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章:被涼薄的情意
他不說話,我隻得先開口:“我母親是個特別溫柔的女人,也許,她的溫柔隻針對我。師父說,我母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直到遇上我爹,才退隱江湖,做個溫婉賢良的夫人。母親死前,將我交給師傅。再三叮囑我要保護好自己。我一麵答應著,一麵迷惑著所有人。長孫一族,完顏一族,你們顏家是罪魁禍首。可我又何嚐不是整個梁國的罪魁禍首?”
“傾城。”他低聲喚道。
我一屁股坐到石凳上,長舒口氣:“知道嗎行雲,我從沒覺得這麽累過。”
我隻想讓他知道,即使我做這一切是不得已,我也從沒想過要騙他。一刻也沒有。
行雲不再背對著我,冷峻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冷豔妖嬈。
我知道他釋懷了,無論我對他如何,他從來都不會對我說一句重話。即便是我滅了他的江山,他也隻是雲淡風輕的笑笑。
這是我還你的。他說。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漆黑,道路兩旁的石燈因為煤油不夠的關係,有些昏暗,照著我倆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看到那些仿若梨花的白梅花瓣,我想起了夢中,那一日涼音生病,我以梨花給她入藥的情境。
“涼音。”我鬼使神差的喚了一句。
手上莫名的疼了一下,原來是行雲攥緊了我的手,他立在原地,受傷的望著我:“傾城還是忘不掉他麽。”
我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好像喊了誰的名字,看行雲的神色,我想,應該是涼音。
是涼音啊。
那個已經死去的女子,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在無憂穀中呆了十來天,憋悶極了。
想到我的謫仙樓,大抵因為無人操守已經被新駐紮進奉京的官府給封了也未可知。
可我想再回去一趟,看看昔日繁榮的情景還在不在,看看我的謫仙樓,那是我許給涼音的嫁妝。
我是個路癡,無憂穀的房子特別多,行雲告訴我隻要出了我的門,直往左拐然後向後再左拐就能到他住的地方。
我照做了。
窗子開著,行雲正在桌前描繪丹青,見我來了才匆忙遮住。
我也不問他,誰心裏能沒有個小秘密。何況是悶騷不愛說話的行雲。
“有事?”他關上窗子,丟給我一個熱乎滾燙的小手爐。
我搖頭又點頭。
他苦笑,道:“是不是想出穀去。”
我點頭。
他的神色有些晦暗:“我已經答應師父今天陪他煉藥。”
他沒說陪我去,也沒說同意我去。
早在年初四那天,我就想出穀,無奈他一直不同意。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可蕭扶蘇既然決意放我出城,應該不會出爾反爾再抓我回去。
於是,我瞞著他,帶上羅洛偷偷溜出了無憂穀。
雖說我早已武功盡失,但是這十多天羅洛跟著師父學了不少把勢,關鍵的時刻,逃命應該還是可以的。
羅洛是個話匣子,一旦打開,就不願再合上。
“姐姐我們要去哪裏?”羅洛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抓著我的留仙裙不鬆手,生怕我一個不注意將她賣給人牙子。
我搖頭。
“那我們是要去集市嗎?”羅洛撇撇嘴,道:“小時候姐姐帶我去集市的樣子,我都快忘了。”
“口渴嗎?”我問她。
“不。”
我轉過臉不再看她,隻是嘴角隱約的笑意暴露了我此時的心情:“真是難得。”
羅洛勒馬停在我麵前,擋住我的去路:“姐姐說什麽真難得?”
“說了這麽久都不口渴,不是難得是什麽。”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我跟扶蘇應該是有血緣關係的,因為他有的幽默天分,我也有。
羅洛佯裝不滿的冷下臉,不再理我。想是為著我的話,在心裏生悶氣。
離開行雲那裏前,他問我為什麽一定要出穀。
我隻告訴他我是想去看看我一手建立的謫仙樓有沒有被查封。卻不敢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是要去涼音的房間看看,我留給她的東西,她有沒有帶走。
在離開謫仙樓回齊王府時,我偷偷的在涼音的梳妝盒裏放了一根木簪子。那是我花了高價特意跟首飾鋪子的老板學來的,親手做就的梨花簪子。如果她看到了,就一定能夠明白我的心意。
羅洛看出了我滿懷心事,不在央求著讓我帶她逛集市。進了城,集市上來往買賣的人太多,我和羅洛隻好下馬,一路來到謫仙樓門口。
“姐姐……。”羅洛疑惑的看向我。
原來謫仙樓已經換了老板。官府大抵是將它判給別人了吧。
見到我和羅洛站在門口,店裏的小廝慌忙迎上前來,哈著腰,道:“二位姑娘還是過幾天再來吧,我們樓正在修繕,還沒正式營業。”
修繕?是不是要將所有的房間都拆了,然後重新蓋?
我顧不得許多,扔掉手中的韁繩便匆匆奔向二樓,我隻想知道,涼音的房間還在麽?
兩個小廝見怎麽也攔不住我,隻得拐了個彎去了另一間房間,大概是去請他們主子去吧。
房間的陳設,一點也沒變,雕花鏤空的屏風,水沉香木的衣架,梨花案台的書桌。
還有靜靜的臥在硯台邊的那一方墨。徽州離奉京甚遠,那時,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回王府了,她又那麽愛寫詩詞,所以我便命人快馬加鞭連夜送來。
我獨自坐在梳妝台前,想象著每天早上涼音都會來到我房間,為我穿衣束發。我懷著莫大的勇氣和希望打開她的梳妝盒。
什麽都在。
包括我刻給她的梨花木簪。
他是個男子,不愛簪花首飾正常的。
亦或許,他根本就沒打開過,所以不知道這枚木簪的存在。
並非有意要涼薄我對她的情意。
我找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安慰自己。不停地勸自己一定是這樣。
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像被誰撒了一把鹽,疼得鑽心。
羅洛蹲下身子,伏在我的膝上,哽咽著嗓子,道:“姐姐別哭……哭了就不美了……”
羅洛的話讓我想起了那日在絕情穀,涼音拎著鞋子歡快的來到我身邊,她也說,快進去吧,曬黑了便不美了。
我胡亂的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臉上的水漬多的怎麽都抹不幹淨。
“姑娘的喜好真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