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暴露
“陳少爺,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又是一樁買賣達成。
陳昇剛出了茶館的門,就迎麵撞上了專程在門口等他的於成輝。
於叔整個人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能看出是個精神頭很好的老頭兒,隻是現在的目光有些複雜:“少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任憑再怎麽信任陳昇,陳昇這幾星期反常的舉動還是讓於成輝起疑了。
聯想到那天晚上陳昇說的不要怪他,於成輝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固執的想讓陳昇親口說出這個決定,萬一是自己想岔了呢?
“於叔,先吃飯吧,我有點餓了。”
於成輝張張嘴,但還是耐下性子和陳昇進了一家攤位,吃了一頓並不是很豐盛的午飯。
“於叔,你在陳家呆了很多年了吧。”
“呆了快五十年了。”
於成輝語氣唏噓。
“那是很久了。”
陳昇笑了笑,一口熱湯下肚,蒼白的臉色好了一些。
老夫人以前也說過,於成輝資曆老,是陳昇爺爺那輩的人,對陳家的感情是經曆了時間沉澱的,因此有些話就不是很容易說出口了。
“少爺,你真的是為了變賣家產而已嗎?”
還是於叔先問了出來,目光釘在陳昇臉上,認真觀察他的表情。
“是的。”
得到了陳昇肯定的回答,於叔整個人都沒了僥幸,身體無力的靠在椅背,他喃喃道:“為什麽?”
明明陳家都已經步入了正軌,為什麽還要再賣陳家?
“我時日無多了。”
於成輝一愣:“什麽意思?”
“我得了肺癌,沒幾個月了,興許今年都可能熬不過去。”
陳昇此時已經能夠坦言自己的生死了,語氣輕鬆。
也許是麵具男給出了活路,讓他看到了希望,又也許隻是單純的不想再讓眼前的老人沉重。
但不論誰遇到這種事,都不會平靜的。
於成輝一把抓住陳昇的手腕就往外拖,臉色著急:“怎麽不早說,走,去看大夫。”
這老頭兒勁還挺大。
陳昇“誒誒誒”了幾聲,差點被於成輝拉離了凳子,好懸才堪堪反拉住於掌櫃,無奈說道:“於叔冷靜點。”
經曆了些許瘋狂後,於成輝也在陳昇的安撫下坐回了原位,隻是臉色多了幾分悲涼:“肺癌肺癌,又是肺癌,真是老天無眼!”
老人說到這裏已經老淚縱橫,他擦了擦眼淚,衝小廝喊到:“來一壺酒!”
“於叔.……”
“沒事,今天想喝酒了。”
老頭一旦倔起來就拉不住,陳昇隻得替他滿上,勸他少喝點。
一口酒灌下去,於成輝就叨叨叨個不停,顯然有些醉了。
從於成輝雜亂無章的敘述中知道,其實不光是自己,就連父親陳賢勤和爺爺陳長忠也是死於肺癌的。
陳家主係就像是受了詛咒一樣,每一代人都被肺癌所纏直至去逝,這沉重的事實讓老人不能接受: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陳昇從來沒有見於成輝這麽狼狽過,以往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雪白胡子,現在因為沾上了酒滴而顯得跟雜草一樣紛亂,眼睛裏也有了血絲,以往嚴謹整潔的形象一掃而空。
“無眼的老天,這麽個做法怎麽能讓人心服!”
於成輝越說越激動,拍桌子的響聲驚動了其他桌位的食客,見已經開始擾亂秩序,陳昇沒了辦法,隻得攙著於成輝走了。
從街路到客棧房間,於成輝一直在說著陳家的事情,講了很多,與他有關的,與他無關的都有,將陳家的種種融入了骨子裏,在醉意朦朧時,張口閉口都是陳家,聽得陳昇不是滋味。
將於成輝扶到床上,替他在桌上備好了溫水,陳昇這才關上了房門。
悵然若失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脫了衣服爬上床,握著小蓮贈的護身符,開始補覺。
當起來時,外麵已經是蒙蒙暗,陳昇摸了摸肚子,餓了,於是下樓隨便點了些吃食,吃到一半看見了下樓的於成輝。
揮了揮手,於成輝在桌邊坐下。
“少爺,還是那句話,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於成輝夾了幾筷子,然後對陳昇說道:“少爺為陳家付出了這麽多,也該讓陳家為少爺付出了。”
陳昇看著於成輝,於成輝對他一笑:“是真心話。”
“好。”
陳昇點了下頭。
兩人又開始吃,將桌子上的菜吃空為止。
臨別時,於成輝拍了拍陳昇的肩,說:“少爺,一生苦短,不需要總是單方麵替別人著想,有時候也得自私點,是你打下來的東西,就是你的,別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不要有愧疚。”
“這次的事情一了,我也回老家養老去了,忙碌了一輩子,總算可以休息了。”
於成輝開了一句玩笑。
他知道,以陳昇的脾性,若是於成輝愁眉苦臉,反倒讓陳昇心有愧疚。
老頭依然精的很,與從前一樣,也依然替陳昇著想,隻是離去的背影稍顯佝僂,再也不複初見時的挺拔。
今天的老人,終歸是少了一些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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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可終於回來了。”
剛見到陳裏,陳裏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像是受到虐待一樣。
“少爺,你根本想不到這幾個月來我經曆了什麽。”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小蓮可聰明著呢,單單每天在她麵前掩飾就夠累了,還要警惕陳飛那個蠢貨說錯話,我實在到極限了。”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就在前幾天,就差一點點啊,就差一點點陳飛就和盤托出了,得虧正好讓我撞上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少爺你可要小心點了,小蓮已經開始起疑了,少爺你這幾天得花功夫去圓一圓。”
嘚吧嘚吧說了一大堆,總算講到了重點,陳昇聽了心裏也有了底。
小蓮挺好哄的,這個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那小蓮人呢?”
“小蓮跟王嬸去祗園寺了,一大早去的,幸好我當時跑的快。”
如果被抓去,又要被當免費勞動力了,陳裏心裏直呼僥幸。
既然小蓮不在,陳昇便在府裏逛了逛,不知不覺中路過了小蓮的門前,鬼使神差的,陳昇就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整齊幹淨,相比較以前簡陋的陳設,現在充實了很多,還有一股子好聞的香味,由此看得出小蓮這幾年的心境在這幾年變化了很多。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讓陳昇頗有成就感。
梳妝台上有很多胭脂水粉,以陳昇的記憶,能分辨出大多數都是他買給小蓮的,其他認不出來的也看著很眼熟。
梳妝台旁邊有個大箱子,目測挺沉,箱子上還掛了一把鎖,顯然小蓮對這裏麵的東西很重視。
這讓陳昇起了興趣,他蹲在箱子前東看西看,摸摸箱子又摸了摸鎖,但從外表並不能看出什麽,隻得悻悻站了起來,也沒有強拆。
私自闖入別人閨房已經夠沒禮貌了,如果再強拆的話,就更說不過去。
盡管他很想看看裏麵有什麽。
出了小蓮的房間,又欣賞了會兒府中大湖的冬景,就被陳裏找到了。
陳裏告訴他,小蓮回來了,但是在哭。
陳昇頓時破了心境,連看風景的心思都沒了,急匆匆的跟著陳裏去尋小蓮。
一到大廳,果然看見小蓮在抹著淚,鼻尖子和香腮都哭紅了。
“好了好了,小蓮不哭。”
陳昇輕輕將小蓮攬入懷中,誰曾想女孩哭的更凶了,這是以前沒有遇到過的事,過於反常了。
陳昇輕輕拍著她的背,質問旁邊的王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小蓮在見了一個人之後就哭成這樣了,怎麽勸都勸不好。”
“誰!”
陳昇壓抑著怒氣,眼神如刀,語氣冷的讓陳裏和王嬸害怕。
見關鍵時刻王嬸竟然被嚇傻了,陳裏急忙推了推她:“快說啊,到底是誰!”
“我不認識啊,是個奇怪的陌生人。”
王嬸話都快說不清了。
看著陳昇陰沉的快滴出水的臉,陳裏心裏也替王嬸著急:“屁話,問你是什麽打扮!”
“什麽打扮.……”
王嬸緊張的咽了下口水:“是個黑發玄衣的人,說話還挺客氣的。哦對了,臉上還戴了個奇怪的麵具。”
聞言,陳昇頓時如遭雷擊。
是麵具男?他怎麽去找小蓮了,難道說.……
此時懷裏的小蓮抬起了頭,哪還有平日裏的明豔嬌俏?她杏眼紅腫、瞳孔渙散,裏麵是充滿了霧氣的灰敗,似是失去了人生裏的所有意義,俏臉也透著沒有血色的蒼白,猶如被沉屙折磨的沒有了精神的病人。
怎麽會這樣,我的小蓮怎麽變成這樣了.……
陳昇睚眥欲裂、肝腸寸斷,他的嘴唇也因此而嚇得顫抖,眼底更是湧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像老牛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重息,發出的聲音如破敗風箱般的尖啞:
“小蓮,你不要嚇我,我不經嚇的,我不經嚇的.……”
小蓮睜著一雙暗蒙蒙的杏瞳,像是在看陳昇,又像是在看陳昇腦後的虛空,已然是一副殘花凋零的淒涼模樣,似乎隨時可能在下一秒香消玉殞。
她已經被“少爺快要死了”的字眼充斥了整個腦海,眼前的場景已然成了扭曲翻飛的殘片,便是少爺熟悉可親的麵孔也忽然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小蓮如今頑固的吊著一口氣沒有昏死過去,無非就是想親耳從陳昇嘴裏聽到真相,或者說她想要陳昇親口否定她。
於是在陳昇幾欲崩潰的哭聲裏,她死抓著陳昇的衣服,嘶啞中帶著微弱的希冀:
“少爺,他說的是假的吧,這都是開玩笑的吧?”
她兀自不肯接受這天崩地裂的殘酷事實,甚至在此時此刻竟然自欺欺人的接受了“少爺就是在騙我”的臆想,她扯了扯嘴角: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真是的,少爺還是這麽貪玩,以後不要這樣了。”
“要不然,小蓮真的永遠不會原諒少爺的……”