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章:往事隨風
“那扶蘇答應嗎?”羅洛從小吃了很多苦,我想帶她回無憂穀,給她一個安定的日子。
地上的影子點了點頭。
除了我,蕭九歌想帶走的,應該還有他母親吧。我終於明白當初所認定涼音和離歌的相似,那不是夫妻相。
而是,他們原本就是兄弟。
“你囚禁了她母親,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我知道。”他囁嚅了一陣,道:“要讓我放了她麽。”
我攏緊了披風,回過頭笑著對綠兒說:“會彈琴嗎?”
綠兒的頭搖的像撥浪鼓。她是太子府買來的丫鬟,不是書香門第出身,所以尋常女子家要求的樣樣皆通她一樣也做不到。
“姑娘想彈琴嗎?”
綠兒的一句話讓我想起了曾經在無憂穀裏拜師學藝的日子。雖說玄機子是母親的師兄,但是對我卻極其嚴苛。我總以為他是喜歡我母親,卻又恨我父親,才在我身上實施報複。
那日師父對我說:“你母親琴藝天下第一,你非得有那麽一點像你母親也好啊。”
後來我才知道,他如此的悉心培養我,不過是為了寬慰自己,少一些內疚罷了。但我還是感激他,照顧我這許多年。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正的為誰好。
除了我母親,那個溫柔如水的女人。
知道她是殺手以後,我總不能將兩張表情不一樣的麵孔重疊在一起。
我出生在趙家,母親生我時又是難產,大概是元氣大傷,產後那幾年,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因著虛弱的緣故,他也漸漸地冷落了母親。從此熱鬧的小院便漸漸荒廢。他一房一房的小妾納進府中。但無論納多少進來,都沒能懷上孩子,當然問題不在她們身上。
院子荒廢以後,母親便不愛出門,就是二門也沒邁出過一步,整日的呆在房間裏繡東西。
直到我十多歲左右,那一年,母親似乎是生病了,時常的嘔血,夜裏渾身疼的睡不著。我怕極了,卻從沒碰過她一下,每次疼過之後,母親總是格外的蒼白憔悴,身體單薄的像作畫的宣紙一樣,一經風吹,便破了。
母親說他不是我父親。我原以為母親是恨極了他,才不讓我開口喚他爹。後來慢慢地也就知道了,母親從沒愛過他,又如何會恨他。
保護好自己。這是母親臨終的遺言,這一輩子,經曆了風風雨雨,她唯一放不下的隻有我。她何嚐不知道她那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小女兒涉世未深,很有可能一出了刺史府便被人暗算。她沒有辦法,不經曆一番痛苦的折磨,又如何能破繭成蝶。
過了年,我就十八了。
再也沒有人能像母親一樣,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用身體護著我,為我承擔所有的痛苦。不斷的安慰我一定要堅強。
四年多的時間,我從沒到母親墳前去過一次。
我發過誓,要用梁國的滅亡祭奠她。
梁國不亡,我有何臉麵去見她。又怎好意思頂著母親對這個世界的怨恨去跪拜她。
夢中三年恍惚的日子,也算是我對這些年來的一個了結。
“他不會是你的阻礙。”我轉身進了屋。
一個胸懷霸業的人,不會將任何阻礙看在眼裏,何況是手中沒有任何兵權的蕭九歌。
他動作很快,大抵是一出了鹹池便命人放了羅洛,還送來許多新裁製的衣裳,看那衣裳似乎比我的還要小上一些,想來他是沒打算一直關著她的。
羅洛很乖,許是聽說我得了病,從山洞出來以後,不撒嬌不抱怨,痛痛快快的洗完澡以後,安靜的坐在軟榻上吃東西。時不時的朝裏間撇我一眼,看看我可還在榻上睡著。然後便露出滿滿的笑意繼續吃糕點。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極沒安全感的孩子,不像我,好歹有個師父。羅洛排行老八,是最小的一個孩子。縱然上麵有那麽多哥哥,但是對她上心照顧的卻是一個沒有。她隻能費著心思去周旋討好身邊的宮娥太監。
她比我苦。
戌時一刻。行雲從宮門回來了。
“哥哥!”羅洛比我先看到他,哭著抱了上去。
行雲站著看了我一會,才放開羅洛,走上前,道:“你終於醒了。”
從小嬌生慣養的他,從未吃過一丁點苦,現在跟著我,數九的大冷天還要去守城門,我心中確實難受,但卻生氣他對羅洛的淡漠。
我繞過他,徑直來到羅洛身邊,溫柔的將她牽到榻上坐著:“羅洛擔心你,所以晚上都沒有吃飯。”
他冷漠的挑挑眉峰:“有什麽好擔心的。”
我知道他不是針對我,隻是對眼前的這個幼妹沒有一點親情,畢竟不是從小養在身邊的。
羅洛的臉色不太好看,行雲的話讓煎熬多日的她本就憔悴的臉顯得愈發蒼白,緊咬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我想,如果我不是完顏傾城,而是麵前受盡苦難的羅洛,行雲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姑娘,晚飯來了。”墨兒帶著一群丫鬟魚貫而入。
聞著滿桌的菜香,綠兒頗有眼色的在旁邊的一個空位上擺下了碗筷。
我掩著嘴角輕咳了一聲:“多餘的給我撤下去。”
墨兒疑惑的看看我,又看向行雲。
行雲隻得黑著臉坐下來。
我想,即便是有我的加入,羅洛能和行雲一起吃頓飯,也應該是開心的吧。
吃過晚飯,我讓行雲去收拾包袱。行雲沒有問什麽,隻是依著我的話照做了。
也許,連他都知道,我注定是不屬於任何人的,蕭扶蘇也好,蕭九歌也好,不過是我生命中一個可有可無的插曲。就像玉七,盡管我們是彼此恨著的,可在知道他死了的那一日,我還是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