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問
“你叫什麽名字？”雖然灰衣刺客明顯是帶頭的，但洛林還是先詢問了黑衣刺客。
“瑞爾?喬洛納。”黑衣刺客不卑不亢道。
“嗯，為什麽行刺我？你的理由編好了嗎？”洛林的審問技術比起那些專業的審訊官要差多了，不過多多少少會一點審問的技術，從心理上先打擊別人，把別人繞進圈套裏的做法他還是會的。
瑞爾冷哼一聲：“你自己不清楚嗎？”
“指使你的，是雷多特家族，對吧。”洛林眯眼道。
“沒有誰可以指使我們！”瑞爾怒道，“你幹了些什麽事情你自己都不清楚嗎！你個狗官！”
得，又來一個。
“好吧，”洛林歎了口氣，“你跟我來，放她走。”
“是，”獄卒低頭道，隨後便將瑞爾手腳連接鋼柱的鐐銬解開了，“大人小心，洛林大人的近侍佩蘭專門叮囑這個女人很危險。”
洛林點了點頭：“我知道。”
獄卒在打開瑞爾的鎖鏈後，問道：“那另一個……怎麽處理？”
“先擱在那裏，嚴加看管，不能給他一絲機會。要是你在跟他們打牌的時候他掙脫出來，你們幾個獄卒的小命都得不保。”洛林皺眉道。
獄卒哈巴哈巴地點頭：“大人說得是，不過不是有句話叫，功夫再高，也怕強弩麽？弟兄幾個全都隨身帶了袖珍手弩，不怕他的。”
“總之萬事小心，”洛林嚴肅道，“正麵作戰，即使是佩蘭也打不過那個家夥。”
獄卒心中一轉，隨後便連忙道：“小的保證那個家夥插翅難逃！”
態度轉變的原因很簡單，就在於洛林對佩蘭的稱呼上。佩蘭作為洛林的近侍，地位算是超出體係之外的。能夠隨意叫出來，必然是洛林身邊的親信。
這些家夥們，對這裏麵的門道可清晰得多，倘若真的一點不懂，那就真的一點出路都沒有了。至少這個獄卒靠著這點小聰明混上了獄卒頭子，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大概就會調到治安署裏。
待洛林帶著瑞爾走出監獄，便道：“瑞爾，你說我是狗官(實際意義是高高在上卻下流卑賤的，帶有諷刺意味的“上等人”之意)，對吧？”
“是又怎樣，大不了我一死了之。”雖然洛林仿佛不在意瑞爾的態度，仍保持著禮貌，可瑞爾卻依舊沒給洛林好臉色看。
“如果我要你的命，我早就把你殺掉了。”
“你要是敢……對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我就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的說法在這裏同樣是有的，流傳於吟遊詩人——他們同樣擔任著說書人的身份——的口中，主要是為了推動故事情節，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世界有些不謀而合。
“咬舌是不能自盡的，”洛林翻了個白眼，“你看小說看多了吧？還有，你覺得你有什麽值得我對你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的？按理來說我是狗官，要什麽女人沒有？”
“誰知道！你們這些人不都是這樣的嗎？思路清奇，想法悖於常人！”
“事實比道聽途說要來得更真實，你告訴我，我做了什麽讓我變成一個狗官？我率軍擊退冥國，拒敵冥界關外，與民休養生息，米連德省的貧困戶從以前十中二三到現在百不存一。而且連貧困線的標準都往上抬了不知道多少，我是狗官，他們能過得那麽好？”
瑞爾沒有說話，隻是當洛林說的都是為自己辯解。待了好一會，她才問道：“米連德省是什麽？”
“以前的米格蘭領。”平民當中大部分人的思維都具有嚴重的慣性，實際上根本沒有多少人會在乎法律怎麽變更、行政職能又出現了什麽變革。就像是1912年後，皇帝這個稱呼仍是深入人心，春節時掛得聯還得感激一番皇恩浩蕩。
“哦。”
“我帶你去看看吧。”洛林看瑞爾的年紀不大，大概是沒形成成熟和完善的三觀體係，被人忽悠了很正常。如今這個奧德利亞倒是幹得漂亮，幾乎把仇恨都轉移到了自己這個“幕後推手”上，他也得承著，沒辦法，因為不論是奧德利亞還是薩塔爾都擔不起這個責任，他隻能當壞人。
倘若奧德利亞承擔，怕是馬上就要清君側了。如果薩塔爾承擔，那麽王室和老貴族之間便會生出間隙，雖然如今已經改製，但這些大貴族的家族仍然掌握著很大的力量。
所以，他們隻能把一切都推給自己這個特例身上。洛林倒是不計較什麽，人走到高處，本就不在意那麽多的聲音。有爭議自然有對立，有人認他的好也有人罵他的壞，對他來說，讚譽和辱罵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數據上有多少人支持他。
洛林解開了瑞兒手腳上的鐐銬：“你這樣上街也不像個樣子，你自己自覺一點吧。”
“你不怕我逃跑？”瑞爾反問道。
“唉……”洛林實在是不想跟蠢人解釋什麽，“你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你？我是怕那些文件損壞掉，那些文件可是我的命根子。”
“哼，又是些草菅人命的東西，我就該把它毀了！”瑞爾義憤填膺，洛林對她莫名其妙的情緒可算是哭笑不得。
“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嗎？你就這麽下定論？你什麽都不了解，什麽都不明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有沒有腦子？有沒有眼睛？會不會調查？你的信息來源是哪裏？信息渠道可信不可信？你在乎嗎？你不在乎，你在乎的隻是到處去看那些斷章取義的資料滿足你對我仇恨加深的理由。”洛林一連串的問題將瑞爾難倒了，但洛林並沒有取得想要的效果，瑞爾根本就不想思考這些問題。
“妖言惑眾。”
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洛林承認自己看在這個刺客的顏值上多為她退讓幾分，這是男人不可避免的弱點。但現在，洛林已經完全不想搭理她了。
見洛林不再解釋，瑞爾反而開口打破了平靜：“我師父不會騙我。”
“你師父？那個灰衣服的男人？”
“嗯……——什麽灰衣服的男人，他叫斯泰！”
“我怎麽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麽，你生氣真的是莫名其妙，我警告你，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我給予你說話的權力已經很不錯了！按照法律，嚴重判你個殺人未遂牢獄改造七年打底，我身居高位，要是我死了，你會嚴重影響米連德省的公共秩序，無期徒刑到死刑都有可能。而我現在原諒你的傷人未遂，你才能好好站在這裏走路，你明白了嗎？”
瑞爾渾身一抖，她沒想到洛林生起氣來這麽恐怖，結果便像個蔫了的小兔子似的弱弱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從郊區走回街市大約要半個小時，待洛林回到佩克城的主幹街道時，已經是傍晚約莫五六點了。
傍晚五六點正值下班的高峰期，雖然有些地方工廠運作甚至要到十二點，不過那畢竟是少數。洛林帶著瑞爾在擁擠的人流中慢慢移動著，隨後便逮著了個燒烤攤坐了下來。
“老板，來五串烤串。”
“好嘞！”燒烤攤主的生意非常好，大多數人勞累了一天之後回家都不喜做飯，因此經常在外麵湊合著一點便找了個攤位或是店麵吃過了再回家睡覺。也正是因為如此，飲食行業在佩克城便大放異彩，現在開個小吃店，生意好的月入能到達三五千，比起普通工薪階層一個月五百不到的工資，可謂賺得是盆滿缽滿。
燒烤攤主的效率非常高，這也是這個攤位生意好的原因。五串烤羊肉很快便被端上了餐桌，洛林將一串烤串遞給了瑞爾，道：“你應該很久沒吃了吧。”
“嗯。”瑞爾對於吃別人的東西心裏還有些負擔，不過她轉念一想，眼前的人可是狗官，那吃狗官的東西，心中的負擔便卸了下來。
別問作者她的心路曆程是什麽，思想體係不成熟的人心裏就是這麽莫名其妙。正常人雖然搞不清楚，但作者的必備素養就是人格分裂啊！
瑞爾先是斯文地咬了幾口，後來便加快了進食的速度。為了防止在這個狗官麵前失態，她盡可能地控製著自己，要是放在往日，她早就狼吞虎咽了。
“好了，放開了吃吧。餓了就餓了，我又不虧待你……”洛林建瑞爾吃得香，便又開口道，“老板，再上五串。”
“好嘞！”
老板高聲應了一聲，便又和旁邊的客人開始嗦起了別的瑣事。
佩克城的民風相當純樸，大家都很友善。畢竟現在市場發達，再加上大家勞動都有回報，生活壓力小了，心態自然就好了。窮山惡水出刁民，主要還是因為生活壓力大，脾氣就暴躁，再加上教育水平低，見識有限就給人一種素質低下的感覺。
瑞爾偶然見到那些客人給出的錢不似銅板，便疑惑道：“那是什麽？這裏不用銅板嗎？”
“那個是紙幣，叫‘碎元’，一般小額交易會用到。本來是一百分兌成一元，但以前大家喜歡叫銅板和碎銅，所以他們也稱十分為一碎元。用來代替銅板交易。”洛林解釋道。
“為什麽要有這種東西？”
洛林撇了撇嘴：“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懂不懂？”瑞爾撅嘴道，“少瞧不起人。”
“市場經濟高度發達，交易需要的貨幣量大幅增加，實體貨幣供應不足就隻好發行紙幣，你懂嗎？”
“嘁……”瑞爾撇開臉，“不懂就不懂。”
“好吧，你是我見過算笨的。我就告訴你為什麽我把你拉出來，你看街上的這些人，哪一個是失魂落魄的？大家都是紅光滿麵，為什麽？因為未來充滿希望，你覺得我要是個狗官，他們能這樣？”
瑞爾看著大街上人們有說有笑地走著，或是在街邊的攤販位子上邊吃邊聊，又或在門前搬了張凳子，裹著大棉襖和鄰裏話著些家常。
如果真的逢上民生凋敝的時刻，大家哪有心思在外麵聊天吃喝？或許他們下班的時間還會再推遲上兩三個小時，這樣才能勉強維持收入。
商業的繁榮正是民生良好的體現，因為消費的主體便是這些普通人，富豪們再大手大腳地花錢，基數也太小，在米連德省的社會背景下，他們是無法帶動商業繁榮的。
瑞爾並不知道這些，她隻看到了洛林說得的確沒錯，這裏的人們大多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每個人的眼中都仿佛有著光。但雷多特領……如今已經是雷多特省那個地方，人們的眼神，是死的。
她雖然有點笨，隻是笨在她沒有成熟的思想和三觀，但她的腦子是機靈的，畢竟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而已。
隻是，瑞爾仍然不服氣。雖然她心中已經對洛林有所改觀，但她的性子還是讓她無法低下頭。
“你知道三年前這裏是什麽樣子嗎？”洛林問道。
瑞爾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便自顧自地繼續吃了下去。
“這裏地處寒帶(不是地理學的寒帶)，冬季寒冷。紡織業不夠發達……料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就是人們穿不暖。這麽寒冷的地方，連暖和的衣服都沒得穿，他們的生活會有多差勁？這裏的土地肥沃，但熱量不足，種植業難以發展，不僅穿不暖還吃不飽，但你看現在，他們身上穿的是什麽？吃的多豐富？”洛林的語速很慢，慢到瑞爾也無法不直視自己的內心去傾聽洛林的描述。
“但是，他們都是這麽說你的。而且，為什麽要打仗？”瑞爾進食的動作慢了下來。
“如果我不出擊，難道就靠一道關隘死守？如果冥國的軍隊突破了關隘，這裏的人們怎麽辦？你想讓他們生活在戰火裏嗎？敵人臨近，有誰還有心思會工作？”
“哦。”
“你能想到的一切我都能想到，你想不到的我也能想到。你以為我的工作是什麽？你認為你道聽途說來的信息和結論，真的真實嗎？”
瑞爾下意識地搖頭，然後又趕緊點了點頭，接著手足無措地看著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