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毅然離宮
此話一出,蘇嬤嬤的臉色瞬間煞白。
當初,並非自己不要她,隻因太多身不由己。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狠心拋棄她,恐怕今日在這個世上再沒有這安家唯一的血脈了。
如此一來,蘇嬤嬤心中的愧疚似乎也少了那麽一點,可她依然垂著頭不敢直視柔嘉的眼。
見她不語,柔嘉漸漸恢複了常色,略帶嫌惡地離了她幾步遠後,才恭聲道,“蘇嬤嬤請回吧,本宮自己回去便好。”
不待蘇嬤嬤抬首,柔嘉已經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
長春宮。
又是一個黃昏來臨,同心躺上床後,再次閉上了雙眼,似乎弘曆的一切已與她無關。
夜漸深去,同心開始在床上輾轉難眠,曾經因為深愛弘曆,甘願與他廝守一生,如今已是由愛生恨,由愛生怨了,還要繼續留在他的身邊,相互折磨嗎?
她累了,是心累。
起身,吩咐雅琴備好一壺烈酒。
自回宮以來,第一次對鏡梳妝,穿上鳳袍,去了養心殿,身邊卻隻讓李幾跟著。
夜色暗淡,本是一輪明月卻被烏雲籠罩得格外陰鬱。
一路上同心克製悲傷的情緒,極力想要恢複往常平和的心境,淡定自若地在心底細細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
到了養心殿便遣李幾返回,還特意吩咐他明日一早再來。
此時弘曆還在批折子,見同心來了,又是驚訝,又是歡喜。立馬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走近,摟住了同心的纖腰。
同心一改往日的冷漠,並未抗拒,柔聲道,“皇上,臣妾睡不著,可以陪臣妾小酌幾杯嗎?”
“心兒,你…”弘曆有些驚訝,如處夢境。
雖然她口口聲聲地喚著‘皇上’二字,但能平靜下來和他說話,弘曆已經很滿足了。
腦袋深深埋進她的頸窩,嗅著她的香氣,弘曆的雙眼也漸漸變得熾熱起來,輕輕咬上她的脖頸,可以發現她的身子有些隱隱的顫抖。
弘曆的雙眸瞬間清明了不少,是他太過心急了。
繼續摟著她的纖腰,拔下她頭頂的發簪,如瀑的秀發瞬間傾灑而下。
弘曆滿眼愛憐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秀發,低聲在她耳畔呢喃,“心兒,這幾日你真的嚇死朕了,其實同宇根本就……”
“皇上,今日咱們不談其他好嗎?隻是,似乎很久你我夫妻二人都未曾對月暢飲了。”同心瞬間紅了雙眸,如今‘同宇’二字已經成為了她心底的傷痛,隻要一觸碰,便會讓人痛不欲生。
同心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輕輕掙開她的懷抱後,雙手遞給弘曆一杯酒。
“第一杯,敬同宇!”耀眼的星眸望著他的臉,讓他根本無法抗拒。
弘曆雙眼酸澀,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映月!”。
弘曆眼眸暗沉,再飲。
“第三杯,敬葉茉!”。
對葉茉,他確實心存愧意,該喝。
“第四杯,敬映月未出世的孩子!”
映月的孩子?弘曆雖稍有醉意,但聽到此話稍稍一愣,懵了。
見他舉著杯子,遲遲不喝,同心有些心急了。
“你喝呀。”
弘曆搖了搖頭,察覺出了她眸底的異樣,放下了酒杯,沉聲道,“今夜為何要一直灌朕的酒?”
同心慢慢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弘曆一伸手便再次將她摟入懷裏,低頭吻著她的臉頰。
臉上瞬間傳來溫溫熱熱地濕潤感,可是她的心裏再也沒了從前的悸動,相反還有一些厭惡。
有些不自在地往後縮著頭,弘曆的唇卻是窮追不舍,一邊細致地吻著她的眉眼,一邊低聲喃喃,“心兒,不要以為朕不知曉你在打什麽主意,但你最好不要動什麽歪心思,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你的。”
心事被戳中,同心忍不住後背一僵,沒有繼續往後縮,反而雙手摟上他的脖頸,聲音軟軟道,“我隻是心裏很亂,想讓你陪我喝喝酒罷了,若你不肯,那我一人喝好了。”
見她伸手夠到桌上的酒杯,弘曆忽然奪了過去,一股腦喝下,“朕沒有不肯,但你酒量不好,聞聞酒香便好了。”
這一次同心竟破天荒地朝他乖順地點了點頭。
弘曆低頭啄了一口她的香唇,隻要是她再倒好的酒,弘曆都通通喝光。
就這樣同心一一例舉了因弘曆而死的十餘人,終於弘曆醉了,倒下了。
同心舉起酒杯,麵部未帶一絲神情,緩緩吐出一字一句,“最後一杯,敬富察同心!”。
同心喝下,酒的赤辣直穿心頭,萬千滋味無法言說,強忍住眼眶裏的淚珠,低聲喚了陸九英進殿。
陸九英見醉倒一旁的皇上有些吃驚,拱手向同心行禮之後,便將皇上扶上龍塌,剛欲轉身離去,同心在其身後趁其不備,向腦後勺用力一劈掌,陸九英便立刻倒下昏了過去。
同心將早已寫好的書信放於床頭,扒了陸九英的太監服換上,便悄悄離宮而去。
出了皇宮海闊天空,天大地大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來到富察府門口,佇立許久,耳邊突然響起同宇十二歲那年對自己的話語,“‘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姐姐,江南在白居易的詩中畫麵如此之美,您也陪同宇去江南遊玩一番可好?”
雖說兒時曾許諾同宇,要與他共遊江南,可是做了四福晉,成了皇後,這些諾言便遙遙無期了。
悄悄推開府中的後門,四處一片寂靜。
回到自己的閨房,對著雕花鏡,梳了一個普通姑娘的發飾,隨手挑了幾件便服,帶上盤纏,又悄悄從後門出了富察府。
同心雙膝跪地,朝著府門三拜,“別了阿瑪,恕女兒不孝!”
……
次日,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進養心殿後,龍塌上的弘曆才慢慢從睡夢中蘇醒,昨晚之事恍如個夢,盡管頭痛難忍卻也依稀記得同心來過。
起身下床,卻見陸九英躺在地上,同時也發現了同心的留書。
打開褶皺的宣紙,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弘曆,對不起,心兒走了。同宇之死,我已經不再想怨、不再想恨了。
他犯了滔天大罪確實該死,可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也難辭其咎。
每每見到你,同宇慘死的畫麵便浮現腦海,讓我心如刀絞、痛苦不已。
與其讓我在你身邊終日痛苦,不如放了心兒浪跡天涯。
請你念在多年心兒一直陪伴左右的份上,寬恕我的家人,愛護我的孩子,莫要遷怒旁人,這也是心兒此生唯一的心願了。’
看完書信,弘曆眉頭深鎖,不由地嘴裏念叨著,“心兒啊心兒,眼看一切將峰回路轉,你為何就不再等些時日呢?”
“來人!”
守在門外的一個小太監匆匆入了殿,見陸九英昏倒在地上也忍不住大吃一驚。
弘曆麵色一沉,“你將他扶出去,此事切不可張揚,順便再通知魏大學士即刻入宮。”
“喳。”
同心離宮之事,弘曆封鎖一切消息,對外宣稱皇後出宮到淩雲寺祈福。
而唯一知情的雅琴、夏荷也隨著皇後的空轎攆出宮,暗中魏筠謹秘密打探同心的蹤跡,除當事人以外,宮中無一人知曉。
雖說太後對一切了如指掌,但她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拆穿,並不代表就此死心,富察同心出了宮,是生是死便也怨不得旁人了,一陣得意的奸笑緩緩爬上太後平時那張慈祥莊重的麵容。
喬裝打扮,幾經周折,好在弘曆是暗訪同心的下落,她才順利出了紫禁城。
下江南的路上策馬揚鞭,以天為被,以地為廬,好不愜意!
宮外的縷縷清新空氣掃走了這些年所堆積的壓抑,萬水千山驅趕了久纏心間的煩憂,山花野草填補了渴望自由的心靈。
足足一月的風餐露宿,日夜兼程,魚水之鄉的痕跡漸漸凸顯,如詩如畫的風景映入眼簾,幾經詢問之下,才知自己已到了蘇州境內。
尋了一間較雅致的客棧住下,從包袱裏拿出同宇的白虎玉佩戴於腰間,無限愁思湧至卻微笑輕語道,“同宇,今日姐姐便帶你共賞江南美景!”
出了客棧,孤身一人行走在繁華熱鬧的集市,與叫賣糖葫蘆的小販擦肩,駐足於雜技表演的人群,停留在倒賣書法畫卷的攤邊……
有叫賣聲、有爭吵聲、有歡笑聲,隻是這些熱鬧喧囂並不屬於自己,隻是癡人說夢的幻想著那個活蹦亂跳的弟弟,此時此刻正陪伴在身旁。
走著走著,夕陽西下後,天色漸暗,一個人佇立在江邊,雙眼無神地呆呆望著平靜無一絲波瀾的水麵。
“姑娘,可要坐船遊玩?隻需三十文錢,便可一覽江南夜景!”一擺渡的船夫劃著小船向同心靠近。
同心聞聲這才緩過神來,看著一臉憨實的船夫,抿嘴微微笑道,“我給你一兩銀子,今晚你就不要載其他人了。”
“好好好!”船夫連連欣喜應道。
“你幫我再去買一壺這裏的好酒!”同心遞了銀子,挪動著婀娜的身子,上了船。
船夫很快取了酒回來,熟練地劃動著雙槳,不一會兒功夫小船便到了江中央。
今夜恰好十五,一輪圓月映在水中央,把整個江麵照的特別通明。
江麵遊躺著些許船隻,船上大多數是欣賞夜景的遊客。
同心飲下數杯清酒,心中愁思亦未消,情不自禁地放聲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姑娘好煞風景!如此良辰美景,怎會念出如此別離淒苦的詩句?”一個渾厚富有磁性的聲音忽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