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
三福公公退下後, 楚泱緩緩起身, 聲音略冷, 目光陰鷙：“把這孩子給朕抱過來。”
黎晚晴故意笑道：“陛下看你長得如此可愛，也想抱抱你呢。
楚泱：“………”
黎晚晴抱著嬰兒走至楚泱身旁，她動作極輕極緩慢, 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嬰兒。她對楚泱輕輕道：“陛下您要動作輕柔些, 否則很容易吵醒她。”
楚泱冷如冰霜的眼眸，掃在這嬰兒身上。還好孩子尚處於熟睡中，否則肯定會被嚇得哇哇大哭。
這孩子雖然有些瘦，皮膚極其白皙水嫩, 就像是美玉雕琢出來的一樣。均勻細微的呼吸聲慢慢傳了出來, 她睡得十分安穩。睫毛很黑很長，輕輕閃爍著, 像扇貝，嘴角邊上掛著一個淺淺笑容。
笑得這樣舒心，這樣自然，絲毫感識不到任何危險氣息。
不得不說, 嬰兒的模樣確實討人歡喜，很容易讓人生出憐愛之心。
楚泱望著這天真無邪的孩子, 目光微動。
黎晚晴瞧出了女皇臉上的不忍之色, 見機道：“這孩子要是知道自己被陛下抱過了，長大後一定會覺得特別開心, 特別慶幸, 特別自豪。”
楚泱疑惑問：“為何？”
黎晚晴愉快回答：“陛下何等尊貴, 任何人與您親近，那都是她（他）莫大的福分。”
楚泱沉寂片刻。忽然間，眼眸中的冰霜似乎在慢慢融化。她潤了幾下喉嚨，才道：“這孩子模樣確實討人喜歡，不過，你知道她身份嗎？”
黎晚晴當然是知道的。不過為了好好演戲，她裝作一臉懵懂的模樣，搖搖頭：“不知道啊。”
“這孩子是前太子的骨血，前太子和朕有深仇大恨。”楚泱把目光從孩子身上移開，偏過頭側向黎晚晴，“你現在還希望朕與她親近？”
黎晚晴想了想後，很平靜地說道：“我覺得大人之間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無辜嬰兒身上。畢竟她這麽小，什麽都不懂啊。孩子的眼睛和心靈是最純潔的，沒有被半點血腥和塵埃所汙染。”
楚泱又問：“如此說來，你是希望朕能饒恕她？”
黎晚晴並沒有直接回答楚泱的問題，而是反問女皇：“陛下能忍心對她下手嗎？”
乾元殿中，又陷入一片沉寂中。
“這孩子也姓楚，仔細算算她和陛下之間有不淺的血緣關係。”
想起年少時的那些慘痛經曆，楚泱原本有所動容的目光漸漸歸於平靜。出言打斷黎晚晴的話，冷冷笑了聲：“你知道這世上最大的笑話是什麽嗎？”
“什麽？”
“皇室間有親情。”楚泱微微抬起眼眸，聲音凜然，“倘若皇室中真有親情存在，那朕的母妃何至於含恨而終？朕年少時怎會受盡千般屈辱？那些人不和朕講親情，朕又憑什麽要在乎親情呢？憑什麽在乎血緣關係呢？”
黎晚晴覺得楚泱的口才真是好，自己本來是想說服她的，沒想到無形中反而被她說住了。為了保護這條無辜的小生命，她必須要想盡一切說辭。
黎晚晴陷入沉思中，悄悄垂眸，在腦海中組織各種語言。沉思許久後，眼神微亮，才抬起眼睛，目光與楚泱目光直視。
“陛下和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罔顧親情，殘忍暴虐，可陛下您卻是心存善良。”
黎晚晴從前一直把楚泱當成暴君來看待，來隨著不斷的深入接觸。楚泱的種種行為昭示著，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暴君。她內心也有善良和柔軟的部分，隻不過這些東西都被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起來，旁人難以發覺出來。
楚泱聞言，眼睛中閃過些許亮光，睫毛垂動，又重新盯著黎晚晴看，難以置信問道：“你真覺得朕是善良之人嗎？”
她從來沒以善良人自居，更不想當什麽善良人。她身上背負著那麽深的仇恨，注定了是要與血和刀劍為伴。
黎晚晴篤定點點頭：“倘若陛下心中未存善良，又怎會饒過我和薛錚？又怎會各種優待我黎國百姓和士兵？”
黎晚晴目光中滿是懇求之色：“所以我希望陛下同樣也能饒過這個嬰兒。其實留著這個嬰兒也得陛下有很多好處，我來到這楚宮中，也聽說過不少朝中之事，朝中大臣時常勸陛下立皇夫，為楚皇氏留下血脈。倘若有了這個孩子後，相信那些大臣便不敢再多嘴了。”
楚泱的語氣不是之前那般冰冷：“俗話說養虎為患。不管這孩子的父親有多麽狠毒，可朕畢竟是踩著她父親的屍首上位的。萬一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你能保證她不會找朕報仇嗎？”
黎晚晴繼續耐心去說道：“孩子剛出生，不分善惡美醜。在她眼中，世界都是溫暖美好的，如果日後細心教導她，我相信她會做一個好人。畢竟人之初，性本善啊。”
楚泱沒再反駁，哼了一聲：“朕，可沒有教孩子的耐心和毅力，國事都沒時間處理。”
不知是因為這孩子可愛，還是黎晚晴心底間的柔軟部分被觸動到了，她竟然滿口答應著：“陛下放心，我可以教她。”
“你倒還真是仁慈啊。”楚泱愕然，猶豫了好一會兒，輕輕揉著眉心，語氣漸漸鬆軟，“容朕考慮考慮。”
其實，女皇也不知自己怎麽如此輕易便答應了黎晚晴。
黎晚晴也沒指望一下子說服楚泱，能讓皇帝有所退讓，至少營救孩子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也不知是兩人的交談聲太過喧鬧，還是楚泱的震懾力太大。這繈褓中的嬰兒居然醒了，這孩子沒哭，一直在轉動清澈圓溜溜的眼睛。眼睛明亮無比，沒含半點雜質。
黎晚晴內心很慶幸，這孩子沒哭，若是哭了，楚泱一定會被哭聲煩死了。她伸出手，手一直放在嬰兒眼前晃來晃去，做著許多小動作逗她開心。孩子天真爛漫，很容易被新鮮動作、新鮮玩意吸引。
她咯咯地笑著，這笑容簡直能萌化人的心底。冰冷寂靜的乾元宮，因這孩子的笑聲而變得充滿生機。
黎晚晴被這笑容感染，心情極其歡快，“陛下，您看這孩子笑了，笑得多開心啊。”
她知道要想讓楚泱完全接納這孩子，必須得讓兩人間建立起親密關係才對。黎晚晴本想讓楚泱抱抱這孩子，可考慮到女皇身上有傷，是經不起孩子隨意掙紮的，於是便打消這個念頭。
隻是愉快說道：“陛下快看，她衝你笑呢。”
楚泱不情不願往這孩子身上瞟了一眼，果然看到她在笑，笑容很幹淨，幹淨得如同雨後初霽的天空一般。世上的任何肮髒汙垢在這笑容麵前，都該自慚形穢。
突然間，楚泱的心也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下，那是隱藏在心底深處最柔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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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公公得知這孩子被保下的消息後，對黎晚晴感恩戴德。
太妃聽聞此事後，也深感驚訝。
“尋影，你說陛下居然饒過了魏氏之女？”
“太妃娘娘，這事千真萬確。”
蕭翩翩難以置信：“陛下那麽痛恨前太子，怎麽會留下他的骨肉。”
尋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訴太妃：“陛下起初是不同意的，聽說是那黎國公主求情，所以陛下才改變主意的。”
蕭翩翩眯起眼睛：“嘖嘖，這黎國公主真有能耐，居然能把我們陛下吃得死死的。厲害，太厲害。”
而黎晚晴雖然心情很好，但同時她也麵臨一個極其憂慮的問題。
那就是如何帶好孩子？
上輩子的她連戀愛都沒談過，更別說生孩子帶孩子了。雖然這問題很焦慮，可畢竟她在楚泱麵前信誓旦旦承諾過，就算孩子再難帶，也得帶。
每天給孩子喂乳，幫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覺，這浪費了她大量時間。以至於她不能隨時出現在楚泱麵前，這引起了女皇的不滿。
這日，孩子一直哭。黎晚晴耐著性子，哄了半天，總算將她哄睡著了。這一天天腳不沾地，黎晚晴都快累暈了。還沒顧上休息片刻，便匆匆趕到乾元宮時，等見到楚泱時，已是夜裏時分。
桌上放著的食物，全部涼了。
楚泱冷著一張臉：“你還知道過來啊？也不看看什麽時辰了。”
黎晚晴低頭，萬分歉意：“今日這孩子哭鬧，好不容易將她哄睡著，所以來晚了。”
楚泱蹙眉，語氣幽幽：“朕有時候都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你親生的？你用得著如此費盡心力麽？”
黎晚晴柔聲解釋道：“孩子還太小，帶她確實是需要花些功夫的。不過陛下放心，以後我一定準時趕來，陪您用膳。”
堂堂一國公主，居然以帶孩子為樂趣。關鍵，這孩子還是別人的。楚泱無法理解，她簡直替黎晚晴的身份感到憋屈。
不過看著黎晚晴一副乖乖認錯模樣，楚泱心中的怒火不似之前那般強烈。
楚泱問：“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朕什麽嗎？”
黎晚晴思考後，認真回答：“記得，要好好侍奉陛下。”
“虧你還記得，朕還以為你都忘幹淨了。”楚泱瞧見黎晚晴憔悴的模樣，若有若無歎息一聲，“罷了罷了，朕不和你計較。從明天開始，你不必照顧孩子了。”
黎晚晴心驚，雖說帶孩子的過程很心酸，但累並快樂著。不管多苦多累，隻要看到孩子笑，她深感付出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陛下，您這是？”
“從明日開始，這孩子由宮女帶。你的首要職責，是侍奉朕。聽明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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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泱：什麽時候，你才能把朕也看這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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