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天越發寒了,喬府上下都開始烘著爐火。
楚喬幽這院子也沒落下,說起來,喬府倒也沒磋磨她,隻是待她不夠好罷了。
可是,這廢了的表姑娘,自己宗族不管,被安置在外家,命煞衝撞,身份尷尬,請也請不走,喬府自己也如鯁在喉,煩心的很。
楚喬幽想,還是得盡快搬出去為好。
免得兩方都不舒服。
這日天擦黑,原本寧靜的喬府像是水濺在油鍋裏一般,劈裏啪啦的亂做一團。
落雲去打聽,回來兩眼亮晶晶的,嘴角怎麽也掩飾不了的高高翹起,
“三郎君今日去賭坊,與人對賭,賭紅了眼,輸了千兩白銀呢!”
千兩白銀,得有百萬文銅錢,對喬府來說也是不小的數目。
“三郎君怕了,想賴賬,被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頓”落雲幸災樂禍:“聽說,那張臉都被揍稱豬頭了,也不知是哪位動的手,真解氣。”
當初三郎君夫妻二人,仗著肚子未出世的孩子,將娘子趕去了天因寺,現在娘子回到喬府,府內亂七八糟的傳言也有不少是二人推動的,落雲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如今樂的看熱鬧。
楚喬幽擼團團的手一頓,心想,
或許離開喬府的契機到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寒風呼朔,楚喬幽第一次踏出了荒辟的院子。
日漸短,夜漸長,這個時間其實不算早了,隻不過今日天氣灰青,大片大片的烏雲籠罩在天際,令人心也隱隱發悶。
喬老夫人端坐在主位,昨夜沒睡好,神色有些疲憊。
“母親,傑兒他是被人算計的啊,”座下一位中年婦人哭訴:“好端端的孩子,被認人打成這樣,家主還說要罰他跪家廟,他如今的身子哪裏還經受的起,求母親勸勸家主吧。”
這次事很快傳了出去,喬家三郎賭錢不說,還仗勢想要賴賬,喬府顏麵掃地,家主大怒,發狠了要整治不爭氣的兒子。
喬老夫人歎了口氣,花白的銀發更顯憔悴:“大郎媳婦,傑兒如今長著這般的性子,還不是你慣出來的!”
婦人抹眼淚的手一頓,傑兒是她幺子,難免偏愛了幾分,但平日裏,最慣著他的就是現在端坐在高位的指責她的婆母啊。
現在闖了禍,就全怪到她身上了,哪有這般的道理。
婦人以袖掩麵,麵下閃過一絲憤恨。
她給坐在身邊的兒媳使了個眼色,喬三少奶奶接到婆母的眼風,眼角含淚,頓時嗚嗚哭泣了起來:“祖母.……”
她麵色蒼白,抽抽泣泣,挺著個大肚子,就要跪下。
喬老夫人大驚:“三郎媳婦這是幹什麽!”她身旁的嬤嬤連忙將三少奶奶扶了起來。
“三少奶奶,您如今可不是一個人,萬事不可任性!”嬤嬤的話溫聲細語的,可確是帶著不容忽視的警告。
“是,”喬三少奶奶順著嬤嬤的力道起身,低頭應是,垂淚不語,看著可憐。
喬老夫人扶額:“罷了,我會出麵和大郎說的。”
這一出麵,少不得要掏出嫁妝補貼一二了。
畢竟,白紙黑字,欠著賭坊的錢呢。
喬三少奶奶大喜,以袖抹淚掩飾著彎起的嘴角。
楚喬幽便是這時候來的。
門人通報的時候,喬老夫人愣了一會兒,然後連忙喚人迎她進來。
一旁,喬大夫人和喬三少奶奶聽聞楚喬幽來了,皆是厭惡的皺了皺眉,接著趕緊整理儀容,以免讓外人看了笑話。
厚厚的門簾被掀開。
披著紫色裘衣女子緩步而來,身姿窈窕,麵如皎月,靜雅端方。
喬老夫人一時有些恍惚,像,多像她的若兒啊。
“給外祖母請安。”楚喬幽微蹲身行禮。
“好,好,孩子,怎麽出門了,身上傷可養好了?”喬老夫人溫聲道,“快,坐到外祖母身邊來。”
嬤嬤過來攙扶,楚喬幽順從坐了過去。
喬老夫人看著她瓷白的小臉,又想起了早逝的獨女,不免心下感傷,語氣之中更加關切,“近日可還好?在喬府可還習慣?”
“勞外祖母擔心了,一切都好。”楚喬幽答道。
下座,喬大夫人鬆了一口氣。
楚喬幽自來了喬府便沒出門過,今日破天荒的出門請安,她以為,這是要朝喬老夫人告狀呢。
“好,一切都好就好。”喬老夫人輕輕拍拍她的手。
楚喬幽抬眸,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外祖母,我想搬出去住。”
喬老夫人手一僵,頓時像是想起什麽:“怎麽好端端的說這個,是不是喬府有人慢待你了?”
她說著,威嚴的目光便落到了喬大夫人身上。
喬大夫人一愣,連忙開口:“喬幽,可是有不長眼的下人衝撞,還是哪裏不滿意?你和舅母說,舅母定好好整治。”
楚喬幽搖搖頭:“不是的,喬府很好,隻是之前有大師說過,我在喬府怕是會衝撞未出世的小外甥,先前因我受傷,舅舅慈愛,接我回府養傷,現在我已無大礙,也該為小外甥考慮考慮了。”
喬老夫人眉心皺起,拉起楚喬幽的手正欲開口攔下,此時喬三少奶奶恍然大悟般“輕輕”說道:“我說三郎怎的出這麽大事,明明平日膽小恭謹的很.……”
喬三少奶奶似乎自覺失言,掩唇噤聲,眼梢卻帶著惡意。
室內十分安靜,她這一句話,落在了所有人耳裏。
喬老夫人的手一頓。
三郎自不算膽小恭謹,但平日雖無出息,也不曾惹出今日這般陣仗的禍。
難不成,這外孫女的命格當真克自家不成。
這一想,便猶豫了。
楚喬幽反握住喬老夫人的手,即便養尊處優,這雙手也不年輕了,處處是歲月的痕跡。
她柔聲道:“我還是搬出去吧,外祖母要是想我了,我也能隨時回來請安。”
她言辭懇切,並無任何怨言。
室內炭火溫暖,但暖的人胸口發悶,好久,喬老夫人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
踏出屋子,外麵的寒風一瞬間就裹了上來。
這麽一冷一熱的,裘衣有些洇濕,被冷風刮著,有點涼。
楚喬幽被這股冷氣吹的頭腦清明,再次邁步出去的時候,腳步分外輕快。
喬家撥了間宅子給她。
算是天樂街中心地帶,三進院的,又撥了下人和奴仆隨楚喬幽一同搬去了新宅。
好歹名義上是表姑娘,又是為喬家子孫考慮才搬出去的,喬大夫人不蠢,自然得做的漂漂亮亮,無人指摘。
冬月甘八,楚喬幽搬了喬府。
入新宅的時候,落雲很詫異,
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院中有一池,池中山石點綴,有幾尾錦鯉遊曳,周圍的花木被修剪利落好看。
到房內,便是一暖,屋內炭火燒的明亮,細細的甜香襲來,新打的雕花桌椅落雲不知是什麽木材,透著清香,看著很華貴的樣子。
轉入內室,入眼便一座童趣的屏風,上活靈活現的繡著狸奴撲蝶,再往內,精細雕刻的匡床,上有明青色繡著花卉蘭草的帳幔垂下,窗邊是梳妝台,上擺著菱花銅鏡和漆雕梅花樣的首飾盒,整個房間布置的典雅又帶著生活的趣味。
最緊要的是,床榻邊還有一個蓬鬆柔軟的犬窩!
落雲驚了,喬府,有這麽大方又貼心嗎?
她把疑慮說給自家娘子聽,楚喬幽聽了,半晌不語,隻放下懷中的團團,輕聲道:“去吧,看看喜不喜歡。”
團團一落地,便撲向了自己的小窩,開心的地滾了一圈,露出柔軟的肚皮。
“先住著,左右裏外都稱心意。”楚喬幽緩聲道。
落雲一想,也是啊,一敲腦袋,不再糾結,便開始忙活了。
等都安頓好了,楚喬幽收到了一張正兒八經的拜帖。
落款用立體的金粉寫著:鄭周。
於是,落雲很開心忙碌起來,準備著明日鄭家郎君的到來。
第二日,鄭恒便帶著祥泰,提著大包小包的上門了。
楚喬幽正拿著本三字經教落雲念書。
落雲一個頭兩個大,正巧著鄭恒來了,趕緊逃著迎了出去。
門外的郎君藍衣圓袍,金線繡著勾曲紋,玉帶纏腰,襆頭束發,玉樹臨風。
“鄭郎君,你可來了。”落雲喜道
他見了像找到救星般的落雲,笑道:“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落雲慘兮兮地:“我家娘子要教我讀書呢。”
她哪裏學的會!
身後祥泰就笑,落雲狠狠瞪他一眼。
鄭恒腳一頓,他也是不愛讀書的。
“郎君怎的還帶這麽多東西來啊?”落雲目光落在祥泰身後的大包小包。
“我們這邊什麽都齊全了呢,”落雲抓抓頭咕噥道:“也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
祥泰噗嗤一笑:“落雲娘子,不如猜是哪位神仙下凡給你變了一變吧。”
落雲就瞪,但隨即又眉開眼笑:“瞧我,郎君請進。”
院裏有掃地的仆人,仆人和婢女的身契全給了楚喬幽,目前看來都挺老實本分。
“娘子,鄭郎君來了。”落雲進門笑道。
團團已經衝了出去,圍著鄭恒腳下轉。
鄭恒一把抱起它,踏進了廳堂。
楚喬幽手上還拿著一本書,笑著點了點落雲的腦袋:“你啊。”
隨即聽到動靜,眉目一展,溫聲笑道:“郎君來了,快請坐。”
已經對鄭恒的到來,很熟悉了。
屋內暖洋洋的,鄭恒看了看身上寒涼的衣物,選擇在她對麵坐下,問:“在這可還習慣?”
楚喬幽將手上書本放下,誠實道:“不能再自在了。”
鄭恒就笑:“過些日子臘八,市集會很熱鬧,你可有興趣去逛逛?”
她不能一直不出門。
得多出去走走才是。
臘八?
出去逛逛也好,楚喬幽便點了頭:“好啊。”
鄭恒眸光閃動,眼神直勾勾看著楚喬幽,唇角總是不自覺上揚著,見她答應了,他眼笑眉舒:“好,到時,我來接你。”
他低聲的話語溫柔繾綣,楚喬幽垂首,輕抿了一口茶。
門邊,落雲笑的臉紅,捂著臉偷看著璧人般的兩人,笑的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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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卡文了.……好難受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