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禁婚與老兵
(1987)7月29日星期三晴
昨天下午,因為下雨,還有七分稻田未插,今天一大早,我們母子三人繼續做剩餘農活。
我從小就一直讀書,很少連續做強體力活,現在,天上的烈日無情地暴曬,水裏的螞蟥毫不客氣地吸血,空中的小沙蚊猖狂地肆虐。
我一邊插秧苗,一邊用沾滿泥巴的手在身上抓癢,弄得渾身髒透了。
十二點前,終於完成了插田,然後迅速跑到溪裏,用清澈微涼的溪水,洗掉一大半的疲憊和勞累。
下午,我決定到鄰寨蔣先忠家去一趟。
蔣先忠今年剛從湘潭財校畢業,我想去打聽一下工作分配情況。
翻過我們寨子後麵的一座小山,衝孔寨就映入了眼簾。
湘西屬於山區,隨處可見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大部分的寨子散布在山與山之間的凹地帶,三十多戶人家的衝孔寨就是這樣。
高考回來,我曾去過蔣先忠家一次,相隔將近一年,我又有點忘記了。
憑著模糊的記憶,我總算找到了蔣先忠家;前門是虛掩的,我叫了一聲,沒人應答。
推門進去,裏麵堆滿了農村各種生活生產用具,淩亂不堪,堂屋當中是一堆才收割的稻子。
我正在打量,突然後門傳來一陣狗吠,嚇了我一跳,隨即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是誰在我家裏?”
我立即回答:“是我,上徐寨的!”
“哦,你是著好吧!”
“是的!”
那個中年人把狗喝退,我才得以走到後門口。
後門外麵是一個空坪,那個中年人正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在木盆修一隻死豬。
我知道他是蔣先忠的父親,中年喪妻,要負擔四個子女,真夠可憐;還算懂一點木匠活,日夜辛苦,把蔣先忠負擔畢業了。
"先忠哪裏去了?”
“他去縣城還未回來!”
“那麽,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估計今天下午!”
“那我就不等了!”
“你有什麽事?吃晚飯走吧!”
“不吃了,說起來也沒什麽事,隻是打聽一下工作分配情況,如果他分配工作了,請告訴他寫信給我。”
“好吧!”
蔣先忠的父親有肺結核,這是四哥告訴我的,今天正好先忠不在家,否則,要是留我吃晚飯就糟了。
(1987)7月30日星期四晴
從小我就從大人們口中了解到一直流傳下來的祖訓:與衝口寨子的人可以往來,但絕不能通婚,否則****!
這麽毒的誓據說有將近一百五十多年了,原因是多次爭奪灌溉水源、樹木以及墳山而結怨。
如果沒有這麽毒的誓,相鄰這麽近的兩個寨子應該有許多通婚家庭,但自從祖訓禁忌後,很少有人打破陳規舊俗。
說來也怪,寨子裏居然真的有三戶不信邪通婚了的,而且也真的成了反麵教材,確實隻生女;生女也生不出幾個,家境不順,而且招郎上門還是生女。
於是,寨子裏再也沒人敢通婚了,精神壓力實在太大;要想解咒,必須重新由村裏輩分最高的幾個老人舉行儀式,可現在沒人去牽頭,也不知這種舊俗還將存在多少年。
連續幾天的勞累加上亂喝山上生水,終於導致了拉肚子。
母親上山割豬草去了,四哥不知是為了躲僻勞動或者真的有事,他說去鎮政府馬上就回,卻一直不見蹤影。
我不得不硬撐著虛弱的身子把穀子擔到空坪去曬。
下午,我再也支持不住躺倒了。
(1987)7月31日星期五晴
回家這麽久,寫了組詩《故鄉見聞錄》,我譽抄了一篇,郵給《詩刊》編輯部。
組詩包括《山村之晨》、《山村之夜》、《故鄉的小溪》、《插秧》和《穀子熟了》。
一個立誌用畢生精力從事創作的青年人,他是多麽急切地盼望第一個“兒子”的出生呀!
詩歌,能讓一個青年人在窮鄉僻壤插上想像的翅膀!
(1987)8月1日星期三晴
四哥講話有時一點都不注意場合和分寸。
從一個鄰居婦人的嘴裏,我聽到了這樣一件事:四哥在一次同別人開玩笑的過程中,曾毫無顧忌地議論母親。
他說要是現在,我父親肯定不會要我母親(因為母親較矮)。
四哥太糊塗了,對母親竟亂議論,並且是在別人麵前,真不應該。
從寨子老輩人的口中透露,我父親曾有一個前妻,後離異,遠嫁麻陽。
母親的兄長因為我父親當時是村幹部,所以把我母親嫁給了父親。
當時,我母親不同意,無奈舊社會包辦婚姻,迫於無奈,才嫁過來。後父親早逝,母親千辛萬苦才把我們五兄弟養大。
這樣的母親,不能有半點的汙損,應該當做家族的燈塔!
(1987)8月2日星期日晴
我們村有一位曾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戰士,他叫徐子偉,論字排輩,我叫他子偉叔。
晚上沒事可做,正百無聊賴之際,也是放假在家的堂弟徐著清來邀我去子偉叔那兒聽講故事,求之不得,當即欣然前往。
子偉叔曾在誌願軍某部當過排長,參加大小作戰十多次,至今手上還留著一塊傷疤。
抗美援朝歸來,子偉叔沒居功自傲,而是紮耕農村,默默無聞的勤勞了幾十年。
現在,坐在我麵前的子偉叔,淩亂而粗長的頭發裏麵出現了許多白發,臉上布滿了皺紋,手上滿是老繭,皮膚透著青銅色的光,完全是一幅地地道道農民的模樣。
子偉叔給我倆講了很長一段戰事,他能熟練地背誦朝鮮語:“繳槍不殺,優待俘虜!”,記憶力不能不讓人佩服。
子偉叔的言語裏還表現出一個誌願軍戰士對黨的信任,對過去戰鬥曆程的驕傲回顧。
當然,令我不解的是這樣一位出生入死的誌願軍戰士,在老婆麵前簡直像老鼠碰到貓一樣窩囊極了,幾乎每天要挨老婆一頓臭罵。
而子偉叔卻從不還嘴,脾氣也太好了,完全與他平常講述戰鬥故事中的勇猛搭不上邊。
子偉叔還有一大趣事,就是每逢春節期間,他必外出討糍粑,因為他的吉利話講得很是妙趣橫生,比一般討飯的效果好。
隻有這時,當他擔著堆滿糍粑的蘿筐回家,老婆的臉上才露出少有的笑容。
嗨,太有題材了!
(1987)8月3日星期一晴
呂誌忠在湖北XG市的中南城市建築環保學校讀書,和我同一年考取的。
這次見到呂誌忠,不禁令我大吃一驚:高大的身軀,銅柱似的腿幹,黝黑的皮膚,壯實的肌肉,渾身透出一股力量。
呂誌忠說他是校籃球隊員,球技經過專門訓練,比起在縣一中已經大有長進。
於是,我邀他明天舉行一場球賽,他慨然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