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捉蟲)
暮春時節的夜風裹挾縷縷清涼, 它破窗而入, 吹得人心頭舒爽。黎晚晴吃飽喝足, 掏出袖帕擦拭唇邊後,表情極其愜意滿足。
楚泱之前在生悶氣,甚至都不太愛搭理黎晚晴, 對於如何處置黎天譽之事, 不會主動開口去說,隻等黎晚晴來央求她。
可,如今兩人間的誤會已除,楚泱想征求心上人意見。
待黎晚晴休息片刻, 楚泱道:“朕有些話要對你說。”
黎晚晴收好袖帕後, 緩緩道:“陛下請說。”
廚娘抬起眼眸正聲道:“黎天譽已被關押在煉獄司中了。”
黎晚晴目光稍滯,愜意頓消。她原想, 楚泱隨意處置黎天譽便好了,要殺要剮都無所謂,她絕不會哼半句話。
可現在,楚泱當著她的麵提起這個渣滓名字。作為和黎天譽有著表層關係的“姐姐”, 她若是不表態,倒真讓人生疑了。
然而黎晚晴卻不知該如何表態, 她總不能直截了當讓楚泱殺黎天譽吧。黎晚晴不想讓楚泱看出破綻, 峨眉微蹙,心有鬱悶。
楚泱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已然猜測出大概。她猜黎晚晴肯定是為黎天譽提心吊膽著。
楚泱本不會輕易放過黎天譽, 可她又對黎晚晴喜歡得緊, 因此又犯難了。微微沉思片刻,方才問著對麵之人:“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黎天譽?”
黎晚晴當然希望楚泱可以殺了黎天譽,可這番想法底無法言明。她腦子在飛快轉動,試圖想一個兩全其美之策。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想出了比較委婉的說辭:“陛下乾坤獨斷,我怎麽敢妄言?一切由陛下做主便好。”
楚泱麵色有些肅然,雙目盯著黎晚晴:“朕是要將黎天譽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後再要了他的性命。”
黎晚晴心中直呼,殺得好,大快人心!
楚泱突然話語一頓:“這原是朕的本意。不過現在朕欲網開一麵,不想折磨他,也不殺他,打算將黎天譽關押在宗人府中。他一輩子也在牢獄中度過,但朕可以保他一世無憂,不受欺負。”
這是變相的軟禁!
楚泱看著在黎晚晴份上,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黎晚晴覺得楚泱真是仁慈,太以德抱怨了些吧,這一點都不符合女皇作風。
然而楚泱所做的決定,她無權幹涉。即便對楚泱的做法十分詫異,不過她不會鬥膽去問。萬一問著問著不小心露出破綻,那就不妙了。
不管黎天譽是生是死,她都要和這個人撇開關係。正是由於抱著這一份心思,因此黎晚晴並沒有提出異議。隻道了聲:“陛下決斷便好。”
楚泱聽到這不冷不熱的聲音後,心頭一愣,詫異陡生。
女皇覺得黎晚晴和黎天譽姐弟情深,聽到唯一胞弟得到赦免的消息後。作位姐姐的她不應該是興高采烈、叩謝皇恩嗎?可為何是擺出這麽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悅表情?
楚泱隻能把這個原因歸結於,黎晚晴對這份寬恕不夠滿意。她蹙眉問道:“你是覺得朕對黎天譽還不夠寬恕嗎?”
黎晚晴愕然。不是不夠寬恕,是寬恕的太過頭了好嗎?
“怎麽會?陛下已經對他仁至義盡了。”黎晚晴擺出一副笑容來,天知道她這副笑容擺的有多艱難。
“那便好。你們終歸是姐弟,朕允許你明日去探望他。”
楚泱所認為的細心體貼,黎晚晴絲毫都不想領情。可因為原祖這層尷尬身份在身,她又豈能不領情呢?
她微微垂首,緊緊皺著眉頭,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多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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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楚泱的吩咐,第二日晌午黎晚晴乘馬車而來。黎晚晴以纖手卷開車簾,緩緩下了馬車。
楚泱輕聲道:“朕就不進去了,你們姐弟單獨談談。”
黎晚晴點點頭後繼續前行,今日風和日麗,天氣甚好,裙擺隨風輕輕搖曳。
可她覺得心中極其不暢快,總覺得有股氣憋著沒發泄出來。她對黎天譽這個渣滓十分痛恨,哪怕是在小說中偶然瞥見這個名字,黎晚晴都會覺得心塞、髒了眼睛。
現在更別說她要和黎天譽單獨相處了,可想而知,黎晚晴心情有多糟糕。
在獄卒的帶領下,黎晚晴走進了沉寂、散發陰森怖氣息的煉獄司。她並非第一次來煉獄死,因此盡管這地方非常詭譎,她也生不出一丁點畏懼之意。
當黎晚晴出現在黎天譽麵前後,這個無能的草包非但沒有露出喜悅之情,反而被嚇到了,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身軀,又一次狠狠顫抖著,他不斷後退著,隻想躲進牆裏去。
因為在他的認知中,自己姐姐應該早就死了,如今出現在他麵前的隻能是黎晚晴的鬼魂。
黎名譽麵色慘白,又一次緊緊抱著腦袋,大聲驚慌道:“皇姐,你做鬼之後不要來找我啊。我們是親姐弟,你不能嚇我。”
黎晚晴眉頭狠狠陰冷這,兩世為人以來,她見過不少奇葩。可這時發現,她所以為的那些奇葩跟這無能的草包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黎晚晴破口大罵道:“你睜開眼睛看看,誰是鬼!”
她不是原主,因此也別指望從她嘴中說出什麽溫柔安慰的話。
黎天譽將手從頭上拿下,抬起眼眸,迅速撩開披散在額前的淩亂頭發,驚慌看著黎晚晴的身影:“皇姐?你真的是人,不是鬼嗎?”
像這種廢話,黎晚晴通常隻解釋一遍,再不會重新解釋第二遍。
在黎天譽不可置信的同時,桑槐的目光一直落在黎晚晴身上,突然他猛然跪下,欣喜萬分:“表姐,你居然還活著,太好了。”
表姐?黎晚晴眉頭又一次皺著,怎麽好端端又來了一個黎國的皇親貴戚?本來已經夠心塞了,這下真是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黎晚晴對這個稱呼她為表姐的人沒有任何興趣,所以也懶得費工夫去詢問。
但是桑槐一直無比激動道:“表姐……表姐……”
在聽到桑槐的叫喊聲,驚慌失措的黎天譽這下總算是吃了定心丸。終於相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不是黎晚晴的鬼魂,而是真正的人。
他挪動著拴了鎖鏈的腳,撲在鐵柵欄麵前聲音哭泣,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皇姐,你快來救我啊,我在這地方受夠了,我快崩潰了。”
黎晚晴目光中露出譏諷:“救你,我怎麽救你?我和你一樣,如今都是亡國俘虜,全靠和楚國女皇日日周旋,才得以活到至今。我日日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生怕不小心觸怒了楚皇,便命不保矣。你覺得這樣的我,能救你出去嗎?”
黎天譽簡直不可理喻到了極致,他雙手緊緊拽著鐵柵欄,目光死死盯在黎晚晴身上:“我不管,你一定要想方設法救我出去,父皇母後生前交代過,要你扶持我一輩子,照顧我一輩子。”
“皇姐,你能在楚泱麵前苦苦周旋保住一條性命。說明她還是賣你幾分麵子的,你快去求她,求她放我出去、饒我一命。”
黎晚晴笑了,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天下間最大的笑話。像黎天譽這種窩囊廢,真的是死不足惜。
“你倒是把父皇母後的話記得十分清楚啊。他們還說過要你做個好皇帝,心係天下蒼生,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黎天譽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大呼小叫。即便他做了喪盡天良的事,也沒人會教訓他,他的母後十分溺愛兒子,無論黎天譽做了什麽事,都會想方設法幫他遮掩過去。
有時候原主看不下去,想要出言教訓,教訓的話沒說出口,反被自家母後訓斥。
黎皇後總是有一個極其漂亮的借口:“天譽現在不懂事,難免會做些出格之事,你訓斥他做什麽,萬一這些不好的事傳至你父皇耳中,那他的太子之謂便岌岌可危。天譽的太子身份若是被廢了,我們母女在這皇宮中如何立足?
原主隻能無可奈何。
黎天譽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不長成一個喪心病狂的人才怪呢。後來他順利當上皇帝,更加肆無忌憚。
原主見他日日沉迷美色、不理朝政,苦口婆心勸說。黎天譽總是一口回絕:“朕是皇帝!朕做事,還輪不到皇姐指手畫腳!”
黎晚晴回想起原著中的這些片段,心中怒火更加旺盛。之前從沒人訓斥過黎天譽,今日她要借著原主這層身份,好好訓斥這個王八蛋。
她畢竟頂著黎國公主這身皮囊,總不能跟潑婦罵街一樣罵黎天譽,罵人也要挑有水平的罵。
“你從來就沒有把父皇母後的話放在心上,每天沉迷女色強搶民女,置天下蒼生於不顧。黎國滅亡了,祖宗基業毀於一旦。你沒有半點悔過之意,還是如從前那般驕縱、蠻不講理!”
黎晚晴怒火湧上心頭,指著他鼻子罵:“黎天譽,你對得起父皇母後,對得起黎國百姓嗎?”
“倘若你當時聽從那些忠臣們的勸告,何至於落到今天這部田地?今日種種,這是你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黎天譽在楚泱麵前和喪家之犬無異,可在黎晚晴麵前依舊趾高氣昂。他如何受得了從小把他捧在心上、嗬護在心上的姐姐,以這種口氣斥責他?
黎天譽憤怒道,眼睛通紅:“你憑什麽把所有責任都推在我身上?黎國滅亡了,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你沒有率領軍隊抵抗住楚泱的進攻,以至城池丟失!你說你要去刺殺楚泱,結果呢,楚泱還不是沒死!父皇母後讓你幫我守住黎國江山,你守住了嗎!”
“哼。”黎天譽雖淪為階下之囚,可懟黎晚晴的功力並沒消散,還有漸漲之勢。
“父皇母後讓你好好照顧我,護我一生平安。如今你在外麵衣著華貴、逍遙快活,我卻在這牢中受苦,你對得起父皇母後的臨終所托嗎?你若是不救我出去,能心安理得睡個好覺麽,就不怕母後的亡魂夜裏來找你?”
黎晚晴麵色沉得可怕,頓時氣結,他簡直又想拿刀捅死黎天譽的衝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開門!”黎晚晴重重吩咐獄布,獄卒知道這黎國公主和陛下關係不一般,自然不敢違抗命令,小心翼翼照辦。
鑰匙插進去,牢門瞬間打開。
黎晚晴憤然進去,揚起五指狠狠甩了黎天譽一巴掌。
“這巴掌是我代黎國天下蒼生教訓你!”
黎天譽被著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蒙了,頓時暈頭轉向。他憤怒看著黎晚晴,本想出口大罵,可話還沒說出口,又挨了一巴掌。
“這巴掌是我代父皇母後教訓你!”
黎天譽用手捂著臉,眼冒金星,他還沒反應過來,第三巴掌又狠狠落在他臉上。
“最後這一巴掌,是我賞賜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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