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的開始
“快點快點，都給我麻利點！沒吃飯嗎，啊？”
一個中年男人扯著嗓子吼道，隻是話剛一出口，馬上就淹沒在嘈雜熱鬧的人聲中。
中年男人倍感無奈，同時心裏急的不行，一把扯過身邊的老婦人：“還有你張婆子，今天是少奶奶臨盆的日子，給我認真點，知道嗎？！”
老婦人被這一拉扯嚇了一跳，忙不迭應承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俺老婆子也接了有三十年了，經驗杠杠的，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保她們母子平安。”
說著拍了拍胸脯，語氣諂媚自信。
中年男人聞言嗤笑一聲，攥著老婦人就往前走：“少給我扯皮，隻要這次順利了，還會再給你一筆錢！”
老婦人眼睛一亮，連帶著胳膊上被扯得疼痛都忘卻了。
“到了，快進去吧。”
老婦人抬頭一看，前麵一扇古色古香的門已經推開，還沒等她仔細打量這鏤空的門窗結構，就和旁邊兩三個同行一起被人推了進去。
張婆子一個趔趄，差點被門檻給絆倒，還沒等她回神，手臂就被緊緊抓住往裏麵拖：“快點快點，要生了要生了。”
沒走幾步，在門前站定，張婆子抬頭，看見了一身華服的男人，已經轉過臉，滿臉的焦急與疲憊：“快點動手，快點動手。”
張婆子認得這個男人，陳家的頂梁柱，現任家主。
陳家啊，這可是他們這裏最有錢的家族了。
男人看張婆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愣著，頓時氣的七竅生煙，一把把她推到床前：“愣著幹什麽，快點接生啊！出了差池我要你好看！”
張婆子馬上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吹噓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聽到床上的女人痛苦的呻吟了幾聲，當下不敢再廢話，上前察看起來，一邊檢查一邊說：“請陳家主回避下，這邊有男人在場著實不太方便。”
男人看這幾個老婦人已經搭上了手，想著自己站在這裏也是礙事，來回走了幾遍後，就聽從了張婆子的話。
男人剛出門，麵前就迎來了一個麵目慈善老婦人。
老婦人由一個丫鬟攙著，臉上同樣帶著焦急。
“賢勤，裏麵怎麽樣了？”
男人趕忙上前，攙過老婦人的手，故作鎮靜：“孩兒剛從屋裏頭出來，請母親放心，孩兒已經請了這城中最有經驗的接生婆，想必是不會有問題了。”
感受著男人緊張到冰冷的手掌，老夫人沒有放寬心，一臉憂愁：“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啊。”
男人苦笑一下，蒼白的臉上泛著不安。
他心裏也沒底，之前的話不僅是安慰老夫人，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
男人突然咳嗽了幾聲，他慌忙側過身子，每咳一下，臉色就白上一分，咳到最後臉上浮現出病態的通紅。
“賢勤你沒事吧，商鋪那邊的事情先放放吧，可不能熬壞了身子。”
老夫人有些擔憂。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陳賢勤是陳家的頂梁柱，他一旦倒下，陳家雖然說不上立馬分崩離析，但元氣大傷是在所難免的。
“沒事沒事，隻是最近感了風寒，沒什麽的。”
男人擺擺手，牽強的扯了一個笑容。
怎麽可能放的下，樊城的商鋪已經籌謀許久，現在放掉隻會前功盡棄。
老夫人神色複雜的看了男人一眼，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一聲歎息，暗地裏微微用力，也幫襯了一下男人單薄虛弱的身子。
兩人就這樣互相攙扶著，無言地等著裏麵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男人千盼萬盼下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生了。
男人心裏一震，顧不得其他，撒開手就瘋了似的往房間裏麵跑，還沒跑出幾步就摔了一跤，他手腳並用一骨碌爬起來，繼續向前奔去。
外麵的老夫人被男人一甩手差點失去平衡，幸好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急忙攙住了她，不然這一摔可不輕。
“這孩子，都要當父親的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
老夫人也沒有怪罪的意思，臉上已然帶上了些許笑意，連聲催促著丫鬟趕緊往裏麵走。
等老夫人進到房間的時候，男人手裏正抱著一個繈褓，蒼白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男人正輕輕晃著孩子，餘光馬上看見了老夫人，樂顛樂顛的上前遞給老夫人：“哈哈，母親，是個男孩，是個男孩啊。”
繈褓被老夫人抱在了懷裏，男人伸長脖子使勁去看孩子的臉，樂滋滋的說道：“母親你看，這孩子長得隨我，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老夫人看著孩子哇哇大哭的皺巴巴小臉，心裏最後的一絲顧慮也沒了。
是男孩啊，是個男孩，男孩好啊。
老夫人喜上眉梢，聽到男人的話，更是笑出了聲：“這孩子才多大啊，你就能看的出來了？”
“好了，去看看小雅吧，可不能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
男人一拍腦袋，之前一激動就忘了，心道有罪，趕忙快走向床邊。
“孩子，別忘了孩子！孩子也帶過去，給小雅看看。”
“哦哦，對，我給弄忘了。”
男人慌忙折過身來，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
床前一個丫鬟有眼色的搬來一把凳子，男人順勢坐了下來，慚愧的對床上的妻子說道：“小雅，為夫有罪，不是我不關心你，隻是我，隻是我……”
男人隻是了半天也沒有隻是出來，急得腦門上都開始冒汗。
女人虛弱的笑了笑，沒有責怪男人的意思，她知道這個孩子意味著什麽。
女人此時已經累的說不出話，卻還是勉強直起身子，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看孩子。
男人趕緊將繈褓往女人麵前湊湊。
兩人就這麽一直看著，好似想要在嬰兒臉上看出一朵花，這讓旁邊的張婆子有些無語，隻得出聲提醒：“陳爺，讓夫人和孩子都休息一下吧。”
心裏嘀咕：再這樣看下去，我什麽時候才拿到錢？再拖下去，牌九的局就開了。
張婆子這麽一說，男人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點了點頭，低聲囑咐了女人幾句，又交代了一下身邊的丫鬟，才和老夫人一同離開了房間。
……
大廳內。
男人和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旁邊候著幾個下人丫頭。
張婆子和她的幾個助手已經被打發去領賞錢，孩子也正被奶媽照顧著。
這倒是讓兩人空閑了出來。
廳前熱熱鬧鬧的，來來往往的下人們喜氣洋洋。
剛剛管家給每人發了點錢，一起沾沾喜氣，白拿了錢，自然欣喜萬分，他們巴不得陳賢勤天天生孩子。
終於是了去了心中的一大心結，男人喝了一口茶，整個人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連帶著臉上的氣色也好上了幾分。
熱茶入喉，使他全身暖洋洋的，這讓陳賢勤想起了年少時午後暖春的溫暖陽光，年少時，他的父親還在，閑暇之餘也會同他一起在陳家大院曬太陽，那時候太陽照在身上就是這樣的感覺，父親也會講一些古時今日的趣事，時常讓陳賢勤沉浸其中，大呼過癮。
這是記憶中，陳賢勤與他父親最深刻的互動。
年少的時光總是那麽的無憂無慮，隻是那時的明媚與恬淡似乎已經在時間中一去不回，留下的，隻有朦朧的回憶和陽光下父親熟悉的麵龐。
是的。
陳賢勤想父親了。
今天孩子的降生對於陳賢勤來說，有初為人父的驚喜，有家族延續的激動，但更為強烈的，是對自己父親的追憶和緬懷。
就像是接力棒一樣，下一代的出生，通常意味著上一代的萎縮和上上一代的終結。
時代的更迭總是很快的，老一輩人已經開始陸續退場，舞台終歸是年輕人的。
陳賢勤怔怔的低頭，看了好半晌的地毯，直到老夫人咳嗽一聲，陳賢勤才從紛亂思緒中走出來，他微微坐直身子，聲音有些嘶啞：“母親，孩子的名字就交由您來取吧。”
老夫人拄著拐杖坐在太師椅上，笑著說道：“還是賢勤你來取吧。”
陳賢勤推辭：“還是母親來吧，孩兒肚子裏沒什麽墨水，取不了好名字。”
陳賢勤沒有取名字嗎？答案是否定的，書房的《易經》《楚辭》都快翻爛了，隻是一想到老夫人年事已高，便想著這等喜事還是讓老人家來做吧，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了，也就子嗣延續這類事情能博得一樂。反正等孩子成年了，他也可以來取字，不是嗎？
老夫人見陳賢勤真心實意退讓，也不再推辭，微闔雙眼，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睜眼，說道：“蒸蒸日上猶如旭日東升，既然這樣。”
老夫人難得臉上露出笑意。
“那便叫陳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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