可口可樂算是一筆劃得來的買賣。


  但在巴菲特看來,可口可樂並不是“煙蒂”型公司,而且它的現金正大量地流出,隻將少部分的錢用於公司運作。巴菲特提倡的現金流開始發揮作用了,他知道現金能創造多少價值,心中也在盤算這筆交易。過去幾年裏,巴菲特始終沒有放棄對可口可樂公司的研究,他知道可口可樂公司在過去掙了多少錢,也可以判斷出在未來的幾年裏可口可樂公司將有多大的發展空間。再考慮到可口可樂公司年複一年的資金流動,巴菲特能給出一個最終的價值。


  你很難精確預測一家公司在今後幾年的發展,而巴菲特在他的預測中使用了安全邊際理論。在推算的整個過程中,他既沒有使用複雜的模型和公式,也沒有用電腦或者電子表格來計算,他的判斷隻建立在一些簡單的推理基礎上。如果最終結果不能使他感覺像發現遠古人一樣興奮,那麽在他看來就沒有投資的必要。


  最後的結果,讓巴菲特不得不把可口可樂這個品牌和自己的伯克希爾進行比較。巴菲特依然沿用了“林中鳥”的故事,在他看來,可口可樂公司是林子裏的鳥,隨時都可能飛走,而伯克希爾的現金則是巴菲特手裏的那隻鳥。如果把錢投資在政府債券上,肯定不會有風險,但是投資於可口可樂公司能讓巴菲特在相同的時間內賺上一筆。經過一番比較,巴菲特覺得在某種程度上,可口可樂是個完美的選擇,他甚至想不出哪筆投資能比投資可口可樂公司有更豐厚的回報,這就是巴菲特注資可口可樂的開始。


  在1988年的伯克希爾–哈撒韋股東大會上,可口可樂公司的產品首次亮相。當公司股東開始學著巴菲特的樣子暴飲可樂時,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通過伯克希爾也都擁有了可口可樂公司的股份。當年的股東大會在喬斯林藝術博物館舉行,有近1000人參加。同樣是在這一年,伯克希爾–哈撒韋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並成為美國規模最大的企業集團之一。由於當年參加股東大會的人數過多,有些股東根本找不到停車位,會議不得不推遲進行。這種場麵讓巴菲特靈機一動,他租用了兩輛校車並說服幾百位股東在會議結束之後跟隨他去內布拉斯加家具城。一方麵他要把自己仰慕已久的B夫人介紹給大家認識,在過去5年的時間裏,巴菲特一直提到這個名字,但人們始終沒有見過B夫人。來到家具城後,股東們被B夫人在地毯部駕駛的像微型坦克一樣的電動車深深吸引,也被B夫人的定價震撼了,這些地毯的售價是57000美元。


  截至1988年底,巴菲特已經斥資6億美元購買了可口可樂公司超過1400萬的股份,但公司的股東們並不知情。因為巴菲特的每個舉動都會對股市產生不小的影響,因此,巴菲特得到證券交易委員會一項特別恩準——他可以一年內不披露自己的某項交易。這樣,巴菲特手中的可口可樂公司股份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額度,而且可口可樂公司也回購了很多。在競爭過程中,巴菲特和可口可樂公司並不是哄抬股價,而是正如沃爾特·施洛斯描述的那樣:“可口可樂公司購買一半,而巴菲特購買剩下的那一部分。”很快,伯克希爾對可口可樂公司的股票持有率達到6%——市值為12億美元。終於在1989年3月,巴菲特的把戲被揭穿了,人們紛紛到紐約證券交易所購買可口可樂公司的股票,最終,紐約證券交易所不得不給可口可樂公司掛上了當日漲停的牌子。


  時任可口可樂公司首席執行官的是美籍古巴人羅伯托·戈伊蘇埃塔,他為可口可樂的價值被巴菲特這一著名投資人認可而感到欣喜。戈伊蘇埃塔邀請巴菲特進入公司的董事會,巴菲特答應了下來,並且很快就完全融入了可口可樂的一切日常工作。這期間,他認識了一些可口可樂董事會的朋友,其中就包括艾倫公司的總裁赫伯特·艾倫。艾倫是個說話直率而且個性耿直的人,兩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艾倫邀請巴菲特參加他於7月在太陽穀舉行的名人聚會,一個匯集了投資者、各大公司首席執行官、好萊塢明星的名人聚會。


  參加太陽穀的聚會意味著巴菲特每年的行程裏要再加上一件事,但他知道太陽穀聚會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所以願意參加。他要用不斷提升身份的方法來保證作為一個首席執行官俱樂部成員的優勢,而且巴菲特有足夠炫耀的資本,他用700萬美元買回了一架挑戰者噴氣飛機,之前的那架“獵鷹”則退出了曆史舞台。巴菲特在寫給股東的信中也提到了這個問題,他在信裏引用了一段奧古斯丁在祈禱時候所說的話:“神啊,救救我吧,請洗刷我的心靈,但能晚一些嗎?我不希望是現在。”巴菲特更是表示自己希望成為空中飛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機艙裏”。


  在趕往機場的路上,巴菲特去醫院探望了蘇珊的姐姐多蒂。年老體弱加上長期嗜酒,多蒂的身體狀況並不好,而且她剛剛被診斷患上了格林–巴利綜合征。這是一種病因不詳的自身免疫疾病,如果突發很可能導致神經係統癱瘓。當時多蒂正處於昏迷之中,糟糕的身體狀況就連她的主治醫生都建議放棄藥物治療而采取自然療法。


  擔心姐姐的蘇珊並沒有接受這個建議,多蒂經曆了漫長的治療過程,蘇珊則從夏天到秋天一直留在奧馬哈照顧她。她在多蒂家旁邊買了一套公寓,從那裏到多蒂的住所隻需要穿過一個大廳。這段時間,蘇珊還幫助大兒子豪伊競選道格拉斯縣的縣長。這個崗位主要負責掌管奧馬哈及其周邊地區,豪伊是以共和黨擁護者的身份參加選舉的,不過顯然共和黨人身份在競選中更為有利,但擁護者的身份倒也沒什麽妨礙。麵對兒子的競選行為,巴菲特一直以來的觀點就是不對其進行經濟支持,他認為富家子弟不一定要有大筆財產。所以豪伊的競選經費隻能自己掏腰包,而在母親蘇珊的幫助下,豪伊的競選難度降低了很多,每次出現在公眾麵前,蘇珊都盡可能地展現自己迷人的一麵,幫助兒子爭取更多的選票。最終豪伊如願以償當選,巴菲特也顯得非常高興。對於兒子經營的農場事業,巴菲特從來都沒有與之產生過共鳴,但是豪伊的這次參政卻讓巴菲特對其另眼相看。他看到兒子正在一點點變得成熟,也知道了兒子心中的抱負,所以他開始勸說兒子競選眾議院議員,這也是巴菲特的父親老霍華德曾經達到的政壇高度。


  那段時間,除了小兒子彼得住在舊金山外,大兒子豪伊和女兒蘇茜都在巴菲特身邊,和彼得相比,豪伊和蘇茜更希望得到父親的關心和愛。蘇茜回到奧馬哈是因為第二個孩子邁克爾的出生,在沒有與丈夫艾倫商量的前提下,蘇茜告訴巴菲特,艾倫希望能管理巴菲特基金會的事務。之前基金會在其主管,也是巴菲特家族好友雪莉·史密斯的領導下,經曆了一場戰略性的方向調整,基金會急需有人出麵統籌管理。而在巴菲特眼中,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既能把女兒留在身邊,也能讓蘇珊離自己更近一些。


  讓女兒留在身邊和讓蘇珊留在身邊,顯然對於巴菲特來說是不一樣的。和母親一樣,蘇茜非常會照顧人,不過她的態度和蘇珊相比還是有些強硬。但是現在,至少有兩位女性同時在照顧巴菲特了,這一點讓他很滿意。在他看來,被更多的女人照顧永遠都是順理成章的。“我認為女人懂男人比男人懂女人要多些。要我戒掉被女性照顧的習慣?下輩子吧!”巴菲特總是希望被照顧,否則他的生活將會混亂得一塌糊塗,那樣他將無法工作,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對他來說,在身邊照顧他的人能夠各司其職才是他最大的樂趣,就這樣,蘇茜和阿斯特麗德開始在巴菲特生命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如何取悅身邊的女性朋友?巴菲特想出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方案,那就是利用波仙珠寶店(Borsheim"s)。波仙珠寶店位於奧馬哈市,是一家專營中高檔珠寶的折扣店,它的老板是路易斯·弗裏德曼,也就是B夫人的姐夫。巴菲特深知女人對珠寶的熱衷遠遠超過服裝,無論衣服能展現出什麽樣的價值。在眾人中,最具有這種購物癖好的就是蘇珊了,巴菲特曾送給她一套精美的珠寶收藏品,被蘇珊細心地珍藏了起來。蘇茜、凱瑟琳·格雷厄姆以及巴菲特的姐姐和妹妹也都很喜歡珠寶,唯一對珠寶沒有感覺的就是阿斯特麗德了,她對一切價格昂貴的東西都敬而遠之,不過似乎隻有在巴菲特送珠寶給她時,她才不會拒絕。


  所以從1989年開始,巴菲特不會再為給身邊的女性朋友購買禮物而頭疼了,他製定了一個方案,禮物包括耳環、珍珠、手表三件,每個人每年都會得到不同主題的禮物,他卻沒有收到任何禮物,這與帶給他無限風光的可口可樂巨頭的身份不太相符。更糟的是,巴菲特再次遭受了衝擊,《說謊者的撲克牌》一書成了他的噩夢,這本書的作者就是所羅門公司的經紀人邁克爾·劉易斯。這本書不但描寫了所羅門公司的企業文化——傲慢、富有創新精神,而且精力充沛,還詳細描寫了1986—1987年公司的衰落史。此書一經問世,就登上了銷售榜的頭名位置。該書對所羅門公司內部的一些古怪行為的描述給讀者帶來了極大震撼,使所羅門公司被視為一個聚集著華爾街最好鬥、最粗俗之人的類似於動物園的地方,這使所羅門公司的聲譽從此很難恢複。而20世紀80年代末期盛行的公司兼並熱潮也漸漸冷卻下來,巴菲特熟悉的交易領域變得冷冷清清,幾乎沒有公司可以讓他投資或者收購,不得已,巴菲特降低了選擇標準,於是霍克希爾德–科恩這樣的百貨公司才進入了巴菲特的視線。


  事實上,巴菲特的投資之路並沒有因此被阻斷,不乏首席執行官出於對公司命運和自己的未來感到擔心,而給巴菲特開出了非常誘人的條件吸引他加盟。巴菲特為伯克希爾–哈撒韋買了三隻最合算的“可轉換優先股”股票,條件和所羅門公司開出的類似,巴菲特將獲得平均9%的利息,他也可以撤回資金,或在公司經營良好的情況下將優先股轉化為普通股,但巴菲特注資或關注的這些公司的情況相差很大。冠軍公司,一家經營業績很差的紙業公司,也被兼並者盯上了。吉列公司,和巴菲特名下的喜詩糖果公司一樣,對它的品牌有很強的保護,令公司在競爭中不致受到傷害,曾經一度使投機者對其望而卻步。而總部位於美國匹茲堡空軍基地的美國航空公司,在不受政府管製的新行業,還是一個競爭力很弱的地方上的競爭者,同樣被卷入收購中。


  就像所羅門優先股一樣,這些特殊的交易條款讓巴菲特成了批評家眼中各大公司首席執行官的保護神。不容爭辯的是,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股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利益回報,同時巴菲特又能保證他們遠離風險,所以現在的巴菲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交易所的內部人員,想依靠特殊交易獲得成功。


  在這個充滿收購交易和企業掠奪者的年代,這種貪婪是微不足道的。巴菲特本可以輕而易舉地變成一個收購霸主,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他保持了對人的一貫友善,並牢牢地堅守著自己對於收購的理解。他敬愛的導師本傑明·格雷厄姆一向認為,一個人在股市中進行交易,必然會使其成為一個局外者,因為他有時不得不表露對公司管理的不滿。在這一點上,巴菲特並沒有遵循導師的教誨,他一直都希望能讓所有人滿意,一直在試圖彌合與周圍人的各種鴻溝,這一切從他在早期投資時期與GEICO公司的洛裏默·戴維森成為好友後就開始了。正如某篇有關巴菲特的報道描寫的那樣:“現在許多華爾街上的投資者都會說巴菲特先生參與的那些特殊交易是一個帶有紳士色彩的保護性遊戲。”


  到最後,那些看起來很誘人的交易隻不過成了精美卻無用的賭注。隻有吉列公司笑到了最後,它為伯克希爾賺回了55億美元的利潤。美國航空公司是輸得最慘的。所以巴菲特也得到了一個真理,投資任何有翅膀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注定會失敗,類似的言論他不止一次地表達過。之後美國航空公司中止了紅利的發放,就像克利夫蘭麵粉廠那樣,於是美國航空公司的股票出現暴跌。“這個交易是我經曆的最痛苦的一筆。”巴菲特的一位朋友暴怒地說,“你們這群人到底在做什麽?你們褻瀆了自己擬定的原則。”對此,巴菲特稍後表示了讚同。“債務被清償後,該公司立即陷入了赤字,此後一直沒有擺脫掉。我知道一個以800開頭的電話號碼,就撥了過去,說:‘我是美國航空公司的粉絲,我叫沃倫·巴菲特’。”查理·芒格直截了當地評價說:“沃倫在那件事上沒有請教過我。”


  雖然所羅門兄弟公司是巴菲特這些交易中的一個典範,但情況也不妙。股市崩盤後,佩雷爾曼停止了對吉列的收購進攻,幾乎是倉皇而逃,此後,並購業務恢複元氣的速度非常慢,有才華的銀行家也另謀高就了。古特弗羅因德通過新一輪裁員,再次完成了公司重組。但那些執行董事再也不怕他了。一位副總裁說:“人們一直威脅約翰,他卻要買進。”起初,公司有3個副總裁,後來多達7個。一時間,“如果你是副總裁,就嘔吐去吧”成了辦公室裏的笑話。


  如今的所羅門已經從之前幾個不同派係的分支發展成了幾股不同的勢力,或者說發展為一係列的巨頭,他們各司其職:公司債券巨頭、政府債券巨頭、抵押債券巨頭和股票巨頭。


  但在這些巨頭中間,有一個人的名字是永遠淩駕於他們之上的,這個人就是約翰·梅裏韋瑟,一個害羞的、不愛出風頭的人。麵對哈佛、麻省理工等名校的薪水誘惑,梅裏韋瑟沒有動心,因為他在華爾街有著更大的野心。在這裏,他成了眾多套利交易者中的一分子,他們通過電腦尋求保護,建造用於描述債券走勢的數學模型,他們相互鼓舞,從各自的勇氣中得到安慰。就像《每日賽訊》經濟版的主管分析的那樣,這些聰明人正在對債券行業發動一場革命,他們用電腦做出內部報告,幫助他們為所羅門創造更多的利潤。而正是梅裏韋瑟,為人們製造了一個小小的泡沫,並讓他們感受著自己從中獲得的自尊與傲慢。他可以極大程度地原諒一個人的錯誤,但是對那些他認為愚蠢至極的人卻又極其冷漠無情。這些套利交易人員就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精英。他跟他的團隊有著極其複雜的人際關係,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跟他們在一起。梅裏韋瑟有三大愛好:工作、賭博和高爾夫。在很多個工作結束的晚上,這些年輕人坐在一起,玩“說謊者的撲克牌”,他們似乎太久沒有玩這個遊戲了。不過最後,那個看起來像男孩子一樣的、臉有點黑的梅裏韋瑟通常都會獲勝。


  盡管作為董事會的成員,巴菲特在所羅門公司的影響有限,但是他非常了解套利交易。隻是董事會對所羅門公司交易細節的了解也僅限於此。巴菲特不懂電腦,但是在新環境下,電腦已經成為華爾街的重要工具。他知道作為一家公司的董事是絕對需要電腦的,但他還是明確地指出使用電腦會增加風險。有一次他拜訪了在所羅門公司從事外匯期權工作的馬克·貝恩,他的父親正是曾和巴菲特搭檔的傑克·貝恩。


  馬克很聰明而且年輕,他家裏就有一台電腦,這樣他就能隨時隨地開展業務。他有一個專用係統,所以一旦日元浮動超過了某一限度,那個係統就會發出類似警報的聲音,這樣即便是在午夜,他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消息。


  我對馬克說:“現在讓我坦率地說吧,你把電腦放在這裏,淩晨3點時,在你忙完你那堆事——誰知道是什麽,我們也不問——淩晨2點上床睡覺後,那個警報響了。你馬上就得起床,跑到電腦前,去看日元兌美元匯率諸如此類的東西。”


  告訴我,當你專注於用電腦工作的時候,這個電腦會對交易的規模有什麽條件限製嗎?當你做出錯誤判斷的時候,它會提出異議嗎?

  接著他說:“哦,那倒不會,我會把我想要的敲出來的——無論什麽。”


  “所以,”我說,“嗯,如果你有點兒喝多的時候,或者你無意中多打了3個0,你的公司是不是就會牽扯上官司?難道你必須得用電腦來進行交易嗎?”


  然後他說:“嗯,是如你所說的。所以這個小東西已經成了我的噩夢,淩晨3點的時候,也許我正和一個女人同床共枕,我迷迷糊糊地過來仔細檢查電腦有沒有出現狀況,然後再回去繼續睡覺。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你會忽然發現,昨天你輸入電腦的貨幣單位不是萬億,而可能是千萬億。”


  在巴菲特看來,一個容易出錯的人和一台不會判斷的電腦將組成一個完全無監控的、無人看管的環境。很顯然那就意味著,會發生無法挽救的失控。但是作為董事會的成員,他沒有改變這種現狀的權力,他所能做的隻有試圖說服每個人。現在他和芒格常常為了所羅門公司的管理問題爭吵,但始終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芒格開始接管審計委員會,在此之前該委員會並未充分履行職責進行嚴格監督。芒格帶領審計委員會對公司進行了六七個小時的審查並查看了賬目。芒格發現,所羅門金融衍生業務崛起得非常快,主要在那些交易量不大的市場進行交易。這些交易持續的時間不長,一般隻有幾年。金融衍生品交易中轉手的現金量非常小。所羅門公司的賬麵上利用數理模型評估這些衍生品的價值。因為這個模型的發明者能獲得多少獎金,是由這些模型決定的,所以,這些模型往往顯示這些交易的利潤非常高。通過這種錯誤的會計手段,盈利被高估了2000萬美元。然而,審計委員會的審計對象隻是那些已經得到批準的,往往也是已經完成的交易。所以,這種隻存在於交易前的監管無法阻止交易過程中高估盈利的行為。


  巴菲特和芒格隻在一個領域比其他人更精明,那就是投資。人們一向追捧的就是他們的投資能力,但他們的這種能力也容易被忽視。兩人的主張僅僅是同員工達成一個統一的聯盟。舉一個例子,所羅門旗下的菲普諾與英瑞聯合公司形成了一家合資公司(英瑞聯合公司位於休斯敦,已經成立了7年),在西西伯利亞和北極圈的南麵共同建造石油基地,這將給俄羅斯的石油生產帶來巨大的變革。這個“不眠之夜計劃”給俄羅斯帶來了很多實惠,在這個基地中將建造一個娛樂中心、食品中心和服裝中心,所有這些都將由美國方麵出資。


  “英瑞聯合公司?”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芒格說道,“這是一個愚蠢的主意,我們公司裏沒有英國人和瑞士人,單看這個名字就知道動機不純了。”


  但是不管怎樣,巴菲特還是在這個項目上投了1.16億美元,他認為石油將和俄羅斯的未來息息相關,西方的一些國家也需要石油產品。就像巴菲特說的隻要“國家不滅”,“石油計劃就不會停止”。如果沒有絕對的盈餘來支撐,俄羅斯的政治體係就會崩潰。


  果然,不眠之夜計劃一運行起來,俄羅斯政府就開始調整石油出口稅。需繳納的稅金幾乎與“不眠之夜計劃”的收益相當。緊接著,石油生產量也不容樂觀。但俄羅斯的富豪卻馬上蜂擁至美國去享受紙醉金迷的日子。俄羅斯政府是很難琢磨的,並且表現出不合作的態度,結果這個計劃自始至終都充滿了種種問題。一些人在俄羅斯從石油中獲得了大筆財富,但這其中並不包括所羅門公司。


  那段時間,在俄羅斯發生的一切僅僅是一個附帶事件。1989年,正在崛起的日本使美國一度擔心其快速增長可能掩蓋自己的光輝。所羅門在日本投了一大筆資金,所投的產業剛剛興起,發展得很好,公司擁有幾百名員工,已經呈現出迅速成長的勢頭,同時也開始贏利。時任所羅門公司首席執行官的德裏克·莫恩是一個具備管理能力的天才。巴菲特一直都沒有購買外國股票,他相信日本的股票會變得令人咋舌的昂貴,他對任何與日本有關的東西都漠不關心。然而,凱瑟琳·格雷厄姆對索尼公司董事長盛田昭夫——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億萬富翁之一——顯得越來越迷戀。盛田昭夫是世界上最成功的經理人之一。凱瑟琳邀請他和巴菲特一起出席自己的晚宴,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回複。


  之後有一次巴菲特去紐約出差,盛田昭夫為凱瑟琳、巴菲特和梅格·格林菲爾德在其位於第五大道的公寓舉行了一個小型宴會,在那裏可以遠眺紐約博物館。席間,凱瑟琳再次流露出對盛田昭夫的熱情,巴菲特卻對她的這種行為感到迷惑。


  巴菲特從來不吃日本菜,但是他知道那樣看起來會有點兒怪,所以他應邀接受了盛田昭夫的邀請,隻是除了菜單他什麽也沒碰過,這對於巴菲特不是什麽難事,他可以連續七八個小時不吃飯。人們看出巴菲特並不想冒犯盛田昭夫,但是對於巴菲特來說,他是不可能把東西拿到麵前然後用刀切開假裝吃掉的。


  在盛田昭夫的公寓裏,你可以一邊俯瞰紐約中央公園的全貌,一邊透過日式廚房的玻璃牆,觀看四位廚師精心準備食物的過程,這是房子在設計上的獨特之處。


  當他們就座等待豐盛的晚餐時,巴菲特卻在關注廚師。食物會變成什麽樣子?他思索著。作為主人邀請的貴賓,巴菲特的位置是麵對廚房的。筷子放在一個小筷子托上,旁邊有個小調味瓶,一小碗大豆醬油。他並不喜歡大豆醬油。第一道菜上來了。每個人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巴菲特嘟囔著說了個借口。他示意服務員把依然滿滿的盤子拿走。第二道菜緊接著上來了。巴菲特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他覺得一切看起來很恐怖。巴菲特看著跟他有一樣飲食習慣的梅格·格林菲爾德,後者看起來也很為難。盛田昭夫的夫人麵帶微笑地坐在他旁邊,很少說話。巴菲特又找了一個借口,他再一次點頭示意服務生把他的盤子拿走。當他那絲毫未動的盤子拿回廚房的時候,他確信廚師會注意的。


  服務生又端上一盤無法辨認的菜肴,看起來像生的。凱瑟琳和盛田昭夫大吃起來。當巴菲特提出第三個借口推脫的時候,盛田昭夫的夫人仍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巴菲特由於羞愧而感到了不舒服。廚師仍然在專心於他們的作品,巴菲特開始出虛汗了。他的借口已經用完了。廚師看起來很忙碌,但是他確信他們一定透過玻璃在旁邊偷看,觀察他到底要幹什麽。菜一道接一道地上來,而巴菲特的盤子都是一點兒未動地被拿了回去。他覺得自己仿佛聽見了從廚房裏傳來的輕微的嗡嗡聲。還有多少菜要上來?他還沒有意識到這裏有太多的東西要生吃。盛田昭夫的夫人看上去有點兒局促不安,但是他不敢保證,因為她始終麵帶微笑,少言寡語。每道菜上的時間都似乎那麽漫長。他開始數數了,已經超過10道菜了。他試圖用他同盛田昭夫關於工作的幽默、謙虛的對話來彌補他在飯桌上的失禮,但是他知道不能讓自己有失體麵。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巴菲特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念漢堡包了。他敢保證廚房裏的人正在為他拿回去的盤子氣憤不已。到第15道菜快結束的時候,他還是一口菜都沒吃。盛田昭夫一直盛情款待,這讓巴菲特更覺得愧疚。他極度渴望逃回凱瑟琳的公寓,那裏有爆米花、花生、草莓冰激淩在等著他。


  與此同時,數以百計的所羅門員工則在昂貴的日本餐廳用餐,不過對他們來說,能在第五大道與盛田昭夫享用同樣豐盛的美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雖然獎金支票的數額巨大,他們還是提出了異議。支票數額是否巨大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與其他人比較時,自己的支票數額是否更大。不過,巴菲特和芒格對於公司正在出現的問題一無所知。梅裏韋瑟的那些套利交易者開始為爭取更多的收入而騷動。這些之前在大學任教的教授,辭去29000美元年薪的工作轉投金融行業,此刻也覺得他們同證券投資銀行業一樣在補貼虧損部門。這些交易員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他們想要回他們為公司賺取的幾十億美元財產中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雖然以梅裏韋瑟的性格,他並不善於眼神交流,但是他現在已經成為世界上最有進取心的、最成功的股票天才。古特弗羅因德妥協了,把梅裏韋瑟等人創造的財富的15%付給了他們。這樣就意味著後者具有比那些分取他們利益的交易員拿走更多錢的潛力——這是古特弗羅因德和所羅門高層湯姆·斯特勞斯之間秘密達成的一個協定,董事會不知道,所羅門的其他員工也不知道。


  1991年,巴菲特和芒格在所羅門公司經曆了一係列的失望和挫折。事實表明他們得到的消息並不都是最新的。員工們要求加薪的呼聲一直不絕於耳。他們對公司在股市中進行的交易的很多方麵都不讚同。公司股票的價格8年來又回到了原點。公司收入一直低於1.67億美元,因為有相當數量的資金用於給員工發工資。


  巴菲特一直讓芒格扮演反麵角色,現在他也覺醒了,向執行委員會建議,讓他們削減獎金。但最終的獎金總數計算出來,已經達到700萬美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在梅裏韋瑟為他的交易員設立的新規則下,其副手拉裏·希裏布蘭德的工資從300萬美元漲到2300萬美元。當希裏布蘭德加薪的消息被媒體披露時,他的一些同事因為嫉妒而失去了理智,覺得自己被騙了,他們為公司賺取的幾百萬美元被忽略了。


  巴菲特對這些交易員的獎金本身並沒有疑問。“我願意獎賞人才,”他說,“但是,就像查理所說的,那不能作為特權。”這種安排就像對衝基金的費用結構,和他之前采取的合夥形式有些類似。這對公司其他業務的開展帶來了無形的壓力。而他沒有透露他反對的事,他討厭的東西甚至包括一個人不剪頭發而影響自己的外表這種小事。對此,古特弗羅因德表現出了比其他管理者更好的分寸感,決定采取減薪35%的政策,因為這正好與下降的收益相符。這讓古特弗羅因德與巴菲特就獎金發放一事更容易達成共識。但是巴菲特的寬容氣度被員工們的貪婪磨掉了,他不得不克服自己的惰性,反對提高交易員的獎金。當巴菲特在所羅門公司裏說“不”的時候,人們義憤填膺。一個愛錢的億萬富翁卻在罵他們貪婪。


  巴菲特稱所羅門就是一個賭場。這個娛樂場為了招攬顧客而賠本做買賣。那些交易員,尤其是梅裏韋瑟的朋友就是賭場的客人:他們在進行沒有利益衝突的純冒險行為,但那才是巴菲特喜歡的部分。新近設計的薪酬係統是為了阻止交易員流失。但是用兩個不同的薪酬係統來運作公司是不可行的,即使這真是一個賭場,古特弗羅因德也會把所羅門搞得分崩離析。


  現在梅裏韋瑟和希裏布蘭德要求古特弗羅因德承諾與巴菲特協商,並買回他之前購進的可轉換優先股。那筆交易代價太昂貴,它讓所羅門損失了很多。他們再也不會生活在被收購的陰影之下了。為什麽要為巴菲特的保護而付出代價?古特弗羅因德說他們要和巴菲特談談,試圖說服他沒有那些優先股股票他可能會過得更好。當他們會麵時,巴菲特說他會接納這個提議。但是巴菲特作為投資者可以讓古特弗羅因德更有安全感,所以他臨陣退縮了。


  因此,巴菲特還是堅持原來的決定。在約翰·古特弗羅因德身上,巴菲特投入了伯克希爾–哈撒韋7億美元的資金和自己的名聲,所以在1991年要他退出協定?一切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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