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靈照寺
靈照寺在城西的西山上，距離有點遠，吳玉清一早就讓人備好了去還願的東西，隻等鳳離起床吃完早飯就出發。考慮到鳳離可能會起得比較晚，她甚至讓人收拾了換洗衣物，這樣就算真的晚了，也可以在靈照寺住一晚上。
鳳離確實起晚了，她因為心裏有事，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等到醒來，已是辰時末。本想再睡，猛然記起昨日吳玉清說今天要去還願，便打消了賴床的念頭。
待到她吃完早飯，母女二人便帶著夏嬤嬤、白蜜、白芍以及幾個侍衛出了門。
路上吳玉清跟她說了一些京城的八卦，她隻是聽著，也不搭話。吳玉清心裏有些難受，但也能理解鳳離跟自己不親，隻想著要對女兒更好，盡早讓她打開心扉，接受自己。
到了西山腳下，一行人便棄了馬車，徒步爬上去。別的人都還好，唯獨夏嬤嬤因年紀大了，體力有些不支。為了照顧她，吳玉清走得比較慢，最後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靈照寺。
到了之後，吳玉清帶著鳳離先去拜了菩薩，隨後找到住持，說明自己的來意，住持忙安排她先還了願，又為她們安排了廂房休息，讓寺裏的小沙彌送上齋菜。
等到事情都辦完了，已快傍晚了。吳玉清看看天色，對鳳離道：“甜兒，天色晚了，下山不安全，咱們今日就在這裏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去，可好？”
鳳離點點頭。
吳玉清又道：“你是第一次來，讓白芍和白蜜帶你去走走。這西山的風景還算不錯。我和夏嬤嬤先休息下，等到晚膳時分，我讓人去叫你。”
“好。”鳳離也不想幹坐在廂房裏，便帶著白芍二人走了。
走出廂房之後，鳳離對白芍和白蜜道：“你們兩個人也都累了，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白芍與白蜜對視一眼，搖頭道：“小姐，出門前將軍囑咐了，讓奴婢務必保護好您，不能隨意離開您身邊。”
“在這裏不會有事的。”鳳離淡淡的道，“我就想一個人走走，不會走遠的。”
白蜜道：“小姐，要不我們兩個就跟在您後麵，不靠近您，也不妨礙您。”
鳳離見她們神情堅決，放棄了勸說，隻道：“隨你們吧。”說完轉身就走。白芍和白蜜亦步亦趨的跟著後麵，離她有十步遠。
鳳離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想著這裏既然是山，那就應該有懸崖。她看看地勢走向，順著就往高處走。
走了大約兩刻鍾，她果真看到了一處斷崖，崖邊立著一塊石碑，刻著“回首崖”三個大字。她慢慢的往崖邊走，後邊的白芍和白蜜看得心驚膽戰，喊道：“小姐，快回來，那裏危險！”
鳳離不理會她們，隻看著懸崖下，底下煙霧繚繞，也不知道有多深。她在考慮是不是要跳下去讓夢醒過來，可私心裏又有些不願意醒來。在現實世界裏，她已一無所有，就算醒了，她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值得她去努力活著。但若是不醒，一直留在夢裏，那她也許會被這些非現實的人和事所感動。她最怕的是自己感受到了現實裏沒有的溫暖，最終卻不得不清醒，那樣她或許會比現在更加痛苦和難以接受。
她深吸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等到擁有一切再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得到。
跳下去的念頭越發強烈，她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白芍和白蜜已經衝了過來想抓住她，她側身躲過，正欲往下跳，卻聽得一聲“阿彌陀佛”，隨即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往後一帶，將她帶離崖邊。
白芍和白蜜緊緊的抱住她，哭道：“小姐，您可別嚇奴婢，好好的怎麽要尋死啊？”
鳳離掙脫不開，隻好看向救她的人，下一瞬脫口而出：“黃子謙？！”話一出口她便知道不對，眼前這個人雖然長得跟她的心理醫生一模一樣，但他明顯是個和尚，腦袋上頂著9個戒疤，身著袈裟，加上神情溫和，看上去倒頗有幾分高僧的風範。
“貧僧法號靈玄。”僧人行了禮。
鳳離知道今日這夢是醒不了了，便對白芍二人道：“我隻是想看看懸崖底下有什麽，並非尋死，你們放開我吧。”
兩人不信，靈玄道：“兩位施主放心，貧僧會幫你們守住這位小姐的。”
他神情莊重，白芍和白蜜不由得鬆開了鳳離。
鳳離看著靈玄，總有種麵對心理醫生的感覺。她想這應該是她潛意識裏對那個一直盡力治療自己的黃子謙有依賴感，所以在靈玄麵前，她也沒有半絲的拘謹。
靈玄在原地盤坐了下來，對鳳離道：“小姐可是有什麽解不開的心結？”
鳳離學著他坐下，猶豫了一下，看看白芍，道：“你們兩個去拿點吃的給我。”
白芍有些不想走，靈玄道：“兩位姑娘放心。”
聽得他這樣說，白蜜便拉著白芍走了。白芍還是擔心，白蜜道：“小姐這是想跟大師說些心裏話，又不想咱們知道，咱們還是聽小姐的吧。”
白芍一想也是，不再多言。
鳳離看著靈玄，道：“我是有些疑問，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去說。”
靈玄笑笑，道：“無妨，貧僧願意傾聽，也願意為小姐保密。”
鳳離組織了下語言，道：“其實，我現在的情況很奇怪。原本我是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了，但是當我醒來，我發現自己身處夢裏。”
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觀察著靈玄的神色，卻見他並無半點嘲笑之意，隻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這個世界是你夢裏的世界？”
“是的。這裏的一切跟現實裏的都完全不同。我的現實世界是未來，是一個高科技社會，有手機、電腦、汽車、飛機、航天飛船、衛星、高樓大廈······”
她又停了下來。靈玄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在現實裏，我有工作，收入還不錯，但我的父親拋棄了我，我的母親隻會找我要錢，我的愛人娶了別人，我的憂鬱症很嚴重，沒有人願意接近我······”
在這一刻，她把靈玄當成了黃子謙，仿佛她現在是應黃子謙的要求把她的問題都說出來好對症下藥，所以她說了許多現實裏的事情，包括白延禮。
不知不覺，天已黑透，她說到了自己從樓上跳了下來，以及醒來之後在夢裏遇到的人和事。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靈玄始終沒有插話，隻認真的聽著她的描述。
直到鳳離說完，他才慢悠悠的問道：“所以，在你的現實世界裏，我是你的心理醫生，一直在為你治療？”
“是的。”
“沒有治好你嗎？”
“沒有。”不然她應該不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靈玄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真的確定這隻是個夢嗎？”
鳳離一怔，不是夢是什麽？
靈玄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萬物皆可能存在不同的世界，你又怎麽確定人的思想不能創造出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呢？”
“這不可能。在這裏，我感受不到冷熱、饑餓和疼痛，這隻可能是夢。”
“所以，你剛剛想要跳崖並不是想尋死，而是想借下墜的感覺從夢裏醒來？”
“嗯。”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不是夢，你便是死第二次了，而這次可能永遠不會再醒來？”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鳳離淡淡的道。
靈玄懂了，鳳離是心裏苦，沒有牽絆，對於生存便沒有半分欲望。他微微歎道：“小姐可曾想過，這或許是上天給你的一次機會，讓你從過往中跳出來？依貧僧看，小姐若能以旁觀者的身份去觀察往事，說不定會看到你在局中時看不到的東西。”
鳳離愣住了，靈玄的意思是她漏了什麽嗎？
靈玄看著她疑惑的眼神，笑了笑，道：“小姐並非毫無感情之人，否則不會依賴任何人。貧僧明白小姐的心思，你是怕自己在夢裏有了牽絆，以後無法麵對現實。不過，貧僧想勸小姐一句，隻有擁有過，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也才會堅強的麵對任何事物。”
鳳離還在思考他的話，他已起身，臨走又說道：“還有，若是想要有不一樣的未來，小姐便應捋清過往。不論過去如何，那都是讓小姐成為現在這個人的基石，不要否定過去，要正視它，才會讓你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看著他飄然離去的身影，鳳離對著天空發起了呆。
吳玉清得到白芍和白蜜的稟報，早就到了，隻是看鳳離與靈玄一直在說話，她怕自己貿然上去打擾了他們，會讓鳳離不開心，便一直等著。等到靈玄向她行禮離開，她才急急忙忙的跑到鳳離身邊，拉住她的手，紅著眼睛道：“甜兒，你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鳳離就著白芍手裏燈籠的光看清了她眼裏的擔憂，心裏莫名的一軟，道：“沒事。”
“你這孩子，有什麽想不開的都要跟娘親說才行，怎麽能，怎麽能去跳崖呢？”
吳玉清初聽到白芍的話時，心髒幾乎都不會跳了。這是他們花了十年才找回來的女兒，她真的不能想象如果再一次失去孩子自己會怎麽樣。
鳳離站起身，道：“我餓了，先回去吧。”
吳玉清的話都噎了回去，擦幹眼淚道：“好，我們回去吃東西。”
晚上睡覺的時候，白芍和白蜜輪流守夜，就怕鳳離再出點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