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寒
那天晚上，陳昇和小蓮聊了許多，陳昇也知道了糖葫蘆對於小蓮的意義，有些唏噓，亦有些傷感。
與此同時，糖葫蘆就像是一個契機一樣，小蓮在那晚就像是徹底打開了心扉，與陳昇說了很多，比如她小時候的趣事，比如她與爹娘相處的點滴。
從她的話中，陳昇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相較於剛進來時的麻木、迷茫，這時候的小蓮才顯得更立體，更真實，也更討人喜歡。
於是，陳昇陪著她笑，陪著她憤慨，陪著她長籲短歎，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裏，這隅小房間不時傳來的人聲、笑聲才更顯得有人間的味道與真情。
最後，陳昇沒有在小蓮房間裏待很久，既然糖葫蘆已經送到，又等到睡意襲來，陳昇便離開了。
臨走前，小丫頭特意還抱了抱他，軟聲對他說了一句“謝謝少爺”，略帶水汽的杏眼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多了許多陳昇看不懂的情感。
她或許是在感謝我的糖葫蘆，也或許是在感謝我對她的關心和陪伴。
不過不管哪種，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於是陳昇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蓮也開心的眯眼，享受著自家少爺的撫摸，像一隻黏人的奶貓一樣。
接下來幾天再見小蓮時，小丫頭的臉上已經多了發自內心的笑意，且時常有清脆的笑聲，不似之前的沉悶，多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該有的活力與爛漫。
陳昇原本以為那次學堂暴力會讓她消沉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最後還是那根糖葫蘆起了奇效，不僅讓小蓮走出了陰影，還進一步的讓她敞開心扉了。
這是好事，是陳昇願意看到的結果，不過在欣喜她的變化的同時，陳昇也發現，小蓮好像更黏他了。
……
五月後旬，在久安召開了一次商會，作為被邀請的一方，陳賢勤帶上了母親陳老夫人和妻子張雅，一同前往了久安，可以說半是公事半是散心。
本來陳賢勤也想帶上陳昇和小蓮，隻是後來被陳昇拒絕了。
父母在身邊總歸會有些施展不開，處處受到他們的製約，玩也玩的不痛快，相比之下呆在家裏反而更自由一點。
“小蓮，收拾下，少爺帶你去摸魚。”
剛下課陳昇就躍躍欲試，把書本丟進了袋中。
陳賢勤他們今天早上剛走，這就意味著家裏再也沒人可以管著他了，所以心思一下子就活絡起來了。
“可是少爺，老夫人說過不讓我們隨意出門的。”
小蓮有些猶豫，一方麵是老夫人和家主的叮囑，另一方麵是陳昇的邀請，她哪邊都不想違背。
“那這樣吧，少爺再叫上陳裏和陳飛，人多總沒事了吧。”
陳昇又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小蓮說暈後，才讓她點頭同意下來。
相比起小蓮的半推半就，陳飛和陳裏就完全是苦著臉了。
陳飛說道：“少爺，咱就別幹這麽危險的事了吧，在家裏讀讀書多好，而且這天氣也開始變熱了，出去受太陽毒照也不舒服啊。”
陳昇一邊做著捕魚的網，一邊望著天邊的夕陽西下，笑嘻嘻的說道：“不危險的，那條小溪才多淺，總不會溺死吧，你們就是想太多，奶奶又不會怪我們。”
老夫人當然不會怪你了，可老夫人會罰我們啊！
陳裏和陳飛不說話了，兩人對視一眼，盡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苦楚。
陳昇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輕易不會改變想法，事到如今隻能多多顧著少爺一點，確保他的安全。
陳飛偷偷的對著陳裏抱怨：“為什麽老是讓我們做這麽刺激的事情啊，我覺得我心髒都要承受不住了。”
陳裏一瞪眼：“我怎麽知道，想這些沒用的，倒不如想想到時候怎麽保護少爺。”
說著，陳裏歎了一口氣，目光蕭瑟。
真是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
兩人都是老倒黴蛋了。
……
“快去喊大夫，快點。”
第二天的陳府又是一如既往的雞飛狗跳。
大概是因為昨天受了小溪涼水的緣故，陳昇今天突然就開始發燒了。
在眾人千盼萬盼之下，大夫終於是來了，大夫發須皆白，一看就是很專業的樣子，這讓大家稍稍安心。
老頭一檢查，發現陳昇隻是普通的風寒，心裏也暗暗鬆氣。
之前陳家的下人來喊他時叫的無比淒厲，令他以為陳家小少爺得了什麽絕症，老頭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隻是普通的受涼而已，這讓老頭哭笑不得。
不過也怪不得下人們，如果陳家的獨苗在陳賢勤他們這些長輩出門時突然沒了，他們這些下人免不了會被波及到，而且陳昇許久未曾病過了，今天一生病，眾人難免關心則亂。
老頭開了幾道方子，又說了幾句平日裏要注意的地方，就在陳管家的相送下走了。
等陳管家一回來，就看到陳昇的房間門前擠滿了人，頓時拉下了臉：“還看著？活不用幹嗎？”
瞬間，眾人跑的一幹二淨。
陳管家罵咧咧了一聲，又轉頭吩咐小蓮三人好好照顧陳昇，規規矩矩的按黃大夫說得來。
既然該說的都說了，陳管家看這裏也不需要自己，便離開了。
陳管家一走，陳裏和陳飛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臉上大汗如瀑，嘴唇都嚇白了。
“娘咧，真是嚇死人了。”
陳飛開始自言自語，顯然精神頭已經不太好了。
陳裏沒理陳飛，看著跪在床前梨花帶雨的小蓮，有氣無力的說到：“小蓮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少爺，然後我們三個輪著來。”
小蓮搖了搖頭，看著床上蔫蔫的陳昇，小聲哭道：“都怪小蓮，小蓮本來不應該讓少爺去的，都是小蓮的錯。”
接著，小姑娘又是一陣碎碎念，看這副樣子，估計少爺不醒，她是不會離開了。
陳裏歎了一口氣，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陳飛，說道：“那我們先去藥房配藥了，小蓮你好好照顧少爺，如果有事了就去找陳管家。”
小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呆呆的看著床上昏睡的陳昇，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
陳裏又瞪了眼陳飛：“還沒緩過來嗎？走了！”
說完扯著陳飛就往外走。
門一關，陳昇房間裏就隻剩下了小蓮和陳昇兩人，小蓮看著陳昇蒼白的臉，一時間又泣不成聲。
……
黃輝馮不愧是杏林好手，開出的藥方確實卓有成效，幾天下來，陳昇已經能夠清醒過來了，這讓眾人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陳昇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蓮，小丫頭這幾天寸步不離，晝夜不分地守在他身邊，陳昇雖然昏睡期間意識有些模糊，但仍然能感覺的到女孩的相伴。
見陳昇悠悠醒轉，小蓮急忙湊上去，白淨小手去測陳昇額頭的溫度：
“少爺怎麽樣，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
“少爺沒事，隻是喉嚨有些幹。”
“少爺，都怪小蓮，如果小蓮當時能再堅決點，少爺就不會這樣了.……”
小蓮紅著眼眶，語氣自責。
陳家信任小蓮，所以才會讓她照顧陳昇，可如今她非但沒有照顧好，反而把自家少爺整到病床上去了，這讓她自覺有愧於陳家長輩的重托。
這句話她都說了好幾遍了，盡管陳昇再三表示真的和她沒關係，但她依然狠鑽牛角尖，顯然這幾天對於此事一直耿耿於懷。
“不怪小蓮，小蓮也知道那時候肯定是不能阻止少爺的。唉，生下病也好，至少可以讓少爺長長記性，改下頑劣的性子。”
陳昇小大人般的感慨道。
這件事確實給了陳昇一個教訓，不過說改變那就是胡扯了，陳昇並不會有這樣的覺悟。
陳昇又和小蓮說了一會兒話，覺得精神不顯，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天夜裏。
小蓮被一陣聲音驚醒，她望向陳昇，發現此時陳昇冷汗直冒，嘴裏一直說著好冷。
小蓮頓時睡意全無，一摸陳昇的額頭，竟然燙的嚇人，這下她當真是六神無主，連出門喊人都忘了：
“少爺，少爺怎麽了，少爺沒事吧.……”
“好冷，好冷，好冷。”
陳昇一直哆嗦著重複這兩個字，眼睛緊閉，牙齒打顫，整個人都縮在了床上。
小蓮焦急的喊了幾聲少爺後，聽他一直說冷，於是靈光一閃，飛快的踢掉鞋子，鑽進了他的被子，然後緊緊抱住了打顫的陳昇，試圖給予他溫暖。
但陳昇依然喊著冷。
見效果不顯，小蓮一狠心，動作利索的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後也脫掉了陳昇的上衣，抱了上去。
小蓮一邊拍著陳昇的背，一邊輕聲哄道：“少爺乖，少爺乖，小蓮在的，小蓮一直在的。”
短短幾句話效果顯著，陳昇漸漸安靜下來，不再胡言亂語。
房間一下子安靜了，小蓮可以清晰的聽到陳昇熟睡的呼吸聲。
她稍微調整了下身子，好讓懷裏的少爺抱著更舒服點。
“小蓮會一直在少爺身邊的。”
她在陳昇耳邊柔聲說道。
……
當陽光灑進房間時，陳昇才悠悠醒來，他一動，便感到胸前和手上傳來一陣異樣。
他低頭看去，發現小蓮正乖巧的貼在他身上熟睡。
可這不是重點。
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陳昇頓時慌了神，小蓮睡在床上也就算了，為什麽還沒穿衣服？
陳昇的舉動驚醒了小蓮，小蓮眨著惺忪的杏眼，不一會兒也反應了過來，“呀”了一聲後就抱住了陳昇。
“少爺不要看，不要看。”
小蓮將頭埋在陳昇的後頸，手臂箍的緊緊的，本意是不讓陳昇看，殊不知這樣讓兩人貼的更親密了。
“小蓮，這是什麽情況？”
陳昇自小就懂得多，臉騰的一下就通紅，話也說的不利索。
小蓮怕陳昇誤會她不知廉恥，隻能聲如蚊蚋般將昨晚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說出來，說完之後，她便不聲不響的抱著陳昇，還是沒有鬆開。
原來是這樣。
陳昇心裏感動，不過一口氣還沒下去，緊接著又提了上來：
“那少爺沒對小蓮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吧？”
小蓮隻是說了她做這件事的初衷，並沒有說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事關女兒家的清白，陳昇必須得問清楚。
“沒有。”
小蓮肯定的回答道。
陳昇聞言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果在恍惚之間毀了一個女孩的貞潔，那對於這個女孩來說不啻於天崩地裂。
而小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說，最後還是說了出來：“隻是少爺晚上睡相很不好。”
陳昇張了張嘴，臉頓時憋的通紅，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一世英名皆毀於昨晚。
陳昇心裏哀歎一聲，有些慚愧，聲線顫抖的說道：“小蓮，你先把衣服穿上吧，別著涼了。”
小蓮也臉紅欲滴，這種事情就算事出有因，但終究是丟人的，要不是強忍著，她都要羞恥的哭出來了。
而且她也動了幾分小心思，本來陳昇毛手毛腳的事情她可以不說的，但她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想讓陳昇以後不要離她越來越遠。
隻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種話就像是在要挾陳昇一樣。
少爺會不會討厭這樣的小蓮。
一瞬間小蓮腦中想了很多，最後也沒有得出個結論，正巧看見陳昇鬆開她的手，翻了個身背對了自己，小蓮便把不安壓在心裏，起身欲要去拿地上的衣服。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陳裏大大咧咧的往裏麵走：“少爺，陳飛那小子讓我……”
小蓮驚叫一聲，沒來得及伸出去的手把被子一拉，縮在被窩裏麵不敢動了。
同時不敢動的還有陳裏，盡管他隻聽到了一聲女孩的驚叫，而且沒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但地上散亂的衣服，孤男寡女，睡在一起，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很難讓人沒有聯想。
於是看著陳昇投過來的憤怒目光，陳裏嚇得一哆嗦：“打，打擾了。”
說完，陳裏奪門而出，還貼心的為兩人關上了門。
“這個陳裏，真是沒規矩。”陳昇憤憤說道。
不過陳裏雖然話癆，但不嘴碎，倒不至於將這件事傳的滿府皆知。
兩人現在已經穿戴整齊，小蓮微微垂著頭，雙手不停的搓揉著衣擺，眉目溫順又柔柔。
陳昇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喝了口水，替她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裳，又幫她理了理秀發。
許是第一次幫人整理著裝，陳昇的動作有些生疏，費了好一會兒勁才幫小蓮收拾好，然後便瞧見小蓮一直在看著他。
陳昇被盯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沾上了什麽東西：“少爺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小蓮隻是覺得，現在的少爺看上去比以前更親近了。”
本來小蓮還有些拘謹，但剛剛陳昇那一係列親昵的動作讓她無形中放鬆了下來。
“是嗎？”
陳昇想不出自己為什麽會變得親近，倒是肚子開始餓了，索性不再去想：“小蓮還沒吃飯吧，正好少爺也餓了，一起去吧。”
“好呀。”
瞧著小蓮主動伸過來的手，陳昇微愣，繼而笑容燦爛，伸手拉住了小蓮的柔荑，相伴出門而去。
陽光下，少年少女牽著手並排走著，少年說著什麽，女孩在一旁認真的聽著，時不時也搭上幾句，接著少年似乎講了一個笑話，還搞怪的做了個鬼臉，那個女孩便被逗得眉開眼笑。
清脆的笑聲在空中悠揚回蕩，然後順著夏風，送往了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